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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玉文緊緊的抱着許樂,這孩子今天就穿了件白色T恤,水果刀插在肚子上,将大半個T恤染成了紅色。随着車子的晃蕩,刀子跟着許樂的身體輕輕的搖晃,曹玉文只覺得眼眶發熱,可這哪裏是哭的時候,拳頭砸在自己身上,眼淚就硬生生逼了回去。
而此刻,他聽見了曹飛的粗重的哽咽聲。這小子的臉色看這比許樂還難看,他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拿着脫下來的T恤,想去給許樂摁住,可又怕動到了刀子,來回幾次後沖着曹玉文哭着說,“叔,這血怎麽一直流啊,樂樂的臉都白了,可我不敢給樂樂摁啊。”
曹玉文咽了口吐沫,讓嗓音恢複正常才說,“刀子別動它,咱不知道怎麽拔,飛飛你坐下,去抱着樂樂的腿,別讓他亂動。”然後回頭喊,“小偉,怎麽還不到,我記得醫院挺近啊。”
杜小偉的聲音也不對,不回頭的喊着,“到了,到了,前面就是,樂樂,你再堅持一會兒。”
話說着,醫院就到了。這時候有車的沒幾個人,醫院裏也沒停車的地方,大門倒是大開着的。瞧着杜小偉的車沖着他們開過來,大爺直接招手示意他們不能進。杜小偉直接無視看門大爺的警告,撞飛了路障,将車飛飙進了大門。
車子發出難聽的剎車聲停在了大樓門口。杜小偉先從車上連滾帶爬的蹦出來,跑進醫院去就喊,“來人啊,救命啊!”他身上還有許樂的血跡,不少人一瞧就吓了一跳,很快,護士推着救護床趕了過來,曹玉文和曹飛正好将許樂抱下車。
護士指揮着他,“輕點,把孩子放在床上。”然後就推到了急診室,曹玉文幾個也想跟進去,卻被攔住了,一個護士沖着他們說,“急診室裏面也不能進,在外面等着吧。你們誰過來交一下錢?”
曹玉文這才反應過來,伸手将兜裏的錢包塞給了杜小偉,沖着他說,“你去。”杜小偉低頭一看,連錢包上,都染上了血。他連忙接過來,邊往外走,含了一路的眼淚就掉下來,這麽多年相處,誰沒感情呢?樂樂多好的孩子啊,柳芳怎麽能這麽狠,把他往這條絕路上逼呢。
急診室門口一直很嘈雜,拉肚的,感冒的,發燒的,還有突然暈迷的,每個家屬都在試圖讓醫生回答自己所有問題,可曹玉文和曹飛兩個人靜的卻是一句話都沒有。幹巴巴坐着等了一會兒後,曹玉文幹脆站了起來,在走廊裏煩躁地來回的走動。
而曹飛用手抱住了自己的頭,他如今滿是懊悔,在質問自己為什麽就沒攔住呢,他明明都抱住許樂了,可還讓他掙脫了。他怎麽不想想,許樂比他還小呢,對付柳芳有什麽法子?不就只能這樣了嗎?可他居然沒想到,如今,曹飛只要一閉眼,就是許樂血灑出來倒地的樣子。
時間明明很短,卻讓無限的自責拉得很長,長到曹玉文仿佛一剎那蒼老,他終于明白有點閑錢算什麽,連個不講理的女人都能夠随便欺負他的家人。長到曹飛仿佛一剎那長大,他摸着自己的心髒,那股子朦朦胧胧的感情,終于在一直提着的心中有些清晰,他一點都不想許樂受傷,他寧願自己受到傷害,他……不僅僅是兄弟般,擔心許樂。
急診室的門突然間打開,一個老醫生帶着幾個年輕醫生從裏面走了出來,兩個人慌忙圍過去,連忙問醫生,“怎麽樣?孩子沒事吧。”老醫生說,“刀子進去五厘米,好在這孩子運氣好,紮在了肚子上,只傷到了小腸,沒什麽大事兒。一會兒要做個手術,沒大事,放心吧。”
這句話幾乎是救命良藥,兩個人明顯的松了口氣,相互看了一眼,眼睛裏都有不可抑制的慶幸。他們連忙朝着老醫生道謝,旁邊的一個年輕醫生顯然正義感爆棚,沖着曹玉文說,“這孩子還不大吧,那刀子一看就是自己紮的,你們做家長的怎麽教育的,這麽小就讓他動刀子?這是運氣好,紮在了肚臍眼旁邊,稍微靠上一點就是胃,靠左靠右不是肺部就是腎髒,哪個都出大事了!”
曹玉文和曹飛哪裏想得到這麽危險,那顆放下去的心又立刻提了起來,心中一邊是慶幸,一邊是後怕,沖着年輕醫生說,“我們錯了,我們知道了,以後一定不會了。”
老醫生怕是也覺得這種行為挺危險,想讓他們長長心,所以壓根沒阻攔,年輕醫生接着說他們,“你們別不當回事,腎動脈傷到了就要摘腎,肺部會産生張力性氣胸,都特別危險。我跟你說,這是運氣好,人怎麽可能運氣好一輩子?你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前面來的一堆人吓了一跳,“那是誰?怎麽還有攝像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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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玉文和曹飛跟着回頭一看,就瞧見杜小偉背着老太太,黑妹抱着曹遠,還有曾元祥急匆匆往這邊走。後面還跟着十幾個人的隊伍,其中還有人拿着攝像機。
有人顯然瞧見了曹玉文,喊了句,“那是許樂的幹爸。”那十幾個人立刻跑動起來,發出的沉重腳步聲,很快吸引了旁邊的病人。怕是很少有人見到過這麽大群的記者采訪,都以為什麽事兒呢,一個個看熱鬧似得往這邊張望。
曹飛瞧着他們那副貓見了老鼠似得的激動就生氣,若不是那個省臺記者的片子,樂樂怎麽會想到這個破法子,他當即就想将他們罵回去。可曹玉文卻拽住了他,“你把他們趕走了,樂樂不白紮自己了嗎?”曹飛如何能不明白呢,他就是氣不過而已,他的樂樂,如今還倒在裏面呢。
記者們很快超過了杜小偉,将曹玉文包圍起來,話筒直接塞到了曹玉文鼻子下,他們一個個急切地問着,“請問許樂現在怎麽樣了?”“刀子紮在哪兒?是否有生命危險?”“你們是否事先知道許樂的打算?他的刀子是早就準備好的吧。”
曹玉文頓了頓,他将那個戳在他鼻子下面的話筒往下扯了扯,露出了自己的一張臉,然後看向了那唯一一臺攝像機,他說,“醫生剛剛從急診室出來,告訴我們,刀子紮在身上有多危險。向上是胃,向左向右不是肺部就是腎髒,只要有一點錯位,這孩子今天就交代在這兒了。他才只有十二歲,他該有多絕望,才會被遺棄了自己的親生母親逼着給自己紮刀子,他如今渾身是血的還在急診室躺着,你們怎麽可以問我事先是否知道?如果這種事發生在你們的孩子,父母和兄弟妻子身上,你們會讓他做嗎?我寧願刀子紮在我身上,而不是我的樂樂身上。”
他的目光砸在面對面的記者身上,他們都有些退縮。這裏不少人,都是在現場的,他們親耳聽到了許樂質問柳芳的每一句話,也親身體會到了一個孩子對母親由期盼到憤怒到絕望的全部變化,更親眼看到了那個白淨漂亮的小孩是怎樣把刀子紮在自己身上的。
抛卻職業而言,沒人不同情許樂。有個人忍不住告訴曹玉文後續,“柳芳被吓昏了,她抱着的孩子也吓壞了,好像也送到這個醫院,在後面,你有什麽話要對柳芳說嗎?”
“讓她等着坐牢吧。”曹玉文補充,“如果法律不能還我們公道的話,我可以為我的孩子付出一切去讨這個公道。”
許樂是在手術後兩個小時醒來的。此時麻藥漸漸過去,肚子上一抽一抽的疼,他忍不住皺眉哼了聲疼。然後就聽見好像是幹爸吧,壓抑着聲音又帶着高興的小聲說,“醒了,媽,樂樂醒了。”
幾乎就是這一聲,病房裏仿佛一下子活了起來。剛剛還是安靜的,無聲的,這一會兒卻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都是向着他而來的,甚至他還聽見小遠在叫,“哥,我也要看樂樂哥哥,哥,你抱着我。”
許樂緩慢地睜開眼睛,陽光刺進了他的眼睛,他先是有些不适應,稍微眯了眯眼睛,很快,就看清了。他的幹爸,幹媽,曹飛,奶奶,曹遠,甚至還有幹舅舅,都圍在了他周圍,一個個臉上帶着笑容同時又帶着淚水,難看極了。
還是小遠打破了平靜,撒嬌地說,“樂樂哥哥,你睡覺都不陪小遠玩了。”
許樂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頭,曹飛顯然怕他累着,連忙把小遠給橫着遞了過來,把他的腦袋湊在了他手上,許樂一瞧就知道他們吓壞了,安慰他們說,“我沒事。我有數的。”
終于,奶奶忍住的淚水徹底流了下來,她不舍得拍許樂,直接拍着他的床鋪說,“什麽叫你有數,你才多大,你怎麽會有數?樂樂,你怎麽就動了這心思,你知道把你幹爸和飛飛急成什麽樣嗎?樂樂,你要沒了,你幹爸就活不下去了,你爸他跟記者說要給你拼命啊。還有飛飛,這孩子一直在自責,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嗎?你個壞孩子,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讓人省心呢。多難的事兒,不能一家人挺過去啊。”
奶奶哭的老淚縱橫,許樂挨個看過去,家裏的每個人都在抹淚,就是什麽都不懂的小遠,瞧見奶奶哭,也跟着哭了,還去要奶奶抱,喊着,“奶奶不哭,小遠乖,小遠聽話。”
老太太直接将他摟過來,抱着喊,“你聽聽,你怎麽還沒小遠聽話呢。”
許樂的手被曹飛緊緊的握着,臉他的心好像也被牽緊了。他就這麽看着他的一家人,他眼中也充滿了淚水,他上輩子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他倒過票,擺過攤,住過橋東,也跟人混過,他也富裕過,被人叫過老板,開着豪車,住着豪宅,吃着一頓飯十幾萬的飯局,可他的生命裏,從來沒有家人。他的苦只有一個人吃,他的福只有一個人享,沒有人跟他分享,也沒有人幫他承擔。
所以,他看破了柳芳的計謀,他知道柳芳是試圖讓他變成曹家人的麻煩、包袱,讓他們厭惡他,讓他再次失去家人。他不想,也不敢試探。因為他害怕失去。所以他想出了這樣的辦法,深谙人心的他知道,這法子立竿見影,除了他會吃點苦頭外,柳芳沒有任何反擊的可能,她既不占理,也不占情。何況,上輩子的經歷讓他早知道,刀紮在肚臍下方,除了受點罪,不會對身體産生任何損傷。
可他沒想到,會把他們吓成這樣。面對這張張哭泣的臉和責問的話,他解釋不出,那個水果刀殺不了人的話。
他只能愧疚的低了頭,心甘情願但幸福無比的認錯,“我錯了,我保證,再也不會了。”
而另一邊,記者的采訪自然讓醫院裏的人都知道了怎麽回事,等着夜裏,就有看不慣的人偷偷将住在另一邊的柳芳的消息傳了過來,金哲好像受了大驚吓,被緊急送回了北京。柳芳病房裏來了幾個男人,随後柳芳醒了就瘋了的消息,傳了出來。小護士說,“他們一直問什麽時候能出院,好像急着回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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