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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未雙雙手支在膝蓋上，粗重地喘息着，遠處的十個靶子比他來到這個地方之時要磨損得更多。他用手擦了擦額角上滑落的汗，慢慢直起酸疼的腰甩了甩手臂。

“勉強通過。”莫離将扁扁的酒壺放進自己的上衣口袋裏，一步步向葉未雙走近。他的心裏正在一遍遍回放葉未雙的訓練過程。從最初用枯枝打到靶子的堪稱龜速的進展速度，到現在大約兩天就能掌握了的移動靶瞄準技巧，這小子就像抓住了訣竅一樣，進度成幾何倍的增長走得飛快。果然是流着那人的血。

眼看着莫離走近，葉未雙的氣息已經漸漸平穩，他等待着下一個階段的目标。從最初的無法達成目标，到現在他已經能夠準确無誤地用枯枝砸中神出鬼沒的莫離身上帶着的靶子準心，他似乎抓住了什麽。他能聽到四面的風在以一種無言的方式指引着他投出去的方向，萬物都在告訴他該向哪一個方向。似乎有一種靈長扶住他的肩，拿着他的臂膀将手中的枯枝急速地射向莫離靶子靶心的方向。那種感覺很奇妙，就像他已經預先知道自己會正中準心，而又同時和萬年的古物溝通着一般。到他手中的東西無論是什麽都變得極為乖巧，哪怕脫離了手心，它們依舊按照未雙的指引向前。

“下面……是什麽？”葉未雙仰頭看着莫離。莫離帶着墨鏡，将手伸進了褲後腰上。葉未雙以為他要拿煙，但是莫離掏出的東西讓他一瞬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一把槍。

“現在，該用這個了。”莫離看着他面無表情地說。

葉未雙以為莫離在和他開玩笑。或者這是一把小孩子游戲所用的玩具槍，子彈是那種黃色的塑料彈丸。但是它仿得太真了，簡直可以以假亂真。葉未雙驚訝地從莫離手中接過，擺弄了一會兒。他沒玩過這種玩具槍，從前看其他孩子玩的時候也曾羨慕過，但是沒想到自己這麽大了這玩意兒才到自己手裏。

莫離指示着他說：“先開保險，然後對準那個靶試試。哦，後座力有點強，小心別脫手走火。”然後莫離又将手放到了後腰上，不過這次卻是拿出了一包煙，抽出一根叼在了嘴裏。

葉未雙覺得莫離吸煙的動作很酷。面無表情的，瞳孔的顏色很淺，在夕陽照射下顯現出一種透明的色彩。他的手指很修長，夾着煙時絲毫沒有讓煙卷有半分凹陷。那種動作堪稱優雅。

葉未雙轉過眼來，依照莫離所說打開了保險，然後雙手握緊對準了靶子。他不知道這種玩具槍的射程有多遠，希望最起碼有五十米。葉未雙緩緩扣動了扳機。“砰——！”一聲巨響猛然響了起來，四周的麻雀，連遠處也是，紛紛驚起。強大的後推力讓葉未雙的手臂一麻，險些甩脫了手裏的東西。他緊緊閉着眼，直到感覺剛才那一瞬間的火星早已消失得幹幹淨淨，這才緩緩睜開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手裏的東西。“莫……莫叔叔！”

這……這是真槍！！

莫離擡頭瞥了他一眼，依舊面無表情。“先拿那個練練手，按以前的訓練全部重來一遍。”葉未雙險些沒将手裏的東西扔下。開玩笑……這可是真槍啊！打出去會穿透三層鐵板！

葉未雙僵硬地看着莫離，見他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只好硬着頭皮再次舉起了槍。手裏的東西一旦換成了槍，所有的那種安适的感覺都消失了，他沒有一槍打準靶心，甚至有好幾槍脫了靶。這把槍的後座力讓葉未雙的手臂肌肉隐隐作痛，似乎一切都回到了起點。

天色已暮。葉未雙回到車裏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将那把槍的保險扣上，雙手捧着交給了莫離。莫離将那東西随手往後腰一塞，坐進了車裏。葉未雙覺得這一切荒唐極了。莫離竟然有一把真槍。而且還随身扣在腰後。這可不是美國！難不成莫離除了整天除妖衛道，還走私軍火？！

葉未雙的訓練開始變得充滿了硝煙味兒。他的手裏不再是木條石子兒什麽的，而是一枚“不定時炸彈”。他可從沒想到莫離的訓練會“進化”到這個地步。他也沒那個膽子告訴張飛周瑜自己到底在幹什麽。他可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在拿槍。張飛周瑜盡管對莫離好奇得不得了，但是從葉未雙口裏撬不出什麽來，他們也只得作罷。

等到葉未雙适應了那把槍，已經是一個月之後。當他慶幸自己終于能夠心平氣和地端起槍來對靶射擊時，莫離竟然又給了他一把霰彈。

“那把練熟了，試試這個。”那是一把老式雙保險霰彈槍，裝彈很費力氣。所花的時間也多。葉未雙驚愕地看着那把笨重的霰彈槍，有一會兒沒回過神。莫離給了他兩條子彈，葉未雙接過的時候差點兒沒拿穩。裝子彈的時候他的手一抖再抖，險些沒走火。偏偏莫離只給了他一個小時的适應期，随後，在黑暗的只剩下星光的場地上，莫離站在靶子那邊，從後腰中抽出了他的槍，遙遙指向未雙：“現在，如果你跟不上我的擊打速度，我就會擊中你。”

葉未雙一瞬間愣在了那裏。霰彈槍的子彈很少，裝填卻又很花時間。而莫離只需要更換彈夾……

在葉未雙還沒回過神來時，莫離已經沖葉未雙開了一槍。巨響從他耳旁擦過，幾乎穿過了他的發絲。葉未雙猛然一驚。他趕緊手忙腳亂地沖莫離身邊開了一槍。霰彈的後座力讓沒有準備的他踉跄了一下。

莫離沒有等他休息，很快開了第二槍。葉未雙半點不敢怠慢，趕緊朝他的身邊也開了一槍。數槍過後，葉未雙意識到莫離的間隔速度越來越短，開槍越來越快。他幾乎是以一種麻木的速度扳動扳機。然而就在莫離沖他的耳邊開的不知第幾槍之後，他忽然頓住了。霰彈槍的槍筒裏沒有子彈出去。葉未雙驀然意識到——沒子彈了。這種老式霰彈槍的子彈一輪共有六發，沒有準星，口徑達到18.3。以莫離的這種頻率裝填子彈，只是在等着他擊中自己罷了。葉未雙的腦海裏有一瞬的空白。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端起了槍，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枚子彈，鎮定地填了進去。莫離的眼睛裏閃過了一剎那的殺機。他的槍對準了未雙。子彈毫不猶豫地出膛了。

葉未雙在那子彈飛向自己的一瞬間，似乎感到四周的風輕柔地吹拂在他臉孔上，手中的霰彈槍有如有生命一般，在他手裏跳躍着心髒的頻率。他舉起了槍，朝莫離的方向開了一槍。

“砰！”猛然一陣巨響，葉未雙和莫離一同矮下身去。兩顆偏離了軌道的子彈從他們身邊險險擦過。

莫離微微眯起了雙眼。他清楚的知道發生了什麽。在他的子彈飛出去的剎那，葉未雙的子彈也出膛了。那顆子彈沒有朝任何偏離的地方飛去，直面撞上了他的子彈。兩種子彈的大小不同。葉未雙的要更重一些，碰撞後很輕易的同莫離的子彈一起歪斜了方向，偏離了兩人要害的地方。葉未雙也許自己也壓根兒不知道，他對準的那顆子彈的方向，正是莫離的心髒。

莫離緩緩站了起來。“好了。今天的訓練到此為止。”

然而葉未雙并沒有站起來。莫離的眉微微皺了起來。“該走了。”

葉未雙依舊毫無動靜。莫離邁開大步上前，擡起了葉未雙的臉，他的臉色慘白，驚恐地看着莫離說：“別這樣了……莫叔叔……別這樣了……我不想把槍對着你……也不想你把槍對準我——”

莫離的心口猛然一震。他一言不發地拉起了葉未雙，卻察覺到他的肩頭滲出了血跡。莫離的子彈很輕快，不如葉未雙的子彈容易掌控它偏離的方向——

莫離的雙眼猛然睜大了，他一把抱起葉未雙，拎起地上的霰彈槍就往車子跑去。

“莫離真是一點分寸也沒有，真槍都敢給你上。”張飛坐在葉未雙的床邊，打量着他慘白的臉色。

“沒有……只是擦到了皮。”葉未雙勉強地微笑了一下。

“真不像話，居然對自己侄子開槍，他到底幾歲了啊？自己的身手好能躲過去，也不想想你一個菜鳥這才下定決心多少時間啊。難怪你不肯告訴我們你在訓練什麽……”張飛似乎格外有興致啰嗦，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

門“砰”地一聲被人踹了開來，莫離手裏握着藥和繃帶面色不善地走了進來。“你們兩個小子，怎麽還在這裏？”

張飛立刻不說話了，周瑜将他拉到了一邊。莫離看到葉未雙的臉色後，自己的臉色也變了，鐵青着來到張飛方才的位置坐下，将手裏的一大堆東西放下。“怎麽這麽不禁碰……吞了。”大大小小的藥片放在他幹燥的手心裏，葉未雙苦着張臉，不敢反抗，一顆顆咽了下去。莫離看着他咽下，随後将他扶好，把枕頭墊在手臂下方，解開了他襯衣的扣子。張飛在那頭一個勁兒地探腦袋，給周瑜拍了一巴掌。

莫離的動作有着說不出的輕柔，他将染血的繃帶摘了下來，臉上卻依舊是冰冷的神色。葉未雙微微笑了起來。盡管是那樣一副臉色，莫叔叔依舊是在心疼他的。

“這還叫擦傷？都有半個彈孔了。”張飛在那頭說道。莫離的臉色又壞了一下。葉未雙話都快說不出來了，他狠狠抽了一口氣，極力忍耐着疼痛，只是擺了擺手：“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