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修整】

莫離沒再敢輕易給未雙開課。傷的是未雙的右肩，他現在沒法舉起任何東西投出去。但是一旦沒有了每天晚上的訓練，未雙覺得自己就像缺少了一塊。五天後在莫離的驚訝下，未雙出現在他的書房門口說：“莫叔叔，帶我去訓練吧。”

莫離皺着眉說：“你肩上的傷還沒好。”

未雙堅決地看着他的面孔，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可以用左手。”

莫離微微動容了。

左手。一切都回到起點。左手甚至比右手掌握起來更為費勁。每一次全身大汗之後汗水都會讓傷口再度裂開，但是即使莫離都打算停下，未雙也堅決沒有放棄的意思。他斷然拒絕了停止訓練。這樣一來，傷口愈合的時間比預計得更長了。讓未雙懊惱的是，這樣長的時間，左手竟然還只進行到了第一階段而已。他完全不知道莫離比他更為辛苦。

莫離看着累癱在床上的未雙，從衛生間拿來了一只臉盆。盆裏裝滿了藍色的液體。從他和未雙約法三章開始，葉未雙的所有清洗都用的是這種液體。他剝開葉未雙肩上的衣服，将染血的繃帶小心地摘了下來。從來沒有幹過這種細致的活的莫離在磨練下漸漸已經技術純熟。就在繃帶揭開的一瞬，強烈的血腥味彌散開來，莫離的神色一動，從袖口間滑出的符紙瞬間順着手的指引箭一般射向了窗口。竟然生生破開了窗戶的玻璃。只聽到外面一聲絕不是人類聲音的慘叫，什麽東西似乎從窗口墜了下去。莫離短促地喊了一聲：“冥！”冥的身影驀然出現，手中漂浮着的數十張符紙以想象不到的速度封住了破碎的窗口。

莫離迅速将一張符貼在了未雙的傷口上，彌漫開的血腥氣瞬間封住了，仿若凝固一般漂浮在空中，沐栗猛地從門口闖進來，“嗷唔”一聲撲向了窗口，冥的封符在一瞬間從外面被破了開來，一個小小的口子很快被吹進來的東西逼成了大洞，三五個黑乎乎的陰魂瞬間擠了進來，貪婪地張大嘴淩空吞咽着，仿佛吞噬着什麽極端美味的東西。“好香……極品……美味的食物……太棒了……”“……從來沒有吃過……好香……”嘶啞的聲音還沒有完，沐栗已經一口咬了上去，那毫無形體的東西竟然發出了一聲慘叫，随即煙消雲散。沐栗很快又撲向了另一個，黑色的霧氣般的影子在它口中發出一聲尖嘶，沐栗尖銳的獠牙狠狠咬了下去，黑煙在他齒間彌散開來。冥立即又将幾張符貼上了窗。

莫離看着這兩個家夥完成的一切，什麽也沒說，迅速轉身就着未雙肩上的符将繃帶包了上去。睡夢中的葉未雙只是痛苦地皺了一下眉，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莫離看着看着忽然臉色一變，大叫一聲：“遭了！還是逃進來了一支‘魇獸’！”

沐栗咆哮了一聲渾身的白毛根根豎了起來，莫離果斷地側身一讓，一道白影擦着他的肩撲向了未雙……

未雙做了個噩夢。到底夢到了什麽他已經忘記了，只是腦海裏全是藍色的，就仿佛渾身浸沒在海水之中，和泡在莫離給他的藍色液體裏很像。那種感覺很舒服，卻莫名的詭異，就像要被這種藍色吸進去一般……當他從猙獰的夢裏醒過來時，臉上一陣濕熱，一條巨大的舌頭正在一個不停地舔着他的臉，幾乎讓他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未雙連忙舉起右手：“別這樣沐栗……嗷！”他哀叫了一聲，右手手臂上的傷口又痛了起來。

沐栗看到他醒來，興奮地叫了一聲，未雙忽然有一種錯覺，覺得那一聲有些像狼叫。他艱難地坐了起來，只是微微一動，一旁就伸出了一只手，未雙這才發覺莫離就靠在他的床邊，方才像是睡着了，眼眶下有微微的青影。莫離朝沐栗低吼了一聲：“走開，你這只蠢狗。”沐栗趴在未雙胸口使勁兒搖尾巴的得意勁消失了，灰溜溜地跳了下去，腿蹬在未雙肚子上讓他疼得抽搐了一下。他覺得整張臉都是沐栗的味道。

“起來了。洗把臉。”莫離只是這麽說着，就慢慢站了起來，未雙注意到了窗戶上的那個破洞和一堆符紙，他仔細看着那一堆符紙，轉過頭小聲問冥：“莫叔叔又在行為藝術了？”

門口響起了莫離的聲音：“今天不去學校也不去訓練了。你給我在家學符咒。”

未雙：“……”

莫離說到做到。未雙果然沒能去學校。莫離從他的書房裏出來時，手裏托着一臺超輕薄的蘋果筆記本電腦。他将屏幕移到了未雙面前說：“看着這些，一張張來，全部記住以後再告訴我。”jpg圖像格式的畫面上是一張張歪七扭八的符咒。未雙皺着張臉看着那堆鬼畫符，不敢相信地問：“真的……要全部記下來？”

莫離面無表情地說：“這裏只是基礎。大約三百來張。我去給你拿紙筆，要能全部迅速地畫寫下來，別把功用記串了。”

未雙首次覺得也許成仙也不是什麽哪個高深老人給他渡渡功就能一步登天的事。天上那個學校恐怕是真的存在的，而他們的作業就是成天畫符咒。三百來張，居然還是基礎。

未雙看着那些扭曲的文字，覺得連整理好的大腦都開始亂起來了。

于是，在莫離的強硬政策下，未雙只能暫時放棄了體能上的訓練，除了畫寫符咒，莫離給他安排的家庭作業讓未雙覺得這與其說是要去成仙不如說是變異高考。易經的全套擺在他的書桌桌角上，八卦圖在牆上挂了三十二個，什麽《山海經》、《聊齋志異》、國內國外的古典神話、傳說故事、佛經……連安徒生的童話也沒放過，全部交給了未雙。在拼命背記之餘，他還要跟着莫離識別日本武士的刀劍，尤其是忍者的各種暗器。吸血鬼的電影看了十來部，看得未雙頭昏腦漲，而最終要的卻是各種槍械型號、功能、優劣的識記。莫離不知是在拿什麽标準培養着未雙，連古典四藝琴棋書畫都不遺餘力地讓未雙惡補了一番。當然他沒讓未雙去學什麽琴，只是熟悉名曲罷了。

未雙養了一周的傷，然後終于能夠去上課。但是莫離抛給他的任務他也沒能放下。未雙開始學習怎樣盡量将自己的整理在腦中變得有序。這是個很複雜的工作，雖然很困難，但他察覺到了這種方式的好處。簡直像是電腦的硬盤，人類的腦容量竟然能達到這樣的地步，連他自己都在完全死塞進去之後感到不可置信。

這一周的修養讓他恢複得很快，雖然右肩仍然會痛，但是現在左手再次握槍之後，已經沒有那種生澀的失敗感。那種在右手的感覺很快上來了。

莫離簡直對此感到匪夷所思。他絕對懷疑葉未雙的大腦構造不正常。那樣大的修習量是為了讓他知難而退。莫離本來想給這小子吃點苦，也許就不會那樣拼命莽撞的想要成仙，他想告訴他成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慢慢磨煉，但是葉未雙完全突破了他的思維範圍。他就像一臺運行超速的機子，當別人還在用着剛剛開發的有幾個房間大的計算機計算最簡單的數字時，天人已經開始用臺式電腦，而他已經在使用英特爾酷睿i7。

哪怕是在上界被稱為鬼才的莫離，也為此震驚。未雙他掌握知識的方式完全像是儲存式，塞進腦子裏，然後調用。莫離知道這對大腦的負擔有多大。天人的大腦比普通人的要重，容量要大上許多，但是這個孩子的大腦裏，根本不能想到他是怎樣的容量。在幾個月前他還完全不明白如何處理人事，甚至到了輕微自閉的程度，但是現在他卻能夠在幾個星期之內将自己的腦容量整理擴散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随着思維的活躍開拓和清晰，莫離驚愕的發現他的接受能力已經超過了自己。左手是一般人難以掌握的一邊，但是在莫離施加的壓力下，未雙這臺英特爾酷睿i7處理器已經極好地将身體調節成了最平衡的狀态。可以說，他将右手得到的感覺“複制”到了左手上，甚至全身——

當未雙能夠輕易用左手像莫離對他的那樣射穿他的發絲時，未雙的右手終于能夠拆下繃帶了。

右肩上有一個傷疤，還犯着紅，但是已經不怎麽痛并且無法影響到未雙右手的行動了。莫離明白自己在教怎樣的一個小鬼後，他終于覺得該認真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