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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飛顯然沒将許樂的話當做事兒,在他看來,他都十歲了,從他爸開始犯渾就四處琢磨掙錢的法子,也就想到了這麽一個無本萬利的活。許樂才九歲,能有什麽活要幹?給他疊被子,洗衣服?這些許樂比他勤快。幫他做筆記,寫作業?顯然他才是需要的那個。

就算這些許樂需要,一個月能賺幾個錢?他也不能要啊。其實曹飛并沒有完全說實話,他這麽幹不是過年後的這幾天,已經有一兩個月了,從他爸在看守所回來,跟那個女人談戀愛起。

他原本沒覺得日子難過,畢竟在此之前他叔在家住,還有那三十塊錢補助。可他爸回來後,就将三十塊錢收了。說是存着給他和小遠上學花。曹玉武又不是拿去揮霍了,每次存錢回來還給老太太看看存折上的數目,即便羅小梅嫁進來也一樣,老太太張口要他都不答應,也沒理由,再混賬的爸,要給兒子存點錢,誰能說什麽。

但曹飛心裏明鏡似得,這筆錢跟他沒關系了。于是,他想出了這法子。這一塊撿垃圾其實都是有地盤的,許樂還小不懂,還以為是個人都能随便扒拉垃圾箱,撿點東西拿出去賣錢。卻不知道,他為了這塊地方,跟兩個小孩已經打過兩次架了,雖然都是他贏了,可一次傷着了胳膊,一次傷到了後腰,費這麽大勁兒才奪下的,他怎麽可能随意放棄。

他推着小車跟着許樂往回走,走了沒幾步,許樂就停了腳步,“你後面撿的這一布袋子東西也拿回去嗎?你平時往哪裏賣啊,先去賣了吧,別讓奶奶瞧見擔心。”

曹飛原本就這麽打算,聽了腳就拐了個彎,去了在家屬院東邊一個城中村,那兒住這個收廢品的,曹飛說都是賣給他。交易的時候許樂啥話也沒說,就站在那兒看他給人家拿出那些東西,男人在那點了點,一共五個酒瓶子,八兩鐵,還有一堆紙,遞給曹飛三毛錢,“一共二毛八,上次還欠你兩分,正好給你。”

曹飛很自然的接了過來,放進了貼胸的衣服裏,推着小推車帶着許樂往回走。許樂這時候才說話了,開始問他,你今天撿了多久啊?昨天用了多少時間?平時也能有這麽多嗎?好像一下子對這事兒感興趣起來,曹飛只當他關心自己,也沒在意,一個個都老實答了。

等着兩個人進了屋,老太太的素水餃已經包好了,瞧見許樂就樂了,許樂将東西遞過去,指着麥乳精說,“我幹媽說這東西有營養,一共來了兩罐,讓我給曹飛拿過來一罐,每天早上喝一杯,說是管長個兒,奶奶您可別忘了。”

老太太一聽,就點了頭。連廚房都不呆了,抱着罐子就往大屋走——曹玉武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大屋裏曾經住過他和李桂香,羅小梅結婚前鬧騰了半天,也沒同意住在這兒,結果兩口子住進了小屋去,羅小梅見天嘟囔屋子小,不敞亮,住着擠得慌。

八成是聞見餃子香氣了,羅小梅從小屋裏開門出來,瞧見許樂還愣了一下,然後笑得挺難看的說了句,“呦,樂樂來了。你這孩子鼻子比狗都靈,家裏三十的剩飯從年頭吃到昨天,今天剛新包了餃子,你就摸過來了,還真有口福。”她還想再說兩句,但眼見老太太從大屋出來了,就換了語氣,“樂樂可真好,有什麽東西都想着飛飛,以後大娘這個弟弟出生了,樂樂你可別忘了他啊。”瞧見老太太要瞪她了,羅小梅連忙說,“行了行了,來來來,上桌吧,再晚餃子都qiu了。”

這頓飯吃的也不算寂寞。曹遠如今已經能吃點飯菜了,曹飛專門将他放在自己身邊,端了一盤子哄着他吃,曹遠吃剩的,不要的,扔了的,就全進了他的嘴。羅小梅已經有兩個多月了,顯然有些鬧胃口,吃一個就要停半天,旁邊放着杯涼白開,喝一口往下壓壓。

只有曹玉武跟個沒事人似得,端着盤餃子一口一個吃得噴香。仿佛曹遠難喂,羅小梅孕吐都沒看見。一會兒小碟裏的醋吃完了,他就伸手往羅小梅那兒一推,大爺似的吩咐,“給我倒點醋,再加點醬油。”羅小梅也不敢違抗,聽了連忙站起來,忙活去了。

許樂不知咋的放了點心。曹玉武這樣的人,愛誰都不會比自己多吧。那樣的話羅小梅就不會那麽重要,曹飛他們也能少遭點罪。等着吃了飯,老太太喊了不情願的羅小梅跟他一起收拾,曹飛就帶着許樂進屋哄曹遠睡午覺了。

許樂盤算了一個多小時的事兒,這時候才脫口。他說,“撿垃圾你別去了,這活髒累,最重要的也掙不了幾毛錢。我都盤算過了,這一個月你能拿到十幾塊錢,還不是因着春節來了,可平時誰家裏沒事天天喝酒買肉,等着一出三月,肯定就拿不到這些了。你要是真想掙錢,明天早上別睡實了,淩晨四點起來等着我,我帶你賺錢去。”

說完,許樂就起了身,準備回家。曹飛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賺什麽錢,起這麽早幹什麽?”

許樂也不告訴他,就吊着他,“反正比你撿垃圾強,我在下面拿着手電筒照一下,你就下來。對了,穿厚點,我記得家裏有件軍大衣,把那個穿上。別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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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飛還想再問問,許樂直接就出了大屋,那邊老太太瞧着他要走了,就迎了上來,手中拿着個鋁制的大飯盒,用布袋子裝了遞給他,“這是餃子,拿回去你和黑妹晚上吃,不用再做飯了。”

曹飛只能閉了嘴,還想跟出門去送送許樂順便問問,可曹遠實在太不給力,八成是迷糊了一會兒,一睜眼瞧着他的左右護法都沒人了,哇的一聲就哭了。在曹飛眼中,掙錢再重要也不如曹遠,這下子連忙把話吞了下去,直接回屋哄孩子了。

許樂這才吐了口氣,慢騰騰下了樓。那法子是他上輩子差不多這個時候用過的,其實吃苦程度不亞于撿垃圾,但一來幹淨,二來掙得多,是他上輩子脫離貧困的第一桶金。但他這輩子因着有幹爸這個大殺器,不用動就有錢了,所以一直沒幹。

他嘆了口氣,垂着腦袋一階一階往下蹦,教給曹飛也行,總比讓他受罪還賺不着錢強。只是路過曹飛撿垃圾的那地的時候,許樂腳步頓了頓,就轉了個彎,去了曹飛剛才賣廢品的地方。這時候還是中午呢,男人正在吃飯,聽見有人招呼端着個飯碗就出來,一瞧是來過的許樂,一下子愣了,問他,“小孩你怎麽又來了。”

許樂露出甜甜的笑,“叔叔,你還記得我呀。我是剛才陪那個哥哥來的小孩。”男人問他,“你怎麽自己來了,丢東西了?”許樂搖搖頭,有些為難的跟他說,“叔叔我能跟你商量點事兒嗎?你能不能不收哥哥的東西了。”

男人一聽就有些稀奇,把飯碗放一邊,低頭瞧着他問,“怎麽了,你哥哥賣了錢沒給你買糖吃啊。”許樂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哥哥太想賺錢了,他今天把爸爸的白酒都倒光了,賣酒瓶,還帶着弟弟四處跑,把弟弟都凍病了,爸爸說以後不讓他幹了,可他不聽。叔叔,你別收他的東西好嗎?我不想弟弟生病呢。”

許樂長得本就好,白生生的,這會子做出一副很為難,很心疼的模樣,瞧着別說多讓人喜歡了。男人還沒說啥,屋子裏就走出個女人,沖着他說,“還不應下來,你說就那點東西,你值當的嗎?以後不能收了。”說完,她低頭沖着許樂特和藹的說,“你放心,阿姨以後保證不收他的,放心吧。”

許樂這才笑了,說了謝謝後,蹦蹦跳跳走了。老遠還聽着那男人在那兒嘟囔,“我也是可憐那孩子,他推着個小孩求我,我才答應的啊,哪知道是這樣。他每天那三兩毛錢,一個多月賺的也不如我一天多啊,我何苦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斷了曹飛後路後,許樂難得早早就上了床,他倒是不用專門讓黑妹叫他起床,早一個星期,黑妹和杜小偉就定了今天一大早去進白菜。他們三點半就走了,許樂随後就起來,洗漱完了,将黑妹給留的煎水餃吃了,拿了個保溫杯裝了滿滿一杯粥,然後穿上厚棉襖,将杯子塞進懷裏,就騎着自行車出了門。

這車子是給黑妹專門買的,是女式的,許樂雖然個頭不夠高,但不坐座位的話,還算能走。等到了那兒,也就四點鐘,許樂拿着手電往他家大屋窗戶上晃了幾下,然後又繞到樓道口,每三分鐘,就瞧見曹飛裹着個拖地的大衣,瞧瞧下了樓。

一見他,許樂就把自行車讓了出來——他早見過這孩子騎車子帶人,坐在後面抱着軍大衣的下擺,指揮着他往市裏騎去。一路上都沒人,曹飛所在衣領裏,悶聲悶氣的對他說,“到底要幹什麽去?”

許樂也不告訴他,“到了你就知道了。哎,就這兒,往左拐,太好了,還沒人。行了,就停一邊吧,咱倆在這兒呆着。”

曹飛跟個傻子似的看着上面寫得幾個大字,第二國棉俱樂部。問他,“樂樂,你傻了啊,這地方八點才上班呢,電影也晚上才放呢,你現在來幹什麽?在說,這地方怎麽賺錢啊。這兒不讓擺早市的。”

許樂将懷裏的保溫杯遞給他,一副不成器的目光看着他,“你才傻呢。我能不知道八點上班?”他不在意的說,“《生死戀》今天放映,日本進口的,好多人都要看,一張票都難求,懂了吧。”

曹飛喝了口還熱乎的粥,跟被吓傻了似的說,“樂樂,你……你這是讓我倒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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