12 1/2【修整】

葉未雙自一陣搖晃之中醒來，睡的地方很小，身上被捆着安全帶。他轉頭看了看，發覺這是在車中。他看見前方駕駛座上身穿西裝的莫離和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一個白衣人。那人全身都白，連頭發都是白的，而莫離卻正好一身都是黑。葉未雙眯着眼看了許久才發覺那個幾乎白得渾身發光的白衣人是個老頭，看着有些眼熟。葉未雙仔細想了很久，才突然想起這個人似乎曾經在那裏看到過。

兩人正在談話，葉未雙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趴在後座的皮椅上聽着。說實話，他現在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想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做夢還是怎麽着。“……你太魯莽了。”老頭子說。

“……你這次下界來是幹什麽？”莫離沒有回答他的話，直接說道。葉未雙眉毛一挑。似乎有誰也說過“下界”這個詞兒來着。

“我來看看這個孩子……已經距離那個時間不遠了。”老頭說。

莫離在後視鏡裏的臉顯得很不屑：“哼，你是想把他帶到界上去？”

“……下界，沒辦法好好保護他。你知道他有多重要。”老頭的語氣裏有一種無奈。

莫離有一陣沒有說話，随後，他說：“我不同意。”

“莫離……”老頭近乎哀求地叫了一聲。

“他在這裏很安全。他還沒必要接觸那裏。這裏……”莫離停住了。

“你已經看到了。越來越多的東西已經被他吸引到這裏。沒有多久……”莫離狠狠皺起了眉。沉默在空氣之中蔓延。“……我留下來。”他頓了頓，“我留在下界。”白發老頭微微笑了。“莫離，你……”

“少廢話！”莫離氣哼哼地打斷了他。

白發老頭再一次微微一笑，随後葉未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看到那個白衣老頭的身上忽然散發出了耀眼的光暈，接着那個老頭的全身猶如消融一般從副駕駛座上消失了。只留下松垮了的安全帶。

葉未雙猛然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莫離頭也不回，冷聲說：“醒了？回家收拾東西吧。今後……今後你和我住在一起。”葉未雙瞪大了眼睛。“可……可是……”

“你還舍不得那些‘東西’？”莫離蹙起了眉。

葉未雙慌忙搖頭。“莫叔叔，我……”他猶豫了一下，然後緩緩點了點頭，在後視鏡裏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莫離，“是的，莫叔叔……我……我是舍不得。”已經那麽久了。那麽久和它們在一起，自己的孤單也好，傷心也好，怎麽能一下子就扔掉呢？“而且……而且如果沒有人喂養，它們會餓死的。”葉未雙指的是那些貓狗們。

莫離不耐煩地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每天，每天可以來看它們怎麽樣？”

葉未雙張了張嘴，小心翼翼地問：“……連一個也不許帶麽？”

葉未雙站在那幢高聳的大樓面前，懷裏抱着脈脈的一只小貓，手足無措地扭着衣角。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身前的莫離，猶豫着要不要上前。莫離頭也不回的朝後曲了曲手指就向前步去。葉未雙怔了半晌，接着欣喜若狂地沖上去握住了他的小指。

莫離感受到小指上的溫度，面無表情地走進了那幢産生着光污染的大樓。葉未雙穿着半舊不新的寬大襯衫，那件襯衫還是莫離離開的時候留下的。他全身的家當就是莫離手裏頭提着的一個小箱子，零零總總加起來還填不了一半。

莫離拉着葉未雙進了電梯，伸手在上面按了個十八。葉未雙一看登時吓住了，他哪進過這麽高的樓啊！

莫離拽拽他的手說：“明天我去給你辦入學手續，這麽大了連書都沒正經讀過。鑰匙我去配了，明天也可以拿到，至于那個東西——”莫離斜了一眼葉未雙身後的冥。冥幽幽地飄在兩人身後，半聲也不吭。葉未雙拉拉他的小指說：“莫叔叔……”

莫離嘆了口氣：“別讓他在屋裏亂竄就是了。”

葉未雙趕緊點頭。葉未雙不知道這一次莫離能在自己身邊呆多久，一雙眼睛只是盯着他看。直到兩人出了電梯，莫離開始掏鑰匙了，他才将視線轉移到了門上。這幢樓不只是外表漂亮，連內部的樓道、統一的雪白的防盜門都十分精致。葉未雙睜大了眼睛。他從來不知道莫離居然就住隔壁的城市裏，與葉未雙所在的城市僅僅百公裏的路程。B市葉未雙是知道的，同他原來住的A市只大不小。是個繁華的國際大都市。莫離能夠在這裏混，說明他的日子一定過得很好了。葉未雙心裏這麽想着，卻有股酸酸的味道，似乎發覺這個叔叔抛開了他自己來這個地方過得那麽好，卻不願意将自己帶來。想到這裏，葉未雙吓了一跳，趕緊暗拍了自己一個巴掌。

趁莫離在摸索鑰匙的時候，葉未雙猶豫着問：“莫叔叔，那……安語小姐怎麽樣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才總算把這話問出來。眼前頓然閃過一幕極其令人作嘔的景象。

莫離好歹是掏出了一把鑰匙，漫不經心地說：“哦，沒了。”

“沒了？”葉未雙有些傻眼。

莫離拿鑰匙開了門，當先走了進去，連鞋也不換。“她為了權勢，已經把整個腦子都貢給那東西了，已經沒救了。”

葉未雙忍不住目瞪口呆，渾身上下一寒。随即趕緊跳了進去。

莫離的房子很幹淨，家具都很簡單。只是好好的光溜溜的白地磚給他一雙髒鞋踩得到處都是腳印兒。葉未雙四處打量着，見莫離随手就将兩人的包扔在了沙發上。這幢房子是單身公寓，可是面積卻極其大，卧室只有一間，還有一間書房、衛生間、烹調室。莫離閃身進了書房，在門口側過了半個身子來說：“我一直都睡書房的，你睡卧室去好了。”

葉未雙連忙應了一聲，懷裏脈脈的小貓掙紮着跳了出來，在屋子裏逛來逛去。葉未雙四下參觀了半天，發覺這個莫叔叔的日子過得實在不怎麽樣。冰箱裏頭半點吃的也沒有，全部都是啤酒。櫃子裏也沒有什麽日常用品，煙倒是好幾條。許多家具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灰，估摸着這人也不會打理。

葉未雙之前就是幹家務活的臨時工，很快在陽臺上找到了一條日曬風吹的抹布，熱火朝天地幹起來。莫離把自己塞在書房裏，半點不知道外頭的動靜。等到天黑了出來時，莫離才使勁兒眨了眨眼睛，手指縫間的煙頭都要掉下來了。整個屋子煥然一新，像是用高壓水槍全部沖洗了一遍再抹幹淨了似的。葉未雙正在廚房裏，那裏傳出油煙機轟鳴的聲音。脈脈的小兒子就在地上昂首闊步，渾身的毛蓬亂蓬亂的，似乎剛剛被按着洗過了澡。莫離愣愣地走進廚房，眼見着這個剛領回來的侄子端着一碗面從他面前錯過去了。

“我就在廚房裏發現了面，所以，晚飯只能這麽辦了。”葉未雙聳了聳肩，不好意思地笑了。莫離看看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面和正撓着腦袋的葉未雙，突然想到：自己難道撿回了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