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
江昊沖着袁九墜下去的方向追了幾步,決定先放那妖精一馬。
江昊調轉回來看視江凡“你有沒有事?”只見江凡賴在地上,仰面朝天,一條腿微蜷支在地上,閉着眼睛哎喲喲直叫。江凡腦後發髻松散,有幾縷飄在額前。臉上皮膚尤如新生,爪痕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兩側臉頰微腫。胸前衣服破了一塊,他扶着胸口輕輕揉搓,乍一看不像疼極,倒像吃了春藥。
江昊忍着怒氣,走過來半哈着腰俯視“哪裏不舒服?”
江凡哀哀叫痛,兩個眉頭時而緊簇時而舒展,江昊搖晃他雙肩“江凡~江凡~”江凡的身體大幅搖擺,神智仍不清醒。
江凡被晃得頭暈,眼神煥散的看向江昊,瞳孔裏折射出來的全是袁九的影子。只見那人白衣飄飄回過頭微微一笑,邪魅叢生。江凡不由得咧了嘴,也沖他笑着回應。
胸前被袁九踩踏時只覺疼痛異常,生不如死,如今用手輕輕揉摸,又覺得癢且麻,恨不得用指甲在上面刮一刮才能稍做緩解。
看到江凡眼仁裏映出來的影子時濃時淡,心知肚明他是中了勾魂術,江昊還是氣得劈了他兩巴掌“這種小法術你都擋不住,你是成心想上當嗎?”
恨鐵不成鋼的又往江凡身上補了兩腳“幾百年白活,讓你貪圖別人的東西。”
江凡被他打得左搖右擺,用手揉着被踢踹的地方,臉上依然挂着傻樂。
江昊氣結,視線向下,看到江凡胸口的破洞裏露出幾近靡爛的櫻桃,一口氣堵在胸口。
兩手拎起江凡衣領“起來。”江凡的衣服本來就七零八落幾近條狀,哪裏受得了這力度,唰的一下整個前片都被撕了下來。
江昊怔了一下,幹脆利索的替他把身上破布都扯掉,前後看視,見江凡身上除了踢打後留下的青色顏色并無異樣,稍稍放了點盡。然後利索的抓住江凡肩膀,手腕略使法力,将江凡向身後擲去“你清醒清醒。”
江凡像被挑起的面條般,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撲着袁九墜落的那個深潭也掉将下去。“嘭”的一聲砸進潭心,激起丈餘高水花。那水花像漫天散開的銀兩,豪爽的潑濺到四周,甚至濕了岸邊的岩石。
江昊雙手抱臂,站在崖頂向下看去,只見潭裏一片寂靜,剛才掉下去的妖怪顯然也是受了重傷,不敢再浮上來興風作浪。
而江凡下沉後在潭裏喝了幾大口水,被嗆得清醒過來,撲騰着将頭露出水面,兩腳用力踩水,單手抹了下臉,左右張望。剛才發現的事,他還記得一些,卻像透過被油紙糊了一層的窗棱向屋裏看,記是記得,總覺得有些模糊。山頂站着一人,顯然就是江昊,而周圍景色怎麽越來越眼熟?驚覺自己就是在有水怪的潭中,江凡吓得啊啊大叫手足無措,在潭心胡亂撲騰。
江昊懸浮在半空中,冷眼看江凡無論怎樣掙紮,并未移動半分,哼笑一聲輕躍而下。“姐夫,你剛才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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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昊踏水而來,每落下一步,鞋尖在潭面上便踩出陣陣漣漪,他廣袖舒展神态憊懶,身影倒映在湖心,江凡只覺得這小舅子風采飄逸,天上難尋地下難找。
只是,江昊一叫他姐夫,江凡就心虛,總覺得江昊是要找由頭收拾他。果然,江昊站在水面上俯視江凡一晌後,嘴角扯出個輕蔑的笑,把起腳,鞋底踩到江凡頭上,足尖用力,将他踩到水面下。
江昊微眯着眼,看着水波下的人掙紮,好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烏龜一樣,委瑣而又渺小,心底湧現一絲悲涼。就是這麽個東西,在身邊圍來轉去,無論怎樣對他,都一點長進沒有。這樣的江凡,別人或許會覺得可笑,江昊卻覺得悲傷。
想當年,江凡剛成為土地上,身着官衣,頭戴绛色頭冠,兩縷白色長髯随飛飄舞,配着張桃花臉,對于剛剛修煉,一天只能維持幾個時辰人形的江昊來說,江凡是何等不同。哪怕是坐在門檻處,用指尖撕扯饅頭外面那層皮,也姿态優雅。
可現如今,如同蝼蟻一樣說被踩在腳下例被踩在腳下,不但妖怪打不過,連猛鬼都鬥不起。江凡,就像曾經高高在上的貴胄忽然變成了破落戶,肩挑不得手提不得,空餘一副好皮囊。
江昊隔着清清的水面向下看,只見腳下白花花一片,江凡腰身線條起伏好像随風而舞的絲綢,四肢劃動得毫無章法。江昊眉頭皺得更緊,隐隐有心魔躁動,只将腳掌用了用力,又踩下去一分。
良久,江昊心緒稍寧,忽然見水下不見再有動靜,江昊臉色猛的暗下來,對着那個四腳舒展好像爬俯在床上睡覺的身影輕喝“江凡。”
不見有回應,江昊移開腳仔細看下去,江凡已經昏厥,口中徐徐吐着水泡,漸漸向潭底沉去。
江昊沒想到他這麽不經打,才一會就氣息奄奄。籲出一口氣,江昊躍身潛入潭底,利落的分開水流,到來江凡面前。
江凡臉色蒼白,攤開四肢緊閉雙目,唯有發帶随水而動。江昊心中不由一窒,連連拍打江凡面頰,見他沒有絲毫反應,便把江凡夾到腋下,尤如沖天飛鹞一般,帶着他沖水而出。
江昊脫下自己外袍包裹在江凡身上,落在水面上時穩穩将江凡抱在懷中。墊在江凡腿彎處的手臂明顯感覺到肌膚冰冷。鬼仙體溫本就低,只是江凡氣若游絲,想到他剛才漸去漸遠的際象,江昊手腕緊了緊力度,有些後悔剛才猛浪了,若是把江凡的魂魄直接打回地府,再領出來恐怕就難了。
江昊将江凡攤放在岩邊的礁石上,手掌貼着他肚腹向上推移,江凡頭部微微擡起後再重重落下,仍然緊閉着眼,口中也不見有水逆出。
江昊揉捏按摩,不見好轉。幹脆把江凡翻轉過來,擡腳照他後背猛拍。
“噗”一口水自江凡口中噴出,江昊緊繃的臉微微放松,或倒拎起江凡雙腳,或将他肚腹摔頂在石頭邊緣處,或膝蓋壓向江凡後背,好一番折騰,江凡吐了個翻江倒海,才回過魂來。
江凡混身脫力,趴在石上凄凄艾艾的看向江昊“你來了?”沒責問他為什麽踩自己,只這三個字,說得無限委屈。江昊含在鼻子裏的那聲冷哼,終究沒有哼出來。
江凡的樣子屬實可憐,嘴角下垂眼邊帶着淚水,“你把袁九收了?”
江昊忽然心有不忍,雙手抱臂,臉上表情別扭至極“沒有,跑掉了。”
“噢。”江凡下巴墊在礁石上喘息,背影愈發脆弱。
“真是笨死了。”江昊低語,扶起江凡替他整理一下頭發後,半抱在懷裏“你好些了嗎?”
江凡知道這個內弟雖然看不上他,似乎也不想要他活,卻總是在自己命懸一線時及時出現,伸出相救。好些要說的話就都堵在嗓子處,咽了幾咽終于咽将下去,什麽都問不出來。江凡坐起身,微微躲開江昊的手臂,懶懶的裹緊身上的外袍,扯出個無奈的笑容“是,我本來就笨,不好意思拖累你了。”
江昊臉上讪讪的,想要說點別的話岔開,他向來不善言詞,語言鋒利直中別人要害,要他哄人,倒不好意思說出口啊。
兩人彼此尴尬時,隐約有嗚嗚悲鳴聲傳來,好像是遠處的洞蕭又好像是深水中的梵音,又有如同瀕死的老狗企求哀告,聲音有氣無力凄凄慘慘。江凡移了移屁/股才發現,聲音就來自身下,而他正壓着袁九的衣袖。
江凡抓起那塊被削掉的袖口,布下露出牛一茗。牛一茗雖然有袁九衣袖遮掩,但終究敵不過日光,被烘烤得渾身黑乎乎一片,分不清哪裏是衣服哪裏是本來面目,只露出一雙淚汪汪的眼睛,像兩顆大葡萄一樣嵌在變形的臉上。
本以為一時半刻便會魂消煙散,如今驟見陽光,更是被烤得呲呲做響,牛一茗感覺自己似乎從腳部開始就已經融化了。牛一茗張了張嘴,再也無力呼救。
“怎麽是你?”江凡見他實在可憐,便将牛一茗壓成片狀收進裏懷。江昊冷眼旁觀眉頭微皺,他對牛一茗這只鬼相當煩感“你救他做什麽?這種東西,就應該直接滅掉,免得埋下禍端。”
江凡苦笑“生靈皆有定數,他該着有此劫,不過既有未了心事,我又是舉手之勞,何必太斤斤計較呢?”
江昊不屑“爛好人,下次讓他弄死你算了。”
“他也是個苦命人,和姐姐相依為命卻遭遇劫難,命喪黃泉仍然不忘親,好歹也是個重情義的。”
江昊深深看了江凡一眼,江凡沒說出來的話他像有靈犀般完全體諒。江凡是覺得牛一茗像他們姐弟才另眼相看的,自以為牛一茗和他姐姐,就像自己同如意一樣,手足相親。
江昊的脊背挺得直直的,這兩天離得家遠了,兩個人在一起,他是自己姐夫的事實不去想就有點模糊。其實江凡總會因為各式各樣的事想起如意,念舊,不忘過去,這都是好事,偏偏他反駁不了,聽起來卻別扭非常。
“還有,他那股子倔勁,我覺得他特別像你。”見江昊看自己,江凡連忙改口“特別像你小時候。”
江昊似笑非笑“我倒覺得像你,臉被抓成那樣。”
江凡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他是山窮水盡才對我施毒手,其實資質不錯,若是施善教化,他日或許能皈以正途。”
江昊斜眼看他擠出個“屁。”字,懶得再同他講,“既然有心管閑事,想必是休息夠了,走吧!還要趕路呢!”
兩個人相互摻扶着跳離礁石,“我們往哪邊走?”江昊指向他們夜宿的森林,昨天夜裏看到的景致,與鶴鳴山植物迥異的土産,無論哪裏都透着邪門,他們也是在那裏被袁九引到玉屏峰的。
潭邊有棵參天古樹,隐約有妖氣。江昊與江凡離開潭邊後,樹幹枝桠處顯出袁福的身影,手裏拿着壺自飲,冷冷哼了一聲。
山石蔥翠,溪水潺潺。江昊覺得背後犯冷,立刻調轉頭再去看時,葉繁葉茂挺拔青翠,随風微擺間爍爍其華,樹葉間哪裏還有袁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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