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捌

三百年後的靜靈,親王府邸,朽木宅院。

三月的微風從窗子外飄入,帶着些許櫻花的味道。宅院外鳥語花香,莺啼婉轉,一派春意盎然的美好景象。

派人将關于“往生鏡”的提示送與日番谷後,朽木白哉便一直靜靜地站在窗前,凝視着面前的一切——靜靈親王府的設計是絕佳的,站在最高處的書房窗前向外望去,能将大半個靜靈的風景一覽無遺。

高樓鱗次栉比,發展迅速穩定,子民安居樂業,生活幸福和樂。

街道上的主婦們微笑交談,手裏拎着各色各樣的食材;花園裏孩童們嬉戲玩耍,圓滾滾的身子笨拙地追逐打鬧;寂靜處情侶們互訴衷腸,不舍地擁抱親吻——

陽光已然露出它的全貌,将所有角落映照于一片光輝之中。雨後的靜靈煥然一新,嶄新地在血族大陸之巅屹立。

只是誰又能夠想到,三百年前的靜靈會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間地獄?

在《靜靈近代史》中1724到1727年部分,對第三次血族聖戰中的靜靈有着這樣的描寫與敘述——

“此時的靜靈,是沒有破曉的夜城。在這座夜城之中,殺戮成為永不褪色的主題,懷揣着在下一秒随時可能結束的生命,被禁锢的人們,哪怕是婦孺耄耋,也抛棄了對死亡的恐懼,紛紛舉起自己的刀刃,刺向每一個尚可活動的物體。”

“長期的絕望與痛苦讓人們陷入精神崩潰的狀态,他們奮勇地在前線誅殺魔宴敵軍,也毫不退縮地瘋狂自相殘殺。除了值得自己信任的人,他們懷疑身邊的一切,一切都可能成為他們的敵人,都需要死于自己手中……這是一個十足的『人間地獄』”

是的,與空座不同,靜靈戰場範圍巨大,戰線拉得十分漫長,長期處于戰争狀态下的血族與魔女,又目睹着魔宴的殘忍無道,精神漸漸變得混亂。卡瑪利亞與魔宴本同為一體血族,從外表上看不出任何區別——當然不排除有些魔宴顯得比較像精神病;因而不知從何時開始,人們開始懷疑自己身邊有潛伏的魔宴,開始一批又一批自發的“清洗”……沒有人能夠制止這個局面——在瘋狂的戰争之中,瘋狂的弑殺無罪之人。

面對這樣的境況,朽木白哉并非無能為力,而是實在無暇他顧。眼下情形嚴峻至極,他實在沒有過多的精力去處理人們複雜的心理問題。

但是沒有關系。

那時候的他這樣冷靜地告訴自己。

一切都會得以終結。

只要迎來最後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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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望了一會兒窗外的風景,朽木白哉終于轉過身,他重新回到書桌邊,卻并沒有拿起平攤在桌上的書繼續閱讀。目光落在擺在桌角的一個相框,它只有巴掌大,卻纖塵不染。

相框裏的并不是相片,而是一張手繪的小像。畫裏短發和服女子恬淡地微笑着,黑色的眼睛回望着他,那羞澀抿起的唇角仿佛下一秒就會又喚出他的名字——三百年來,他從未忘記她的聲音,念着他名字時,那聲音總是柔弱又有些膽怯,可卻仍然充滿堅定地開口呼喚着……

——想來,自己正是一直喜歡着這樣的她吧?

為此不惜與元老院的長老相抗争,對魔女審判所的要挾勃然大怒,不顧一切地堅決要求迎娶緋真,希望與她度過自己生命中餘下漫長的時光——即便他深知屬地魔女終會轉生。

——那是朽木白哉的人生中第一次做出不計後果的事情。

後來Jane曾冷笑着說“卧槽你真值啊朽木白哉。”

因為緋真還了他一個同樣不計後果的決定。

是的,懷着如此深厚愛意的朽木白哉,為靜靈贏得了聖戰的勝利,卻永遠地失去了妻子緋真。

Jane在決定将計就計進入往生鏡之前,曾經半開玩笑地問過他,要不要也跑到三百年前耍一趟,可以再回到過去見緋真一面。

當然他和她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靜靈不能一日無主,更遑論以親王的身份陷入一場浩劫中——當然,單憑這點就可以看出,四代與十代之間成熟與莽撞的區別。

不過……

朽木白哉伸手輕輕摸了摸小像上緋真的臉龐,仿佛心底深深思念的人就坐在他的面前,一如既往地微笑着,細膩的小手覆上他的,溫熱而柔軟。

他的目光變得深遠而溫柔,仿佛陷入一場遙遠的回憶。

“如果再次見到你,我該如何面對你呢……緋真……”

回憶若潮水,瞬間淹沒他的腦海,合上眼,那些凄厲倉皇,血色四溢的景象回蕩眼前。

三百年前的靜靈,湖水河流浸染血紅,天空漆黑永無白晝,咒術的吟唱聲此起彼伏,伴随而來的則是四處悲鳴的殘像——

火焰熾熱地燃燒着,沖天的黑煙中毒氣肆意蔓延,焦黑的肉體散發出熟肉的香氣。饑餓的人們撲上前去,撕扯着四肢,挖掘着內髒,一點點把骨頭啃噬幹淨,争先恐後地搶奪着腦部,得勝者急切地敲破亡者的頭顱,用手指掏出大把腦髓,陶醉地吸食着漿液……

落雷劃破漆黑的夜空,墜落在大地之上,神罰一般擊中戰場上數不盡的生命;奔騰的流水不甘示弱,席卷而來,無情地沖毀房屋,翻滾的白浪中生靈們的哀嚎一次次地被被淹沒;屍體漂浮在水中,浮腫成無人認識的模樣,又被沖到下游,堆積成惡臭萬分的屍山。

狂風肆意嘲諷着靜靈的一草一木,折斷叢叢高大樹木,又令旋風夾帶着它們俯沖向厮殺的人們。

剛剛冒出嫩綠的葉子被榨幹養分褪回枯黃,翩翩起舞的蝴蝶在風中轉暈方向,直至柔軟的腹部狠狠戳上光禿的枝杈。

天空破碎,星辰消失,血光混着哀嚎和亡靈永不安息的魂魄盤旋在蒼涼的土地上;血染的旌旗殘破,依舊被奮力地揮舞着,指揮作戰的號角聲一次又一次地高昂響起,不知疲憊。馬蹄瘋狂地奔走着,踏碎屍體的胸口與頭顱,踏碎漫天飄落的枯枝落葉,馬背上的人力竭地嘶吼,青鋒劍下數不清的死者悲鳴,鮮豔的血色凝成濃重的黑,又再次被潑灑上熾熱的紅。

即使精神瀕臨崩潰邊緣,即使殺戮幾乎蒙蔽人們雙眼心智,英勇的子民們仍願耗盡最後一絲氣力,光榮地死在這片他們深愛着的土地上。

刀光劍影映着沖天的血光,是誰的淚水在洶湧奪眶。

每一次的揮刃都仿佛在書寫最直接的怒吼,每一人的淚水都仿佛在悲憤着心底內的哀傷——

魔宴的入侵者啊——!

滾回虛圈!!

還我靜靈!!!

懷着同樣的心情和更加堅定的信念,高大的親王騎在馬背上,如有神助一般勇猛戰鬥着。曠日持久的戰役中,他們已經将魔宴五員大将中的四名予以斬殺,在将魯路的頭顱轟爆之後,所剩的唯牙密一人而已。

千本櫻的花瓣在血土滾滾的戰場上不斷飄落,伴着靜靈大将更木劍八的肆意拼殺,朽木白哉已經逐漸摸清了牙密的能力,了解了他堅韌無比的外殼之下最致命的法門。

“更木,拜托了。”低沉的聲音散落在夜空中,他突然勒停了戰馬,只對更木劍八囑托着。

“了解,那就先讓我大幹一場吧,哈哈哈哈哈!!”劍八豪放地笑着,他明白親王接下來的行動,那麽自己應當守護好他的後背!

白哉握緊劍柄,手中的千本櫻揮舞地越發快速起來,行雲流水一般,每一招都精确無誤地劈向無盡的夜空,仿佛正以劍為筆,畫着一道巨大而精密的陣式。

“如櫻花一般散落吧……”

他低聲吟唱着,靈力幻化的粉紅花瓣開始自劍尖紛紛落下,每一瓣中都隐藏着細如牛毛的劍刃——

“吭景之下,旋若狂風……”

花瓣開始十幾片聚集在一起,合成一個立體的圓,劍刃的揮舞揚起呼嘯的風,無數個精巧的球體在風中瘋狂旋轉着。

“殲景之中,刺入蒼穹……”

瘋狂旋轉的球體開始快速而有序地上下調動位置,轉瞬之間,由無數細小劍刃組成的十二把巨劍直指蒼穹,散發着無人能敵的凜冽氣息——寒冷,而可怕。

深吸一口氣,朽木白哉準備将最後的言靈喚出,然而這時,黑暗中突然沖出一只雙目赤紅,生着巨大雙翼的斑紋大虎,無比龐大的身形标明了它的歸屬——除牙密外,再無他人!

這只飛虎張開血盆大口向白哉撲去,那邊的劍八雖氣血翻騰焦急萬分,但與牙密的交手讓他沒有任何機會來替親王——這時候完全無法防禦的人擋下這一攻擊……!

就在生死相隔的剎那之間,一只加諸詛咒,布滿黑色霧氣的流箭不知從何處射來,看軌跡似是原想奪取白哉的性命。那飛虎突然哀嚎了一聲,疼痛使它蓄滿的力道盡數散去,于半空中墜入地面,漂亮的肌肉抽搐着,口吐出大量白沫——那只流箭竟死死插入老虎的頭部,從頭頂直接貫穿了它的下颌。

距離戰場千裏之外,遙遠的靜靈府邸內,病榻上昏迷的朽木緋真猛然間咳出的一口污血,讓侍奉在身邊的仆人倉皇得不知所措。

“夫人的身體不知為何……器官竟已經全部衰竭……高熱只是表象……病入膏肓……怕是回天乏力……”

無奈的聲音隐隐透進她昏迷的神志裏,緋真虛弱的身體急促地喘息着。白色衣袍被渾身的汗水浸濕,墨黑的文字在體內一行又一行地迅速蜿蜒,仿佛在将什麽書寫。

床前的醫者沒有覺察這暗地裏的異變,只徒勞地擦拭着她沁滿汗珠的額頭,不住搖頭沉沉嘆氣;卧室之外,整整跪了一片低聲哭泣的下人,随着這哭聲的漸漸加劇,為首的一個終是下了決定,他喚來一個精通空間轉換的血族,附耳對他說着什麽,不顧他的震驚,揮手叫他快去。

“好險……好險……”更木劍八喘息着,他将精力重新投入到與牙密的揮劍相抗中去,沒有瞅見朽木白哉瞬間疑惑的目光。

自己怎會如此幸運……不,從戰争開始,自己便幸運得不像話……外界的任何攻擊似乎都躲避着他一般不曾近身,而他的殺招竟招招斃了敵人的命……

可是,現在卻沒有任何時間來細細思索這個問題了。

他又一次低聲地進行吟唱,仿佛感受到這即将爆發的力量一般,風起得更加肆意張揚——

“一切堅硬的殼于你眼前猶如幼蟲之軀,最終的景象啊,展現在我面前吧,白帝劍啊——!”

千本櫻耀眼的白光照亮了天際的黑暗,戰争中的人們驚訝于這光明,停下手中的殺戮,紛紛駐足眺望。那白光足足持續了半個小時才漸漸散去,沒有人知道這之中發生了什麽,沒有人知道白光之下拼殺着什麽,他們只知道……

即使那光芒消失了,天際卻仍留下了一抹微弱的魚肚白啊——!

夢魇一般的黑暗消失了,破曉的時刻終于來臨,星辰軌跡的轉動昭示着靜靈即将迎來最終的勝利!

巨大的喜悅激勵着人們,他們終于擁有了絕望之後的希望。魔宴的敵軍在失去全部将領之後陷入深重災難,幾乎潰不成軍,紛紛敗退。

整個靜靈戰場上的人們拼殺着,狂歡着,他們揮舞着手中的武器,高喊着“朽木親王”的口號,淚水紛落如雨。

而已經徹底将牙密斬殺的朽木白哉,也準備掉頭前去援助其他将領,掃清最後魔宴殘餘——

恰在馬蹄行将踏下的那刻,白哉面前忽然蹿出一個人,他匆忙扯死馬缰,勒住馬頭,見那人在高擡的馬蹄之下面無血色,不由冷冷地發出斥責:“何事如此慌不擇路,成何體統?”

那人卻不敢反駁半句,只“撲通”一聲跪倒在白哉面前,顫抖着開口——

“朽木親王……”

“夫人她……病重離世了。”

聲音越過萬水千山,恍若隔世一般在耳畔不真切地響起。

大腦條件反射般拒絕着這個消息,身體卻做出最本能的反應。

血族仆人擡起的頭僵硬着,他無法多說出一句話。

——想來,還從未有人見過他們的朽木親王淚水湧落的樣子吧?

回憶至此終結,朽木白哉合上雙目,無聲地緬懷着故去的一切。

學識淵博如他,歷經歲月漫長如他,怎麽會獨獨不知道緋真的身份呢……?

縱使她掩藏了自己姓氏,縱使這一沒落種族早已傳言沒了後裔,他也不該毫無覺察——漫長的歲月中,白哉一直未曾放棄對自己的責備。

淮生緋真,淮生一族的最後血脈之一。

這是個無比奇妙的種族,她們與生俱來的能力對血族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那是無比罕見的祝禱之力。

與一些言靈強行改變命運軌跡不同——實際上前者的能力微乎其微,也往往被命運所反噬遭遇悲慘結局——祝禱之力的根源不是強迫和更改,而是相信,是事實,是自然。

她們從未把自己選擇的未來當作是強迫改變所得,相反,她們認為,那才是理所應當的真實。

這就是五大魔女之一的祝禱魔女,她們被稱為世界的旁觀者。

與這祝禱能力的強大相對應的,則是代價的昂貴。祝禱魔女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祝禱之力,而為這一次使用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因為一旦使用,她們即成為世界的旁觀者,她們認為的真實裏,

不會再有她們的存在。

也就是說,她們将自己把自己徹底抹殺掉。

付出如此慘痛代價的魔女們仍然無所畏懼,她們前仆後繼地将生命獻出于黃泉比良坂,為了各式各樣的原因,為了各種各樣的人,坦然地面對死亡,微笑着向死神拱手交付生命。

因為換來的未來是無比值得的。

即使此後的世界再無她們的存在,她們所愛的人卻依舊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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