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拾壹

睜開眼睛時,刺鼻的來蘇水味道和晃眼的滿目白色讓夏梨一時不清楚自己在哪裏。

手背上涼得厲害,稍稍動一動,能感到輕微的疼痛——那是埋在靜脈裏的針發出的抗議。

眼睛轉動着,夏梨觀察着周遭情況。小小的屋子裏只有自己這一張床,床邊的架子上挂着充滿瑩綠液體的藥瓶,嗯……看這樣子,自己被送進了醫院,而且……還是單人單間的?

“唔……這裏有人嗎?”

黑崎夏梨覺得自己好像昏迷了許久,又不知道具體到底是多久;身上各處纏滿了紗布,脖頸處的傷口生疼,她只好保持着僵硬的姿勢,出聲呼喚着,企圖找個人來跟她說一說現在的情況。

“您醒啦?!”聽見她的聲音,屋外一個女孩快步走進來,她露出驚喜的神色,伸手摸着夏梨的額頭,“太好了,燒也退了……”

原來我還發燒了嗎……夏梨迷迷糊糊地想着,又馬上把自己這些亂七八糟的神游罵了回去,勉強加大了力氣,嗓音喑啞地道:“請問……這裏是哪裏……醫療舍麽?還有……現在空座情況怎麽樣……?”

“空座啊……勝利了!”女孩笑眯眯地道,麻利地找了塊帕子給夏梨擦拭着臉上的汗水,望着她明顯松了口氣的臉,繼續說着,“親王大人命人把你送到這裏來療傷與休息。哦對了,這裏不是醫療舍啦,現在醫療舍裏擠滿了傷員,實在是忙不過來,這裏是空座親王府邸的配套醫療間。”

“是在空座親王府內啊……”喃喃重複着這句話,受到“空座親王”四個字的觸動,夏梨忽然想到了什麽,她望向女孩,繼續問道,“那,冬獅郎呢……?”

“……”仿佛被這個問題給難住了,女孩的神情一下子變得不那麽快活。她眼神游移開來,盯着腳下一塊污漬,像要用目光的力量讓它消失掉。

“親王大人……在戰勝魔宴領主之後……正在迎戰虛圈親王……”

如果不是夏梨問到她這個問題,她根本不願意提及這個……天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明明所有人都歡欣雀躍地認為戰争勝利的時候,從天而降的,據說是虛圈親王的儒雅男人瞬間就打破了他們全部的夢想。

只是他倒不似別的魔宴,漫無目的地以整個空座為對象進行無差別攻擊;虛圈的親王一心只以日番谷親王為攻擊對象,仿佛全部目标只他一人而已。

幸運的是空座暫時不會再陷入一場災難,不幸的是空座親王連戰兩場,現下與虛圈親王作戰,明顯力有不足,落在了絕對的下風,怕是支持不了多久……空座的元老院已經向同盟的其他屬地發出援助請求,現在只能默默祈禱,他們的親王能夠支撐到援兵到來的時刻。

“所以說我們只能為親王大人祈……诶喂……!你,你要幹什麽,別這樣啊!”

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夏梨無比激動地撐起身子,下手就要拔去手背上的針頭。她慌忙阻止夏梨,卻被後者大得吓人的力氣反制住,夏梨看向她的眼神讓她覺得害怕,手下意識地縮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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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利地拔掉了針頭,不顧自己仍然疼痛不止的頸部,也不顧因為脫針而血流不止的手背,夏梨近乎崩潰地跳下病床,像一只炸毛的小貓,蓄足了力道往房外奔去——

打完赫麗貝爾又要和藍染那個變态打?!而且還不知道那個變态是舊的還是新的……開什麽玩笑啊!?那家夥真當自己是鐵打的了?!

夏梨心裏充滿了憤怒與焦急,本以為自己不顧後果任性妄為,強行與日番谷進行初擁,改變了歷史進程卻未受到懲罰是某個發生機率微乎其微的奇跡,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個樣子——往生鏡之所以縱容她的行為,只是因為日番谷在與藍染交戰之後仍然會面臨最後的死亡!

此刻夏梨心裏再顧不得什麽,自聽到這個消息以來,她滿腦子想的只有兩個字,那就是“王鍵”!

日番谷平日裏并沒有将王鍵帶到身上,那東西一定還在這親王府邸……在日番谷的卧室之中!必須找到它,然後送到日番谷身邊……不然……

夏梨咬了咬牙,攥緊手掌,加快了奔跑的速度。這極其不妙的預感在心頭盤旋,猶如散不去的陰霾——沒有王鍵的日番谷,将無法被帶入斷界進行肉體與靈魂的修複,她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也許帶來的後果不僅僅是三百年後她将無法再見到他,還有更多未知的危險與變故。

哪怕不能在這場血族聖戰中挽救日番谷的性命,她也要把王鍵帶到他的身邊,這是她最後能為他做的事情……!

懷着這種信念,不顧周圍來往仆人驚愕的目光和試圖阻攔的動作,夏梨一路狂奔到日番谷的卧室前方,原先一直擋在那裏的幽藍薄膜竟不見了蹤影。只一心念着王鍵的她此時并未多想,雖感奇怪,更多的是幾分慶幸——她并沒有日番谷身上的金色鑰匙,如果被阻擋在這裏,那真是神鬼無

援了!

奔跑的動作在即将到達目的地時停了下來,夏梨一只手撫上光滑的牆壁,努力支撐着脫力的身子,氣喘籲籲地勉強直起腰,望向眼前那長長的回廊。

長長的回廊通向的不只是一扇普通的木門,正如木門之後不只是普通的房間——更是某些回憶的所在。

盡量調整着呼吸,夏梨拍打着自己的額頭,克制着自己突然生出的懷舊情緒,只是從舊時的記憶裏挑揀着現在能派上用場的東西,比如說——

今天,是什麽月相?

緩慢地,沉浸在記憶海洋內,日番谷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那熟悉的語調一點一點安撫着她焦躁的情緒,指引着她的動作。

她的手向前伸出,稍作思索,指節停留在木門上畫着的上弦月的方向,有些顫抖地敲上去:一下,兩下,三下……

随着最後一次敲擊的結束,七個月亮再次猶如擁有生命一般活動起來。它們快速而有規律地轉動着,“咔嚓”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清晰無比,讓夏梨心跳速度越發快了起來。

手掌再次擡起,放置在望月下留空的新月之上,幾秒鐘過後,原本棕黃的新月變得焦黑,她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握住木門的把手,轉動着——

“吱呀”一聲過後,木門緩慢地打開,與三百年後陳設沒有任何區別的卧室展現在夏梨面前。

“……”心跳得越發厲害,夏梨走進卧室,掩好木門,沒有任何遲疑,她徑直走到那面巨大的鏡子前面——盡管她并不知道要如何取得那枚被藏匿其中的王鍵,黑崎夏梨也并非日番谷冬獅郎,

然而——她在心裏小聲地為自己增加信心——王鍵的歸屬本就是空座的魔女,沒道理會拒絕自己的呼喚!

深吸一口氣,她模仿着當時日番谷的動作,望了望鏡子裏的自己,緩緩閉上眼睛。一片黑暗中,她将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微微向後退了兩步,然後深深地彎腰鞠躬——整套動作做得緩慢而極為認真,生怕步驟錯了一步而前功盡棄。

在心裏慢慢數了十個數,夏梨有些緊張地擡起身子,目光接觸鏡子的剎那,她的心髒驀地停跳了一拍——鏡中一人正凝視着她,唇角微微抿起,露出一抹笑意。這笑容十分溫和,目光卻依舊凜

冽,那不怒而威的面容是如此熟悉……與其說與自己有着八九分相似,倒不如說……她與空座禁

地棺椁中的初代魔女一模一樣。

初代魔女微笑着向她伸出雙手,靜靜躺于手掌之上的,是那熟悉的六棱冰晶。夏梨覺得自己的手有些發抖,只能依靠着條件反射向前方伸去,然後如記憶中一樣,鏡中的那枚冰晶逐漸融化,顯現在了自己手裏。

“呼……”一口郁結胸口的氣終于吐了出來,夏梨攥緊了手中的王鍵,正想轉身離去,快些抵達日番谷的身邊時,眼角的餘光所掃到之處,告訴她有什麽不對。

本已經邁出去的腳再一次收了回來,她有些僵硬地轉過身子,驚訝地發現——鏡中的初代魔女并未消失,非但她依舊存在,連她手心中的那枚王鍵竟也沒有消失——只是不知為何少了晶瑩的光澤。

鏡中的魔女神情複雜地望着她——不,或者她并沒有望着夏梨,只是透過鏡子漫無目的地掃視着什麽——少頃,她收回了這目光,手掌合攏,轉身向鏡中的深處走去。

與先前模糊的背景完全不同,此刻鏡中顯現出的,是色彩分明的景象,不但清晰,而且熟悉。那空蕩的空間、懸浮的長明燈、詭異的漢白玉壁……富有特征的事物昭示着,那分明是空座的禁地。

夏梨站在原地,仿佛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自己,只目不轉睛地望着鏡中上演的一切景象,神情越發地複雜起來——倒是像極了方才初代魔女的目光。不知過了多久,當鏡中人物皆歸于無物,真

正屬于黑崎夏梨的外表顯露其中時,她才回過神來。

手心已經沁出了細密的汗珠,背脊處不斷傳來陣陣電流似的寒意,仿佛窺探到什麽秘密似的,夏梨內心交織着難以言喻的情感。靜默地伫立了片刻,她終是沖着鏡子又一次深深鞠躬行禮,然後果決地轉身,向着空座戰場飛奔而去。

——您的指引之恩……夏梨沒齒難忘。

她苦苦尋找的答案,也許在這一刻已經昭然若揭。

所等待的,無非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在最後的一刻,破繭成蝶。

三月的時節,隆冬般的寒冷。

此時的空座戰場已經成為一片雪海。

漫天的雪花從蒼穹之上不斷飄落,六角冰淩不斷堆積重疊,為大地裹上了綢緞一般的銀裝。不過半日時間,積雪的厚度已經足以沒過人的小腿。

雪花折射着太陽的光華,晶亮的外表泛着幽藍色的光,紛紛雪落随風而動,如漫天紛飛的柳絮,又如散落一樹的白色棠梨,景象美得動人。

深一腳淺一腳踏着積雪前行的夏梨,卻絲毫無暇留意這美麗的風景。千辛萬苦重新趕來空座戰場的她,已經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忍不住捂住嘴巴——

在空中展開冰雪羽翼的日番谷,此刻正雙目赤紅,發出憤怒的嘶吼,拼盡全力揮舞着手中的冰輪

丸,俯沖向他面前的人——

那個因極大的恐懼與驚愕而無法挪動一絲一毫的人。

那個有着可愛臉龐和溫柔笑容的人。

那個他誓言要不惜一切保護的人。

雛森桃。

“不要——!”

被眼前這一幕震撼得無以複加,夏梨睜大雙眼,嘴唇顫動,卻說不出任何阻止的話;待她好不容易能夠發出聲音,顫抖着想以高聲的呼喊來喚醒日番谷的神志時,卻突然發現……自己竟發不出聲音。

不……不止是聲音無法發出,她的身體也已經不能挪動分毫——非但手、腳、脖頸不能動彈,就連睜大的眼睛,也沒可能完成一個閉合的動作。

“空座的魔女大人,我尊貴的客人,貴安。”

死神一般的聲音在身畔降臨,一如既往的溫和,卻不帶一絲情感。

此刻讓她聽着作嘔。

“……”夏梨狠狠瞪着面前這個始終無比優雅的男人,此刻他正仰望着天空,唇角含笑,仿佛目睹着一出無比精彩的表演。

“盡管怨恨我吧,魔女大人……為了今日一刻我已經等待了三百年……只是玩弄空座的親王還是如此讓我感覺愉悅……所以多浪費了些時間,呵呵……”

他完全沒有回頭望向夏梨,側着身對她說出這一番話,仿佛不舍得錯過面前景象的一分一毫;藍染向前方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向她推介這片天空下即将上演的戲碼,聲音殘忍地在夏梨周圍響起,她無從躲避——

“為了讓您盡興,不至于因眨眼而錯過精彩景象,我無私提供的幫助,您不要過多介懷就是。”

……精彩景象?

什麽是精彩景象?

是銳利的白刃沒入少女柔軟的腹部?

是飛濺的鮮血将英俊的面容變得扭曲可怖?

是面對自己沾滿殷紅的雙手時空洞的眼神?

還是那沖破天際的絕望悲鳴?

“那麽請盡情觀賞吧,魔女大人……”最後話語的尾音消散在落雪之中,藍染的身形隐匿,又瞬間出現在不遠處的蒼穹之上。

他帶着修羅一般的笑意,憐憫地望向因無盡的憤怒與崩潰而無比沖動不顧一切提起武器沖向自己的日番谷。

——不,都不是。

夏梨被強制凝視向前方的眼睛變得疼痛,呼嘯的風聲瞬間奪去了她身體全部的感受。

只剩下那顆一遍遍在疼痛中麻木,又在麻木中感到更深疼痛的心髒,不肯妥協地沉重跳動。

最精彩的景象是——

在藍染行雲流水地揮刃下,日番谷的半邊身子被整齊截斷,左側冰雪羽翼化為血雨,瞬間墜落大

地。

最精彩的景象是——

藍染微笑着伸出手掌,寬厚的掌心上爆破出真炎的火光——那混雜着紅黑雙色的火焰啊,能夠燒毀血族身軀,轟裂堅硬的頭顱。

夏梨發瘋似的想向前沖去,身子卻因受到束縛無法移動分毫,連閉合雙眼不去看這一幕也無法做到。

那一瞬間,仿佛世間的一切都靜止了下來,悄無聲息如畫中一般,只聽見她撕心裂肺的呼喚,聲嘶力竭,那發自心底的悲鳴突破了對聲音的禁锢——

“——冬獅郎!”

她以為自己會親眼目睹那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腦漿迸裂,身體被焚燒成為灰燼,血紅與火紅交織,将吞噬掉她眼前的一切。

可是沒有。

光明剎那間急速地消失殆盡,在溫軟的觸感下,她的眼前最終,只剩下黑暗。

身後傳來一個溫柔而低沉的聲音:“夏梨,我在這兒……”

是那樣不真切地叫她掉下淚來。

“夏梨,我在這兒。”

淚水終究無法抑制地流淌下來,耳畔那不真切的呼喚又一次的重複,只是為了使自己安心。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仿佛一個世紀般悠久漫長——夏梨的手指忽然輕微地動了一下,繼而整個身子都漸漸恢複了知覺,關節依舊僵硬,卻已經可以活動。

可是她不敢回頭去看,面前的日番谷已經死于藍染劍下……夏梨頭一回如此害怕,害怕着身後的人也不過是她崩潰瞬間虛構出來的幻影,害怕一轉身,那個人仍在自己觸摸不到的未來。

遮住雙眸的手溫柔地向下滑去,擱置在自己肩膀之上,然後緩緩地将自己的身子扳了過去……透過模糊視線的淚水,卻仍然清楚地看見了那人的容顏。

夏梨緩慢地伸出手,不可置信地撫上日番谷的臉龐,很快,這只手被回握住,溫熱而柔軟的手掌覆蓋住她的,拉到薄唇前細細地親吻着。

“別哭了,死去的不過是三百年前的我,而三百年後的,與你在同一時間段的我……就在這裏。”他輕聲地安慰着在這親吻之下越發泣不成聲的少女,露出成熟而穩重的微笑。

“冬獅郎……你怎麽會來……?”在戀人的安慰下,夏梨漸漸恢複了精神,她努力收斂方才展現于外的軟弱,重歸着一貫的堅強。

“還用說嗎?”見她終于露出了自己最熟悉的表情,日番谷呼出一口氣,淡淡地笑了,“在三百年後等不到你,怕被之前的自己占據了先機,只好跑來找你——”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可不想在你面前再次成為同一人的刀下亡魂啊……”

日番谷把夏梨擋在身後,碧綠的眼眸裏是猶如鷹隼的目光。他冷冷地盯着面前那向二人走來的優雅紳士,攥緊了手中的刀刃。

“赫麗貝爾說的不錯……你們果真是伉俪情深……”藍染着實沒有想到日番谷竟然能發現自己設下的往生鏡,還不顧空座與自己的安危趕來三百年前——這種莽撞而幼稚的行為讓他覺得十分可笑。

“藍染……”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夏梨仍心有餘悸,可是如今她與日番谷又一次并肩站在一起,心中的信念更加堅定而無所畏懼。她望着藍染略帶嘲諷的笑容,齒冷地道,“你期待了三百年的夢想已經破滅了……三百年前的王鍵,還是随着空座親王離去了……”

為了更有力地佐證她這句話,黑崎夏梨伸出手掌,躺在手心的六棱冰晶正逐漸變得透明,一點點消失在寒冷的空氣中。

與此同時,被藍染轟殺到只剩下一灘血肉的空座親王,殘軀也随着王鍵的消失而失去了影蹤。

“是啊……籌劃如此之久的夢想就這麽被空座的兩位大人戳破了去……當真十分可惜……”藍染的聲音平穩,沒有聲調的起伏,卻仍能從中聽出隐隐的憤怒。

“不過沒有關系……”他望向兩人的目光漸漸變得冷漠,透出一抹狠辣的神色,右手無意識地摩挲着左手中指上一枚瑩綠色的戒指,好整以暇地開口,“只要在這裏殺死你,尊敬的日番谷親王……帶着我們高貴的魔女大人利用往生鏡再次回到這個時候……一切就仍在我的掌握之中。”

舔了舔嘴唇,藍染垂下眼眸,面容隐在陰影中,嘴角微微地上揚。

“那麽……準備好與我再次一戰了嗎?日番谷親王……”

無謂的打鬥又已經持續了半日——畢竟日番谷早已正式就職親王,還有夏梨在旁邊進行協助,藍染孤身一人,又已經消耗了一些體力,因而兩方旗鼓相當地對決了半日,未曾分出勝負。

只是這邊日番谷的力氣已經不如從前,而藍染也越發地不耐煩起來,兩方的局面正發生着微妙的變化。如無其他變故,勝負實際上在這一刻就已經定下,這是誰都無法抹滅的事實。

“該死的……”

不斷躲避着藍染的攻擊,夏梨對這種被打着跑的窘境感到深深的絕望。

實力的差距如同無法逾越的鴻溝,跨不過去就只有跌入萬丈深淵,成為不得超生的亡魂。

可是……說到底哪有人揮劍就跟揮一把塑料管似的頻率超高輕巧無比!?你真當你是“青鋒劍在

手那個雙刀就看走”嗎!!?

藍染惣右介果然是個十足的大變态!

……等等。

夏梨忽然僵在原地,剛剛冒出腦海的那個名字把自己吓了一跳,這才想起來當初從往生鏡中穿來空座時,禁地裏初代魔女對自己的提示,那充滿語重心長的聲音此時此刻才又一次回蕩在耳畔——

『……惣右介。』

『碎……落吧……鏡花……水月。』

這般回想着的黑崎夏梨,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語起這兩句話,聲音很輕很輕,是只屬于自己的有些迷茫的呢喃,仿佛沒有被任何人聽見——

卻産生了她從未想象到的巨大後果。

時間仿佛于這一刻凝固,平地刮起轟鳴的風聲,沙塵遮蓋了雙目,耳膜被尖銳的長嘯鼓噪得疼痛不已。

那一點在藍染中指上的瑩綠色驟然碎裂,無數細小碎片懸浮在空中,折射出無比妖冶的暗綠光芒;光線散落在四面八方,穿透整個空座,大地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

當看到藍染的神情第一次浮現出無比的驚愕,胸口泛起不斷擴大的殷紅時,夏梨才明白到底發生

了什麽。

恍惚中,只感覺日番谷拉住仍舊有些不知所措的自己,在耳邊低語。

“往生鏡的骨戒破裂了,快走,到最初來的地方去……鏡中世界即将坍塌,我們必須馬上回去!”

在很久很久之後,夏梨才從《魔女古籍摘錄》中查詢到,親王名諱之所以無比珍貴,不能為外人所知的原因,其中之一就是,當一個人知道了血族親王的名諱,又了解了他基本能力的吟唱咒術時,呼喚着親王名諱,默念着吟唱咒術,就能使咒術本身以數倍的力量反噬。

這樣的後果無疑是可怕的,也正因如此,藍染才在掌握了市丸銀名諱和吟唱咒術的前提下,以他自身的“神殺槍”刺穿了其自身。

而歷史的軌跡總是無比相似。

沒有人知道藍染被自己的鏡花水月襲中是什麽感受,正如沒有人知道藍染在鏡花水月的幻術中看見了什麽。

他真正的目的,他所想實現的偉業,他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欲望——

一切都随着往生鏡的消失,鏡中世界的坍塌,而劃上無解的句點。

空座的禁地如她初次到來時那樣,仍舊陰森而空曠,只是漢白玉壁上那張牙舞爪的睿獸始終靜靜地镌刻在牆壁上,未曾像上次那樣化為實體,滿懷殺意。

日番谷熟門熟路地牽着夏梨的手,一路暢通地來到這裏——通往禁地的機關多得令人咋舌,稍有不慎可能又化為一堆白骨。

“冬獅郎,你來這裏的時候,牆壁上那只大怪鳥對你做什麽了嗎?”

“怎麽會,它是守護這裏的睿獸,哪裏敢對屬地親王下手……?”

“唔,那其實當初它要殺我……只是因為藍染做了手腳吧……”包括初代魔女……也是一樣。

“怎麽了?”察覺到夏梨的喃喃自語,日番谷關切地問道,“哪裏疼嗎?”

“沒事沒事——”慌忙擺了擺手,夏梨并不想讓日番谷過多擔心,雖然接下來她想做的事,足以讓日番谷頃刻間崩潰。

與日番谷一道靠着墓室的牆壁坐下來。按照日番谷所說,在往生鏡完全消失之際,自然會帶着他們從來處一同離去,只需要稍作休息,等待片刻就好。

感受到背部有些冰涼細膩的觸感,夏梨環視着禁地四周,某種微妙的感覺在四肢百納蔓延。

那并非是害怕,也不是無畏。

也許是一種單純的慨嘆。

一切于此開始,也将于此劇終。

深吸一口氣,她側過頭,最後一次凝視日番谷的側臉,從眉梢到唇角,細細地打量着,生怕錯過什麽,忘記什麽。

少頃,夏梨低喃出聲。

“冬獅郎,其實你能來找我,我真的很高興。”

被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搞得有些茫然,日番谷皺起了眉頭,盯着夏梨的臉,疑惑道:“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感覺從剛才開始……就有些不對?”

仿佛被瞧中了心思一般,夏梨掩飾地笑了笑,就勢伸手揉上日番谷的眉心:“有問題的是你才對啦,少年老成的家夥,就是改不了愛皺眉的臭毛病。”

要是沒人管你,以後可怎麽辦?

“到底怎麽了……?”日番谷沒有被她的動作給拐跑思路,仍然不依不饒地詢問着。

“沒什麽……”拿日番谷的執着沒有辦法,夏梨嘆了口氣,扯謊道,“只是覺得即便回去了,所面臨的問題也夠人頭疼的……”

——多麽現實的苦惱,如果自己真的能回去的話,一哥和老頭子那邊到底要怎麽解釋真是個問題!

日番谷碰了碰夏梨的手,碧綠的眸子裏滿是堅定的目光:“相信我,我們一定可以度過一切難關的,我發誓。”

——等等,如此含情脈脈的臺詞,同學你是不是理解錯什麽了?

不過,即便兩人所想的并非是同一種困難同一個問題,日番谷的話語裏到底是充滿了讓人感到踏實的力量。夏梨本應因這番話而感到安心,然而她的心裏倏地一跳一跳着疼了起來,就像泅水的

人突然被水草纏住了腳踝,即使眼前就是躍動着陽光的水面,咫尺之遙卻仍掙脫不開,從裏到外,冰涼徹骨的液體一重一重地反複擠壓着肺內的空氣,像是快要窒息。

“我當然相信你了。不過,在那之前,能在這裏不要動,就現在……陪我睡一會兒嗎……?”她穩了穩心神,眨眨眼對日番谷展顏一笑,換來後者下意識的答允。

指尖悄無聲息地,一點靛藍的光芒亮了起來。

——那是屬地魔女對親王施以言靈禁锢的象征,映亮了日番谷驚訝又不甘的目光,映着他最終沉沉睡去。

她的羽睫垂了下去,站起來的身子有些發顫,微不可聞的嘆息在寂靜的禁地沉沒。

不想前進。

可是再沒有後退的路。

自打踏進禁地的那一刻起,她就下了這樣的決意。

夏梨無法忘記在空座親王府,日番谷卧室那面鏡子中所看見的一幕。

彼時初代魔女完整地展現給了她如何恢複廢棄王鍵力量的方法——那是她心心念念,苦苦追尋的東西,進入往生鏡的原因所在!

在進入往生鏡,回到三百年前空座的這一段時間中,曾經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夏梨徹底感受到了戰争的殘酷與可怕,也越發地明白了藍染其人背後隐藏着的巨大陰謀——這點同當初獵殺魔女的始

作俑者越聲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亦或者……就連越聲也是藍染手下的一枚棋子。可以說,藍染處心積慮想要的某個結果,是不論

耗盡多少時間與精力,不論沾染多少無辜生靈的鮮血也一定要做到的——這樣的信念實在是無比

可怕。

然而此時往生鏡即将消失,藍染必将同樣回到原來的時空之中——禍害遺千年,她才不信藍染會死在這裏,放他回去只會為三百年後的空座……亦或者是整個血族大陸帶來巨大的災難與危險。

為了盡可能制止這種災難與危險的發生,她費盡千辛萬苦尋求着恢複王鍵的方法。現如今尋找到

了,就再沒有放手的理由。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夏梨目睹了太多的犧牲與獻祭。而如今,懷着同樣的心情,她也甘願成為其中之一。

“冬獅郎,對不起……”

夏梨輕聲說着抱歉的話,她的手涼得可怕,身子還在忍不住發顫——畢竟不是千百年前的初代魔女,她沒有那般犀利的氣場,也不如過去姿影凜然,風華絕代,可到底還是流着同宗的血液,到底有着一脈的靈魂。面對毫無生氣,猶如廢物的王鍵,幾乎不消動腦去想,便知道要去做些什麽。

站在禁地巨大而複雜的陣式中央,夏梨将王鍵輕輕含于口中,攥緊了手中銳利的白刃。王鍵壓在她的舌根下,卻絲毫沒有影響她的吟唱,一字一句,流利而清晰。

『以吾之魄,凝汝之靈——』

刀鋒劃過纖細的手腕,殷紅的血珠滴答成連續的線,像不息的河流,漫過雪白的皮膚,

『以吾之體,修以汝形——』

大腿的動脈被笨拙地割開,血液四濺如驚豔的泉,刺骨的已然分不清是疼痛還是寒冷。

『汝之回應,當祭吾命——』

漆黑的大理石地面上,星耀的法陣浮現出暗紅的光,汩汩流淌的血液彙為圓環與星辰,蜿作紅日與血月。匕首被無力的手堪堪握住,夏梨感到喉嚨裏不接的氣息,眼睛卻猶如水晶般明亮,心底裏默認的單字已然逐一浮現,無聲地通過張合的唇型浮現而出——

『此身本為汝之供物——』

她感到從下肢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肉與骨相互分離,如同被一只看不見的猛獸噬咬一般,模糊的血肉從裸露斷裂的白骨上脫落,又迅速地消失在空中。,

『祈請——』

卻仍然強忍着疼痛,用殘留的力量發出最後的無聲呼喚。

『展現——!』

直至這副聲帶也消失不見,直至陷入永恒的黑暗。

這次……是真的無法醒來了吧?

在法陣中央沖天而起的血光之中,汲取盡屬地魔女的血液與肉體,新生的王鍵正靜靜地浮在空中。

冰藍色的光芒流轉周身,是那樣的熠熠生輝,仿佛象征着血族大陸無比光明而耀眼的未來。

它映入蘇醒後緩緩睜開的那雙碧綠眸子,連同一地的猩紅和殘留的少女衣物,成為此刻仍不敢相

信眼前一切的親王心中,永不蘇醒的夢魇。

然而沒有人能永遠生活在過去的陰霾之中,不論這傷口是多麽潰爛,難以愈合,也不得不捂住它向前邁步前行。

死者已逝。

生者長存。

那堆砌在無數人争先恐後獻祭出的生命之上的未來,但願能在活下來的人們的不懈抗争之下,讓諸多亡靈們安眠。

再無遺憾。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次作者插花:人類社會靜脈注射的輸液方法從1831年才開始,不過架空設定裏血族大陸在1726年已經有了……反正他們就是靠“動脈抽血”起家的嘛……還有就是藍染的那句“碎落吧,鏡花水月”,雖然似乎原作中比解放語更偏向結束語,不過這裏還是按着解放語來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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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紅警基地車;一座超時空傳送儀;一個雄心勃勃的指揮官。
歷經地球百年風雲,紅警兵團的征程走過一戰、主宰二戰……彪悍的征程揚帆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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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是華麗繼《紅色警戒之民國》、《紅警之索馬裏》、《紅警之從廢土開始》三本之後,紅警基地流小說的第四本,全新的設定,不一樣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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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精靈王

我不是精靈王

開局一把西瓜刀,裝備全靠爆!這不是游戲,這是真實世界,童樂只是想回到自己的世界而已,卻被精靈族冠以精靈王的稱號。
龍族也來湊熱鬧,說他有龍族血統,廢話,人家是地道的龍的傳人!
說老子是精靈王,絕對是嫉妒老子長得漂亮!
這個精靈有點萌,先養着吧!這個狐女有點妖,看我收了你!這個美女有點兇……老婆大人,我錯了![

消防英雄

消防英雄

第三屆中國網絡文學大會,年度十大影響力IP作品!
本書影視版權、動畫版權已出售。
1976年7月28日中國唐山發生了裏氏7.8級地震,2008年5月12日中國汶川發生了自建國以來最大的地震,8.12天津濱海新區發生爆炸,8.30美國休斯頓發生了五百年一遇的洪水,12.7美國加州發生了巨大火災……不管是地震或是火災或是洪水,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我們都能看到一群逆向而行的特殊人群。
他們用自己堅實的臂膀彼此支撐,逆向而行于天災對抗。他們年紀輕輕卻要擔負拯救世界的重負。他們不是超級英雄,卻為了同一個信念,成了真正生活裏的英雄!小說關鍵詞:消防英雄無彈窗,消防英雄,消防英雄最新章節閱讀

Destiny惡魔之翼

Destiny惡魔之翼

因為一個外星女警察的失誤,本來就壽命不長的他結束了在這個世界的生命。
作為補救,他被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延續他的生命。
但是由于那個女警察的另一個失誤,另一個宇宙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