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訛詐

作為已經活過三十年的許樂,向來是不相信所謂的巧合的。昨天曹飛跟張瓊打架,這小孩就急急火火的四處找他們家人,等着他們過去了,還出言幫他們。如果那次是他巧合遇到順便喜歡看熱鬧的話,那這次曹飛被追打就是一瞬間的事兒,不知道恐怕還以為小孩子玩呢,他怎麽也跟上來了?

難不成天天跟着曹飛嗎?這個判斷讓許樂有些皺眉。

那男孩顯然沒想到許樂這麽說,一下子就愣了,幾秒鐘後才說,“沒什麽,我在蘋果園玩呢,聽見聲音過來的。瞧着幾個打一個,怕出事就撲上來了。沒想到真有緣分,昨天看你打人,今天就跟你一塊挨打了。”

這句話,男孩是沖着曹飛說的。

曹飛個傻孩子,直接當真了。問他,“我是二一班的曹飛,他是許樂,你比我們大吧,哪個班的啊!?”

“四一班的,我叫林宇。”他有些猶豫,然後補充道,“我認識你們。你媽原先是我們班的語文老師,我見過他帶着你回家。”

他說完這話,就冷了場。曹飛剛剛那點子英雄氣概就全不見了。他其實對李桂香有着深厚的愧疚感。當然,這話他沒跟任何人說過,只是壓在自己心中。他一直在想他媽去世前的事兒,他想到了自己嫌棄他媽做事兒不地道,看不上他媽,然後又覺得他媽要生弟弟了,對他不好,心中充滿了抱怨。

雖然那時候的情感是真的,但當他媽走了後,他才知道,失去有多痛苦。他的疑問和感覺是沒有錯的,錯的只是時機。人死為大,他不能再想那是李桂香的錯,所以只能是他錯了,起碼作為兒子這個身份,他不該這樣。他越想越懊悔,愧疚也就越大。

曹飛閉了嘴,樹林裏就剩下樹葉沙沙作響。還是林宇站了起來,呲牙咧嘴的拍了拍身上,招呼道,“別在這兒坐着了,萬一他們發現被騙了找回來就麻煩了。嘶……這幾個臭小子動手可真狠,我家裏沒人有藥,過去塗塗吧。”他顯然明白許樂不會同意,轉頭又說,“這樣回去總不太好。”

許樂眯着眼睛沒說話,這孩子顯然是極有掌控力的那種,他敢判斷,這孩子接觸曹飛一定有目的,只是在沒瞧出來的情況下,許樂選擇了閉嘴,裝傻。曹飛也同意了,費了半天勁沒站起來,沖着許樂說,“樂樂哎,扶我起來吧。”

許樂這才過去。他比曹飛低半頭呢,當他的拐杖差不多高。林宇瞧着挺好玩,再加上許樂長得也太秀氣了,順手就揉了揉他腦袋。曹飛拍的一巴掌把他手打掉了,“男孩的頭不能摸,他本來就這麽矮了,以後不長了怎麽辦。”

許樂踩了他一腳,用的後腳跟。

林宇家也在家屬院,是在二十三號樓,跟老曹家離得挺遠,怪不得原先沒咋見過。一進門,他就從房間裏拎出個醫藥箱,一打開,裏面紗布剪刀紫藥水啥都有,曹飛瞥眼瞧了瞧他一副好學生的樣兒,“你不少打架啊。”

“沒,”林宇笑笑,“我媽是醫生,職業習慣家裏常備。”

林宇受傷不多,他自己搞定了。曹飛自己挺聰明,護住了要害,屁股上青了兩塊,手肘撥拉蓋都破了,臉上倒還好。手上的和腿上的,他自己塗了紅藥水。屁股上的,林宇遞給他個紅花油,“讓許樂幫你揉揉。”曹飛試了試,坐下是挺疼,這一星期都得遭罪,于是接了。

弄完了林宇還想聊,“他們肯定還要找麻煩,商量商量怎麽辦吧。”許樂有些着急,害怕曹飛腦子一熱就應了,他沒覺得四年級小孩能有陰謀,但總覺得不舒服。好在曹飛還算清醒,“今天謝謝你了,這事兒你別摻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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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就拉着許樂一副好兄弟的模樣,告辭了。

林宇沒說啥,溫和的笑着,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目送兩人下樓。等着再也看不見人影了,才大力的關上了門,砰地一聲,樓道的地都在震動。

一出樓道,曹飛就放開了許樂的手,剛剛那副冷靜樣也沒有了,抓耳撓腮的走了半路,這才說,“樂樂你乖啊,今天的事兒別跟奶奶他們說,”許樂拿着一雙漂亮的杏核眼瞥他,他的臉就有些紅,吭哧吭哧半天,才咬牙說,“奶奶和叔叔知道了肯定擔心,都一個院子裏的,最多是張瓊他老公在過來賠禮,一點用都不管,我得弄服了他。你想吃糖稀嗎?哥哥給你買,只要別說今天的事兒。”

許樂有一剎那對曹飛刮目相看,他其實也在想怎麽弄那小子呢。他一點也不想讓自己幹爸跟張瓊那女人接觸,髒了他幹爸的眼和耳。不過他能這麽想是因為他重生了,可曹飛這麽想,就是天生的,這孩子可真敢。

不過聽了後面那句話,他在心裏噗嗤一聲就笑了,老太太管得嚴,一天就給他五分錢零花,曹飛從來自己不用,都攢錢買小玩具給曹遠。這副樣子,顯然是覺得出大血了。許樂一想他剛才不停自己說就有些生氣,眨巴眨巴眼睛裝傻,“可哥哥,健力寶好好喝。”

曹飛差點罵出來!健力寶兩塊二一瓶,他原先的壓歲錢上次腦袋一熱都給許樂了,今年的只有兩塊錢留下,再加上這半年多攢下來的,一共就三塊錢,許樂居然說要喝健力寶?!

他瞪眼,許樂就害怕的看着他,“那……那我不喝了,我去跟幹爸要。”

曹飛算是服了這死孩子,他跟許樂也過了小一年了,能不知道他那點心眼。他撓着頭說,“別裝了,健力寶不行,寶塔奶油雪糕,你願意就願意,不願意就告狀去,屁精。”

寶塔奶油雪糕一個三毛五,純奶油,是今年夏天市雪糕廠剛推出的産品,幾乎一上市就風靡全市——大家都知道,吃的人少,太貴了。曹玉文給曹飛和許樂買過一次。

曹飛舍不得這個錢,其實許樂還好,他幹爸的錢開始放他這兒,可後來結婚了,就得給黑妹保管了,幹爸怕他受委屈,就從他的五成作坊的收入裏,分出了二成來給他存着,話說得也清楚——方子不是我的,是許樂他爸教的,再說孩子前期也幫了不少忙,這錢是應該應分存給他的。

黑妹不是小氣人,再說她看得出來,許樂是曹玉文的命根子,縱然沒有親緣關系,但就是他的大兒子。她當時嫁過來就知道這個事兒,既然願意了,就沒苛待的想法,何況她跟許樂認識更早?直接就辦了張存折,每個月把錢存上去,存折就放許樂的小箱子裏。許樂前兩天看,已經小兩千了。

所以,他有錢的很,完全可以自己買,他就是覺得坑曹飛的東西好吃。

許樂點點頭,曹飛就肉疼的去買雪糕了,一會兒跑着拿回來往許樂懷裏一塞,沖着他說,“吃人嘴短,這幾天我幹啥你不能說,漏出去了,你……你就是烏龜。”

對不起你就是戴綠帽子?許樂實在不敢茍同曹飛的想象力?!他舔着雪糕點頭,“恩,不過你不能瞞我,我得跟着你。”曹飛原本不願意,可一想這家夥鬼精,說不定還能報個信,就同意了。

許樂那破孩子回家走了一路,就磨磨蹭蹭舔了一路雪糕,曹飛在旁邊看的口水直流,一會兒提醒他,“左邊水流了,”一會兒說他,“後面化了。”許樂詭異的得到了心裏滿足,覺得瞧你個小破孩,當初我來這麽欺負我,現在不還得乖乖給我買雪糕,所以,吃到一半他大手一揮,“太涼了,不吃了。”

曹飛毫無心理障礙的直接拿過來啃掉了。這是曹飛第一次吃許樂的剩飯,他覺得,呃……雪糕真好吃啊。就把許樂坑他錢的事兒給忘了。

晚上曹飛坐立不安的吃了飯,然後就滾回大屋去了。曹玉文和黑妹去了作坊忙活,新一年的秋白菜要下來了,他們春天的時候就偷偷跟郊區的幾個農民定了合同,買下了他們種的白菜,這幾天快收了,正收拾作坊,準備大幹一場。

老太太帶着曹遠下去遛彎了,小屁孩天天就知道折騰,一會兒也不肯閑着,自從瞧見他倆進屋眼睛就離不開了,只要見不着人就吭哧,喂奶粉都要許樂給他扶着,把尿必須是他哥。可兩孩子總要寫作業吧,老太太就把他弄走了,出門的時候還哭了兩嗓子。不過曹飛對他這弟弟有經驗,精着呢,這可不是剛抱回來的時候,還會耗費力氣多嚎兩嗓子,現在壓根不會。

果不其然,從樓上看,一出樓道這破孩子已經把他倆忘了,在小車裏啊啊啊啊的,咧着嘴沖着奶奶谄笑,真沒立場。

兩個人進了屋,曹飛就飛快的趴下了,毫不羞恥的将褲子脫了,露出夏天曬出的兩個黝黑的屁股蛋,上面一片青紫,他沖着許樂說,“快點快點,疼死我了,明天怎麽上課。”

許樂其實對他倆今天有點突飛猛進的友誼感覺略微詫異,可後來想,都是男人喝次酒打次架就成哥們了,前人誠不欺我,大概對于曹飛也是這樣吧。

許樂沒學過按摩,只能按着自己想得來,用手掌使勁揉開呗。他将紅花油倒在手上,兩只手剛放在曹飛的屁股蛋上,曹飛就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叫聲。很快被他咬住了枕頭,聲音低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曹飛緩過勁兒來,沖他咬牙切齒的說,“你這是報複吧。”

許樂沒理他,只是問,“你要咋辦那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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