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
江凡身心疲累行動便極其緩慢,江昊也不催促,任他慢慢前行,隔着一丈的位置吊在後面。
前面的身影裹在外袍裏,愈發顯得瘦弱單薄,江昊忽然喂了一聲,江凡身形便小幅度顫抖了一下。
“江凡”
“嗯?”江凡停住腳步回頭看他。
“以前的事你還記不記得”
江凡定定的看着他的目光裏面仿佛有什麽,江昊快要捕捉到的一瞬那,那又圓又黑的眼仁裏又歸平淡,只映着江昊自己的影子。
良久,江凡輕不可聞的嘆息,像在回答他的問題又似乎在喃喃自語“記得什麽時候的事?”
“成仙之前的事。”
“你不記得了?”
江昊搖搖頭“也不是完全i不記得。”“偶爾會有支離破碎的片斷。”
江凡臉上難得的嚴肅,似暴雨後被激打的樹葉搖搖曳曳,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倒,江昊不由自由的伸手來摻,示意他坐到一旁的樹根上。江凡抖了抖衣袍向後退一步,借此閃過江昊的摻扶,腰杆挺得筆直“以前不從見你問過,怎麽忽然提起這件事?”
江昊皺眉,以前曾聽說成仙需入洗仙池的事,自以為洗卻前塵往事,記不清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後來知道那是數度輪回仍放不下心結,無法自行渡煉,閻王恩賜後才走的捷徑,心裏便微有小恙。
江昊自視甚高,自以為憑他的資質,不說出類拔萃也是高人一等的。而洗仙池,譬如地府冥主們就從來不去,周圍的散仙還有許多鬼仙們也不進洗仙池,甚至在攀談時都記得自己是如何成仙受誰點化,師承何方。
江昊一開始并不以為意,及至有人問起他啓蒙恩師是誰時,江昊才一怔“我本是一團鬼氣,吸食日月精華修煉成真。”此言一出,四周皆靜。江昊後來才想起,既是鬼氣,如何成鬼?隐約記得如意是他姐姐,江凡是他姐夫,自有靈識起便如此。
隐約記得江凡升仙前就住在自家隔壁的堂雲觀。至于他自己是怎樣死的,江昊一點都不清楚了。假職務之便欲偷偷在宗籍司查找,屢屢未果,判官說“江通判來晚一步,雖然衆人典籍可查,只是你的,已被秦廣王調走。若想知道源緣,可自行找王。”
江昊之前對那“一魂兩命”的說辭頗不屑一顧,若不是出自菩薩口,定會以為誰在故弄玄虛信口雌黃。就算菩薩親自面授,也并不十分信服,現在倒是極想知道。可惜,江凡并不想說給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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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凡見江昊擰着眉頭沉思,便四兩撥千金的打發他“既然如此,那些事不要去想。”一瞬間凜然生威,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震得江昊一頓。江凡臉上的表情越發淡然甚至有些生疏得味道,江昊幾乎以為這樣的江凡是自己不認識的
很快江凡就掉轉頭去,避開江昊咄咄逼人的目光“好餓。”
江昊惡聲惡氣“你吃了那麽多東西還餓?”
江凡用手背蹭了蹭鼻子,忽然覺得前方散落的手帕似曾相識“咦,這不是我的嗎?”原來揣在裏懷的那疊糕點,江昊扯掉他衣服時脫落到地上,幸虧包裹得結實并未散開。
江凡歡歡喜喜的奔跑過去,小心翼翼的解開包裹,細細點看,見糕點只略略松散輕輕松了口氣“還好,可以吃。江昊,過來。”
江昊嫌棄的看了看那一疊糕點,碎得七裂八瓣,實在沒什麽食欲,“你還敢吃?”
江凡笑得毫無心機“我吃過,沒有毒,這師傅的手藝确實好,不信你嘗嘗。如意最喜歡桂花糕,我再給她帶回去些。”
江昊臉上顏色時紅時白說不上是生氣還是羞愧,“其實,我姐姐并不喜歡那個。”
“怎麽會?你是不是記錯了?如意最喜歡了。”
江昊張了張嘴,沒法辯駁,到底如意是怎麽不喜歡的,他記不得了,無論是小時候還是他進地府當差後,每次看如意,如意都會拿出碟桂花糕招待他,可是卻從沒見如意自己吃過。
江昊腦中空空無一物,越是想得多,頭便會隐隐作痛。擰着眉憂悶,某個面目模糊的女人在靈識中一閃而過,細細捕捉,那影像便漸漸清晰,是一個身着粉色布衣的女子,住在他并不熟悉的磚瓦房裏,膝上墊着塊帕子,一邊做女紅一邊說“你吃,姐姐不喜歡。”那女人笑起得腼腆羞澀異常可愛。
“這是什麽?”江凡在草地上挑挑撿撿,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江昊撕爛,實在是不能再穿了。那衣服不遠處倒着枚白色瓷瓶,拔下塞子,向裏面望了望,又搖晃幾下,顯然有東西。倒出來一看,倒是認得的,是袁九給他的據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靈丹,連忙揣到懷裏,其實袁九的東西也有幾樣是好的。
一時收拾妥當,兩人繼續前行,剛才被江昊劈開的烏雲,很快就被推雲童子合上,又回複灰蒙蒙一片。
江昊望了望天際“恐怕要下雨。”江凡回頭看背後,一些路上總覺得有東西如影随行。認真看過去,又不見蹤跡。
江凡一個踉跄,撲倒在地,趴起來用袖子拍掉腳底板上的污泥,蜷着腳心咬牙站直。江凡的鞋子早就跑掉了,如今打赤腳走山路,時不時的被石子硌一下被樹枝紮一下,已經傷痕累累,再不小心刮碰一下,着實疼痛難忍。
江凡無精打采的兩只胳膊肘支在膝蓋上借力,忽然眼前丢出一雙皂靴,連忙扭回頭看,果然是江昊擲過來的。
“穿上。”江昊幹脆利索的吩咐,然後超過江凡走在前面。
江昊懸浮在離地面寸餘處,如履平地般大步流星的往前趕。江凡微張着嘴驚嘆,既是感嘆江昊在善待他,也是羨慕江凡的本事。江凡是只會鑽地的鬼仙,仙階有序不能愈制,他這種級別,別說騰雲駕霧馭風而行,就是像江昊那樣行走都不能夠。
抹了抹臉,套上靴子,江凡在地上蹦了兩下,深覺還是官貨好,雖然尺碼大了些,比起自己跑丢的那雙要暖和許多。
山中林獸稀少,蟲鳴鳥中也極其稀少,走了一段路,江凡越走越不對勁,總覺得有人沖他後頸吹氣。連忙快走幾步趕上江昊,用眼神示意身後“江昊,你,感覺到什麽沒有?”江昊搭着眼皮看他“什麽?”
江凡咽了咽口水,比比劃劃指向身後“就後面,後面。”
江昊挑眉“怎樣?”
江凡掖在懷裏的牛一茗此時哼哼唧唧呼痛,江凡用手在衣服外面輕壓了壓“沒事,沒事,不要叫。”
江昊皺眉“你以為是哄小貓小狗?他不是害怕,是不願意離開此地。”
江凡鼓着腮幫不說話,大眼睛轉向一邊,不理會江昊的意有所指。
牛一茗休息一段時間後也攢了點氣力,隔着衣裳小聲建議“小人在這附近建有一所草堂,東南方向再走兩裏即是,恩人在那裏稍做休息即可,小人也可以備好茶飯款待。”
不提茶飯還好,提到吃的東西,江凡方才想起自己餓了那麽久,腹中也适時的咕咕作響。與江昊對視一眼後,加快腳步向東南方疾行。
幾個雨點砸将下來,江凡用衣袖擦臉之餘袖子總是會挂在旁邊的枯枝上。江凡現在穿的外袍是江昊的,于是小心翼翼的把它從樹枝下摘下來,如此數次,終于還是吱的一聲咧了個破口。
江凡氣惱煩躁的兩手拍打兩側樹枝“牛一茗,你确定是這個方向。”
不等牛一茗做答,江昊先頓住腳步哼的一聲冷笑“不過是些草木精華,搗爛他們的樹根看還敢不敢做怪。”
所有樹枝似乎都驟然收攏起來,像是害怕後做出的抱頭動作,兩人面前閃出一條小徑。
江昊沖江凡微點下颌,示意他先行,自己墊後。前凡走在前面,冷不防一根樹枝橫出來掃向江凡腰際。
江昊提起江凡衣領一躍而起,落到略寬敞地勢後,江昊才發現面前聳立着一棵參天古樹,而周圍的枯草與樹枝被平刮起,圍着他們打旋。
江昊将江凡扯到背後,抽出斬妖劍。
江凡知道這是又遇到精怪了,與他背靠背緊貼,雙手握拳橫在胸前。
“說來也怪,我鎮守洛陽數百年都沒遇到妖魔,和你在一起倒常常遇到各式各樣的精靈。江昊,是不是因為你有招妖的本事,才成為通判的。”
江昊怪江凡多事,咝一聲吸氣“是因為你搶了別人的珠子,才惹出這麽多麻煩好不好?”
枯枝敗葉越刮越密集,重重疊疊累加,百餘米範圍內竟然包成個球形。
江昊冷笑“不過是百年樹精,還想耍什麽手段?”
樹精恨他戳自己短處,桀桀桀冷笑“江通判,你也不過三百年修為而已,真以為自己有什麽通天本事?笑話。”
江昊一躍而起揮劍下劈,樹精舞動枝葉迎戰。那樹精的筋脈四通八達,被江昊砍斷的枝桠亦能夠自斷處迅速生長出來,似乎有源源不窮的生命力,本是地下的根須也像擴散開來的魚網紛紛破土而出。
江凡在他們兩人打鬥時,就被腳下的樹枝纏住雙腿不得走動,有枝蔓勾着他的胳膊向後反扭,還有枝條盤在他頭頂時不時伸出尖端挖他耳洞或者撓他癢癢,江凡越是掙紮便捆得越緊。
還有藤條欲往江凡嘴裏鑽,見他牙關緊閉,實在不得入門,便彎成弧狀敲打他面門,然後探着鼻孔向裏面徐徐鑽營。江凡心下着惱,大喝一聲,雙臂用力緊繃,枝蔓們斷成數段哀鳴着紛紛墜落。
有躍躍欲試要探過來複仇的枝條被江凡用眼一瞪,便老老實實的又縮了回去。
江凡哼了一聲,用氣勢震住四周蠢蠢欲動的小妖邪,盤膝而坐。股下的枯枝像湧動的波浪一樣起伏,絲毫不耽誤他屏氣凝神。江凡本是土地,默念心訣後,氣息與枝條相融。再次騰然睜開眼時,視線随着一根細弱的分枝瞄去,蜿蜒曲折,很快便找到較粗的支幹,順着支幹穿越如同在迷宮中找到指路索引,又仿似在混亂的線團中一眼就找到主幹命脈,江凡在地面上爬行,順着那枝條一點點向樹妖根基方向移動。
江昊在半空中不停揮舞利刃,待他落地時若幹枝條紛紛墜落,樹妖氣喘籲籲“有兩分本事!”
江昊撇着嘴角斜眼看他“你倒是拿出些真本事讓我見識見識才好。”
樹妖哼哼冷笑“對付你這種小角色還用大爺施真本事?皮毛足矣。”江昊不屑“你這樣子連人形都沒修成,醜人多做怪,找打。”
樹妖雙目充血,眼睑下的樹皮皺得咯咯做響。江昊單劍撐地仰頭哈哈大笑,一躍而起舉劍下劈“死吧!”勢必斬妖除魔。
樹妖使出渾身解數,伸出若幹樹枝快速飛到半空中纏住江昊雙腿用力下墜,江昊冷笑着挑斷枝條,樹妖悶哼,硬是冒着破功的風險開口,咬着牙一字一頓說話“你再好好看看。”
江昊低頭掃視,哪裏還有樹枝的蹤影,若幹□美女正扒着他的腿自下向上攀爬“救救我,救救我,我好苦啊。”她們或美豔或清麗,無一不哀怨的苦苦相求。
江昊點頭“好。”
揮劍而下,幻像消失,落在地上的是半截樹枝“你當我怕這個?”
回頭平掃一劍,另外一顆人頭滾将出去,半截身子栽倒在腳邊。
江昊心底一抽,只覺那背影有些不妥,擦亮眼睛端詳,只見那背影單薄纖薄,皮膚白裏透紅,莫名的熟悉。倒在地上的無頭屍首,腔子裏血流如注,江昊一時心驚,緊抿着唇角順着頭顱看将過去,正是江凡。
江凡猶自睜大雙目,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江昊氣急,一口血噗的噴了出去。
“江昊~”江凡只是随意的回頭一瞥,便瞧見江昊噴出一口鮮血,驚得失聲大叫。而此時江昊面前,那樹妖從正前方襲擊,探出一只勁虬插在江昊胸腔處,好比大張的手掌在挖他心肝。
聽到江凡呼喝,江昊屏氣凝神,弓起背胸腔後縮,揮劍斬斷樹枝,扯出胸前的枝條擲在地上。
樹妖哀嚎一聲,抖動着斷臂一般的枝條收将回去,頂部的包圍圈收攏不住,現出尺餘長縫隙。江昊擡頭,烏黑色天空很快便再被藤枝漸漸遮蓋。
再低頭時爬上來的女人們消失不見,盡皆換成了江凡的模樣,或衣衫半開或頭發披散,或半蹲着身子用□蹭他腿部,或跪在他面前,隔着褲子含弄他的男物,水汪汪的眼睛或含怯或含情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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