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天道

洶湧的記憶重新回溯, 就像被填上缺片的蛋殼，白菡猛然睜大了眼睛。

她記起來了，雲陽山, 松林峰，她的小仙君, 一樁樁一件件她全部都想起來了。

月老對她重拾記憶很意外, 站在高高的雲端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問道, “公主可是全部都想起來了？”

白菡不明白他的意思。

“無事, ”月老随意笑笑，“對方此次因着心魔多番為難公主，公主還是不要放在心上了。”

白菡記起了小仙君這一兩日的異常舉動, 心底有點不安，擔心對方會有什麽危險。

月老看透她的心思，笑着解釋一番, “我已将他心魔拔除, 公主不要擔心了，日後你們就徹底沒有關系了。”

說完, 又加了一句，“天君很擔心公主, 我們還是趕快回去吧。”

白菡摩挲着手指，什麽話也沒說，安靜的跟他返回了天庭。

高高的雲霄寶殿，九旒冕的天君面如冠玉, 送走心愛的女兒後,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階下的月老問道，“菡兒都想起來了？”

“是。”

“嘭——”，手掌重重拍在漢白玉的王座上, 冠上的玉珠琉璃叮當作響，他聲音透着薄怒。

“凡人卑劣！竟妄想用自己肮髒的生魂污染菡兒的仙魄，簡直是癡心妄想！”

月老垂着頭，小心翼翼解釋道，“他其實是想留住公主......”

“他做夢！”

天君聲音更大了，整個人怒火飛漲，“一界凡胎，他明明猜到菡兒是天界公主，竟然不自量力，還想與神仙舉案齊眉，他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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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月老欲言又止，此事當然不是言聽白的責任，但是造物弄人，中間出現如此多的差錯，公主現今的記憶竟然也意外恢複了，這一切不得不讓天君暴躁上火。

他只能小聲勸道，“此事都是意外......”

“罷了，”禦座上的人大聲打斷他，大手一揮，“事已至此，就照之前的來辦！”

月老心頭一咯噔，什麽話也說不出了，半晌才讷讷點頭。

東境九岳，萬千生靈，綿延數千裏的山脊線，數不盡的郁郁蔥蔥，仿佛一夕間，就像蒸發一樣，全部都靜悄悄消失了。

天界菡萏宮。

白菡呆在雲榻上，百無聊賴的重新翻起了話本。

不過都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或者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或者是孔雀東南飛，恩恩怨怨兜兜轉轉，有人歡喜有人愁。

她想起了雲陽山，雖然已經跟父君保證過再也不會跟凡間的往事有糾葛，可是心總是不聽話。

天宮的琉璃閣有一面頂天立地的璃光鏡，乃是開天地時上神留下的最大一塊，可映照出世間萬物。

白菡偷偷跑去，想通過鏡子看看松林峰。

銀盔銀甲的天兵持矛而立，恭敬的勸公主不可随意擅闖禁地，沒有天君的命令，誰也不可随意使用璃光鏡。

白菡只好悻悻而回，心中的念想卻是怎麽也打不消。

八月十五月圓，天上的神仙們也聚在一起飲酒慶賀，白菡終于尋得時機，趁着天君醉酒摸到了玉牌，命令天兵打開琉璃宮。

高高的璃光鏡光潔鑒人，鏡仙端坐其中巧笑嫣然，“小公主，你終于來了。”

白菡是第一次見到鏡仙，她好奇的看着鏡中人長及腳踝的淺色頭發，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會來？”

鏡仙妩媚一笑，手指撩過耳邊碎發，“因為我是鏡仙啊。”

他輕輕揮揮手指，身形慢慢從鏡中隐去，随之慢慢顯現的，是東境綿延千裏的山川河岳。

白菡瞪大眼睛，仔細尋找着那一處山脈。

沒有。

她覺得自己可能記錯了，又從頭找了一遍，還是沒有。

不可能啊，怎麽會沒有呢，她驚慌的喚出鏡仙，“為什麽鏡中看不到雲陽山？”

鏡仙皺眉想了一下，輕輕搖搖頭。

“東境沒有這個地方。”

白菡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的琉璃宮，她跌跌撞撞跑去玉殿，準備跟天君要說法，迎面就撞上了來尋她的月老。

“天君是怕你傷心，”月老安慰她，“凡間都說睹物思人，天君不過是想讓你盡快忘掉這段塵緣，才刻意隐匿了雲陽山的蹤跡。”

“真的？”

“當然是真的，”月老很篤定，天君什麽時候會騙自己的小公主。

最終，在白菡的央求下，月老還是破例給她開了璃鏡，在看到熟悉的松林峰後，她終于放下了執念。

她答應過天君要忘記塵緣，那麽她就要說到做到。

她不是凡間的小兒女，她努力試過了，但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一切都是天意。

她有自己要走的路。

天宮的下一任主人就是她要擔起的責任。

菡萏宮，白菡安靜的任女官給自己梳洗裝扮。

她要去接受天道石的考驗，以确定自己是否夠格接受下一任天宮主人的職位。

天君遠遠站在殿外注視着菡萏殿的長廊。

月老在一旁忍不住感慨，“這麽快就三千年了啊。”

天宮三千年一換主人，等到白菡順利即位，再在衆仙中替她挑選一位合适的仙官，兩人孕育出的子女便是三千年後的下一任的天君。

日複一日代複一代，沒有人能例外。

天君忍不住側頭問道，“她的三生劫已經歷完了，天道石那邊應該不會有什麽意外吧？”

“應該不會。”

白菡一身雲霧般輕缈的仙紗，發間帶着一頂鮮妍奪目百花冠，由衆人簇擁着來到天道石面前，虔誠的跪地俯首。

“轟——”

一道紫紅色的閃電當空而下，劈在衆人身側，沿路帶起一串細小的火花。

天道深沉而厚重的聲音響起，“閑人退下。”

簇擁的女官、守衛的天兵，就連遠遠望着的天君也不得不悄聲離開。

白菡伏在地上，恭順而安靜。

“擡起頭來。”聲音冰冷的回蕩着。

白菡慢慢擡起眸子，望着那道冰冷的石碑。

空中電閃雷鳴，有白光照在她臉上，是剎那的絕色。

“你為什麽要當天君？”天道石緩緩問道。

“為了父君的囑托。”白菡誠實說道。

“你沒有自己的意志嗎？”

“有。”

“那麽你為什麽要當天君？”

“為了護佑天下蒼生。”

天道石久久沉默，慢慢說道。

“你連他都護佑不了還怎麽護佑天下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