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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當票販子,後世這個行業還有個名字叫黃牛黨,因壟斷低買高賣,名聲頗差。
但在1982年的年初,這個行當幹得人極少,正處于無人競争狀态。但偏偏在經歷了六年之後,文革所帶來的壓制之氣已經慢慢散去,人們的思想正在解凍,這又是年輕的男女們開始追求時髦時候,買一件幾個月工資的衣服,買兩雙一個月價錢的鞋,還有看場電影成為他們的消遣。
供不應求的票和無人競争的市場,幾乎讓上輩子的許樂賺的盆滿缽滿。只是對于函城來說,許樂并不那麽了解,所以才讓曹飛淩晨四點就到這裏排隊,省得有人占了先。
曹飛把那桶白粥喝完,打了個飽嗝,将蓋子擰好把保溫杯放在車筐裏後,他才抹着嘴對許樂說了聲真情實意的謝謝。許樂原先說專門給你帶的,可想着這小子昨天不聽勸的樣兒,就別扭的別過頭,不在意的說,“沒,我早上吃的煎水餃,稀飯喝不下了,才給你的。”
一聽煎水餃,飯量開始倍增的曹飛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若是原先,他肯定想,你自己吃的那麽好,為什麽給我喝白粥,別說放糖了,連塊鹹菜也沒有。可他現在明白了,連爸爸都不一定對你好,其他人沒義務對他好。
所以,這孩子笑着說,“白粥就挺好了,我還擔心你沒吃飯呢,這下也放心了。”他将大衣敞開懷,“外面挺冷的,這衣服挺大,樂樂你過來,我摟着你給你暖和會兒吧。”
許樂說完那話就有些後悔了,幹嘛還要刺他一下呢,明明已經夠可憐的了。他撩開眼皮瞧瞧,軍大衣的确比自己的小棉襖看着暖和,就特沒出息的湊過去了。曹飛坐在了售票口下的臺階上,從後面摟着許樂,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中間,鼻子裏吹出來的溫暖的氣息,全部噴在了許樂的脖頸間。
許樂的估計沒錯,在函城,目前還沒人打上票的主意,兩個人一直等到七點半,才有人陸陸續續過來買票,但一瞧就是為自己買的,拎着個早飯,邊吃邊等着,也不着急,更沒在意排在最前面的兩小孩,八成以為是早到了幾分鐘。
從第一個人來,兩個人就已經站起來分開了。那點子熱粥根本不夠曹飛吃的,又有旁邊人的早飯香氣不斷飄過來,曹飛的肚子一直跟打鳴似得叫。許樂瞧見人也多了,曹飛不會丢了,吩咐了一聲讓曹飛等着,就轉頭往那邊的小巷跑過去,曹飛不知道他要幹啥,着急的叫了兩聲,沒叫住,又不敢離了原地,只能眼巴巴的等着。
過了一會兒,許樂就提了一個塑料袋從那邊跑過來,曹飛着急的訓斥他,“你亂跑什麽啊,這地你又不熟,萬一丢了怎麽辦?”
許樂不在意的将袋子塞在他手中,“快點吃,放了一根腸兩個雞蛋,保管夠了。”
那塑料袋因着許樂的松手而敞開,帶着蔥花的香氣就撲面而來。曹飛低頭瞧了瞧,是一張煎餅果子,怕是放的油條有些多,壓根就合不攏,顯得格外大。
他不知道咋的,也許是那些熱氣蒸的,心裏和眼睛都有些酸,只是又不好意思露出來,猛吸了幾口氣才說,“你買這個幹啥,好貴的。”
許樂說,“反正我吃飽了,你不吃就拿回去吧。奶奶吃不了,小遠也吃不了,你給你爸留着吧。”他話音還沒落,曹飛就投降了,“我吃,我全吃了。”
不過說完他沒動,而是将塑料袋弄好,露出雞蛋最多的部分,遞到了許樂面前,“這塊雞蛋多,瞧着腸也在這兒,樂樂,你快咬兩口。”
許樂一擡頭就瞧見對自己笑着的曹飛,兩個人差着半頭,這樣看,這孩子眼睛裏全都是自己,滿滿當當的都是感激。許樂嘆了口氣,心裏暗道,一個讨厭的小孩怎麽能變得這麽讨人喜歡,這太不科學了。可嘴巴還是湊過去,不過在咬之前還嘟囔,“你原先可不吃有我口水的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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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飛将煎餅果子往上湊了湊,“我不嫌,你的我都不嫌。”
許樂那一口就咬了下去。因着是大冬天的清晨,曹飛凍了兩三個小時,所以他讓多了些辣子,結果這些辣椒和雞蛋,香腸,蔥花、香菜、芝麻在一起,在混着甜面醬的鹹香,在口中爆炸開來,許樂覺得,自己好像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煎餅果子,他擡起頭,沖着等他咬第二口的曹飛說,“快點吃,可好吃呢。”
等着曹飛将東西吃完,也就到了上班點,曹飛将塑料袋扔了回來,許樂就從口袋裏掏出十五塊錢,跟曹飛說,“三毛錢一張,你買五十張,要兩兩都坐在一起的,別都挨着,靠後點,分散開。”
曹飛一聽就愣了,一個大禮堂起碼要三四百個座位,他以為許樂怎麽也要買上一二百張票呢,沒想到這麽少。不過售票口已經開了,後面的人都動了起來,沒時間說話了,他推了推說,“不用你錢,我有。”
說完,就踩着臺階上跟售票員說話了。許樂聽了聽,曹飛還挺有模有樣的,就從隊伍中退了出來,站在不遠處的自行車那兒等他。過了十幾分鐘,曹飛這抱着一沓子票跑了過來,沖着許樂說,“五十張,都是兩兩一起的,我專門分開要的,那阿姨挺好的,我說啥都中,還問我為啥買這麽多呢。”
許樂心裏一驚,就聽曹飛說,“我說我幫小叔叔買的,他們上班沒時間,我放假呢。”許樂那心又跳了回去。兩個人上了自行車,還是曹飛帶許樂,只是他這回話多了起來,一會兒問怎麽賣,一會兒又問晚上要幾點過去,其實他有些擔心賣不出去,可又怕許樂多想,話在嘴邊就咽下去了。
這些擔心讓曹飛一整天都有些坐立不安,連陪着曹遠玩的時候,都有些漫不經心,曹遠瞧着扔出去的球一直沒被撿回來,不知道喊了多少聲,還是老太太聽見後心疼的要死,跑過來将球遞給了曹遠,沖着曹飛說,“飛飛你怎麽了?早上和樂樂吵架了?怎麽沒精打采的。”
曹飛哪裏敢說他在倒票。今天早上回來都是假稱黑妹去進貨,許樂在家害怕,昨天叮囑他早點過去陪會兒他。如今聽奶奶問,也只能咧開嘴笑着說,“沒事,奶奶,我就是突然忘了寒假作業是啥了,等會小遠鬧騰累了睡着了,我去樂樂那兒一趟,再問問他。”
老太太狐疑地看着自家孫子,平時不來往的兩個人,從昨天中午就一起回來,今天早上又一起不見了,這會兒又要湊到一起,肯定是有事。可她倒是也不擔心,曹飛如今懂事了,許樂更別說,再說,兩個十歲的小孩能幹啥呢。
她就點了頭,“我看着小遠,你啥時候去都行啊。”回頭又叮囑一句,“別往大馬路上跑啊,小心點。”
曹飛連忙應了。又恢複了瞧表看點發呆的狀态,如果老太太再仔細看看,就會發現他的目光始終沒離開自己放在床上的小外套,那裏面有價值十五元的五十張電影票。曹飛剛進屋的時候,把衣服折騰了好幾個地方,才決心還是放在眼皮下放心。
等到了四點,他就跟兔子一樣,竄出家門了。許樂已經等在家裏,熬了粥做了飯,還将黑妹給他留下的菜熱好了,等着曹飛一進門,就催着他趕快吃飯。等吃完飯,兩個人又灌了壺熱水,拿了六個煮雞蛋,騎着自行車上路了。
到那兒的時候剛好五點,這邊還挺冷清的。許樂就和曹飛将自行車放到了一邊,在旁邊等着。許樂做過這生意,心裏有數,所以滿不在乎的四處望。曹飛一共撿了一個半月的破爛,共攢了私房錢貳拾元整,今天一下子就拿出來十五塊錢,心裏不止是打鼓了,簡直是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就跑到人面前,把票賣給別人。
他開始在許樂身邊轉悠,後來就坐不住了,一會兒跑到售票廳那兒瞧瞧,一會兒跑回來問許樂,“有人下班過來買票了,我看見都兩張兩張的買,咱們去賣吧。”許樂白他一眼,“售票廳買三毛,你也賣三毛?那咱早上凍了三個小時,是凍傻子啊!”
曹飛立刻就被罵清醒了,摸着腦袋笑了笑,可笑容消失後,臉上依舊一副愁苦模樣,還是一趟趟往售票廳跑,許樂覺得,要不是不可以,曹飛能恨不得替買票人員數數究竟還剩下多少。
就這樣,曹飛跑一趟跟許樂彙報一下情況,直到天黑了下來,路燈亮了,國棉二廠俱樂部面前的小空地人越來越多,曹飛終于氣喘籲籲的又跑了過來,這一次,他眼睛亮晶晶的,沖着許樂說,“樂樂,票賣完了,還有好多人等着,票賣完了。”
許樂這時候才起了身,拍了拍屁股,喝了口水,沖着曹飛說,“走。”
果不其然,在售票廳那塊還聚集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一對一對的,許樂走過去,就聽見一路抱怨,“都是你,讓你快點快點,你磨磨蹭蹭的,你看,賣完了吧。”“你說你那自行車什麽時候壞不行,偏偏這時候,早知道我自己先過來了。”“哎呀,今天看不着,我下次就沒那麽好出來了,我媽管的好嚴。”
曹飛興奮地在許樂耳邊說,“咱們跟他說有票吧。他們一定會買的。”
許樂小聲跟他說,“這麽多人,你也不怕把你吃了,咱到邊上去,瞧着不聚堆的問一問,這種事,哪裏有紮堆的啊。”
等着到了這邊的花壇處,許樂就讓曹飛在一旁看着,自己去跟一對留戀不走的小年輕說話。那個男人說,“說不定有退票的呢,再等等。”女的問,“怎麽可能,生死戀這麽火,肯定不會有人了。走吧,明天再來。”
許樂這時候插嘴問,“姐姐,你們要票嗎?”
兩個人就看向了他,笑着問,“小弟弟,你有票?”
許樂點點頭,“有哦,是挨在一起的呢,不過有些貴,六毛錢一張,你們要嗎?”
那女的一下子就不笑了,“售票廳才三毛,你怎麽要六毛啊。太貴了。”許樂也不害怕,“那你不要啊,我再問問別人去。”可那男的一聽就扯住了女的,說,“別走別走,要了要了?”說着,就掏出了一塊二,可沒遞給許樂,而是等着他的票。許樂也不含糊,招呼曹飛将事先拿出來的兩張票給他看看,那人一瞧是真的,這才将錢給了許樂。
等着他走了,曹飛才不敢置信的說,“就這麽簡單?他就不講價就要了。”許樂教育他,“都是談戀愛的,哪裏會計較這點錢。”曹飛有些慚愧的說,“我給小遠買東西還比較好幾家呢。”許樂嘆了口氣,這跟曹遠有什麽關系。
他伸手将票要了過來,然後沖着曹飛說,“你瞧見我怎麽說的嗎?你也試試吧,我在這兒等着你,有人要票你就叫我。”他擡眼看了看,“你瞧見那對了嗎?對,就是離着人群挺遠的那對,你去問問他們要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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