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生變

山下是凡間小鎮, 從山腰遠遠望下去能看到連成片的暖黃燈火。

白菡很心動，她只在話本上見過凡人的城鎮，現在既然一時半刻脫不了身, 那索性去逛逛吧。

兩人沒有禦劍，言聽白輕輕牽着白菡的手慢慢走過蜿蜒安靜的山路。

白菡被牽的久了, 竟然有點習慣了, 用另一只手掐了一朵嫩黃色的虞美人攥在指尖把玩。

言聽白淡淡看了一眼, 很快松了手指, 在近旁采來一大捧鮮嫩的花朵，還順手編了一個花環，遞到白菡眼前, “給你。”

“哇，”白菡眼前一亮，驚喜的拿過花環帶在頭上, 問對方, “好看嗎？”

言聽白的眸光深邃而專注，“好看。”

白菡忽然不自在起來, 不聲不響的拿下花環。

她想起了自己的處境，不應該輕易放松警惕。

兩人沿着山路走了大概一個時辰, 終于到了山腳，言聽白沒有往前走，而是找了最近的茶攤坐下來，幫白菡要了一碗甜茶。

現在正處夏日, 酷暑難耐, 茶攤上的甜茶冰涼甘甜，裏面放了糖漬的紅梅和葡萄幹，底下鋪滿了碎冰塊, 喝起來解暑極了。

白菡一連喝了三大碗，心底一直感嘆人間的東西果然很好吃！

攤主還是第一次見一個姑娘家這麽豪邁，當即送了一碗櫻桃酪，笑眯眯的攀談起來，“姑娘真是好胃口。”

“因為真的很好喝啊，”白菡眼睛彎彎的，小口嘬着櫻桃酪。

攤主望望旁邊一直一眨不眨望着白菡的言聽白，輕笑道，“公子真是好福氣，有如此佳人作伴。”

“嗯，”言聽白淡淡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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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主看了看兩人的穿着打扮，又問道，“看兩人的穿着，莫非是修......”

“我們只是尋常夫妻，”言聽白打斷他。

白菡：“咳咳咳......”

言聽白立馬上前輕撫她的後背，輕柔的聲音旋在耳邊，“不着急，慢慢喝。”

白菡臉蛋紅紅的，心底忍不住吐槽，誰跟你是夫妻，你不亂說話我能嗆住嗎！

小小的鬧劇結束後，兩人短暫的休息了一下，就沿着喧鬧的街道繼續往前走着。

白菡好奇極了，像是剛出籠的鳥兒，兩只眼睛到處瞅，看什麽都新奇。

街邊有賣藝的，圍觀者裏三層外三層，白菡勉強擠到外邊，伸長脖子使勁瞅。只見人群中一個灰布衣服的男子，生的濃眉大眼，此時正擎着一把長劍緩緩往嘴裏塞。

圍觀的人倒吸一口涼氣，驚得都瞪直了雙眼。白菡也是吃了一驚，手指緊緊攥住言聽白的衣袖。

“沒事的，”言聽白擋在她的身邊，隔絕了周圍擁擠的人群，輕輕解釋道，“這只是一種戲法，不會危害到身體的。”

果然，那男子完整将劍柄吞了下去，還微笑着沖衆人作揖讨賞。

白菡從言聽白手裏拿過銀子遞了上去，好奇的扭頭看着他等解釋。

“之前櫻櫻也這樣騙過長澤，”言聽白慢慢的解釋了一遍其中的關竅。

白菡聽得恍然大悟，心中突然升起一絲奇怪的感覺，她覺得有點似曾相識，好像之前聽說過這件事。

這種感覺很沒來由，她甩甩腦袋不再去想。

道路兩邊游走着賣糖葫蘆的小販，白菡對這種紅溜溜亮晶晶的果子很感興趣，當即買了兩串，一串拿在手裏吃，一串讓言聽白舉着。

她期待的咬了一大口。

“......”好酸。

酸的她眼淚都要落下來了，可是自己買的糖葫蘆，哭着也得吃完。

她一邊龇牙咧嘴的啃糖葫蘆，一邊忍不住含起了兩包淚。

言聽白頓了一下，立馬拿出方巾幫她擦眼淚，輕輕的問道，“是太好吃了嗎，沒關系，吃完了我們可以再買。”

“不要...”，白菡帶着哭腔哭唧唧，“我要永遠把它銘刻在記憶深處，嗚嗚嗚......”

言聽白的眼神柔軟極了，看着面前的梨花帶雨的小哭包，眸色慢慢深了幾分。

白菡又吃了桂花酥、核桃糕、陽春面、抄手等很多好吃的，這次她學聰明了，每份都買一小點，好吃了再買。

抄手吃的鮮蝦抄手，白菡從來沒吃過蝦，嚼到甜甜的蝦肉眼前一亮。

她瞥了一眼言聽白，發現對方只看着自己吃，自己的筷子一動不動。

“你吃啊。”

“我不餓。”

“哦，這樣啊，那我也不吃了。”白菡慢慢放下筷子。

“我吃。”言聽白立馬拿起自己的筷子。

白菡得逞的勾起嘴角。

過了一小會兒，幾顆粉紅飽滿的蝦仁被夾進自己碗裏，白菡驚訝的擡頭。

言聽白慢慢嚼着自己碗裏被戳破的抄手皮，不聲不響。

白菡心底微微有點異樣。

本就傍晚的天幕越來越暗，四周都亮起暖黃的燭火。有河邊的空地，一堆年輕人聚在一起放孔明燈。

方方正正的燈籠寫着各式各樣的願望，芯裏燃上蠟燭，随着輕風，慢慢飄上高高的天空，他們祈禱着心願被上天看到從而幫自己實現。

白菡仰頭看了一會兒，看向言聽白，“我們也放燈吧。”

她在天宮沒見到過孔明燈，也知道這樣傳遞消息天上的神仙是看不見的，但是萬一呢。

言聽白什麽的都聽她的，買了兩個天燈，垂頭看着她在上面寫字。

“你不許看，”白菡撒嬌似得把身子扭到一邊，兩只手擋的嚴嚴實實的。

言聽白只好安靜立在一旁，等待她寫字。

白菡随意在紙燈上劃下一個符號，咬破了手指，把鮮血滴在上面，她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否有用，但是直覺告訴她必須做點什麽。

等她寫完，兩人一起将天燈點燃放飛。

看着越飛越高的燈籠，白菡好奇的問言聽白，“你那只寫了什麽？”

言聽白抿抿唇，半晌後輕輕說道，“希望白菡永遠開心幸福。”

夜色越來越暗，天燈越來越高。

漆黑的天幕突然亮起一個紅點。

地上的人群正無知無覺的忙碌着，突然，像是被下了什麽咒語，走路的、說笑的、吃飯的、吆喝的，所有人一齊停止了動作。

白菡動了動手指，瞥向一邊的言聽白，果然，他同別人一樣，被釘在了原地，一動也不動，仍然保持着注視自己的姿勢。

空中，月老自雲端悠悠而下。

“公主啊，小仙終于找到你啦，”月老落到地上，聲音格外激動，“半個時辰不見，你怎麽下凡間了？”

“我......”，白菡不自覺的瞥了一眼身邊的雕塑，讪讪道，“我好奇下來玩玩兒。”

“人間很危險的，”月老不住唠叨起來，“看你不就迷路了？”

白菡回答不出，只得傻笑。

月老也沒多說，帶着白菡就準備返回天界。

就在這時，一直如雕塑一般的言聽白緩緩動了。

他伸出兩根手指，緊緊攥住白菡的衣袖，及其微弱的說道，“不要走......”

“啪——”

月老狠狠一揮袖子，将他的手指掃開，目光銳利的盯住面前的年輕人。

“你竟然能破我的咒？”

他從來沒見過凡人可以破仙法的。

言聽白的行動十分有限，只能将漆黑的眸子轉向白菡，用盡全身力氣重複着說道，“不要走。”

“懶蛤蟆想吃天鵝肉，”月老擋在白菡面前，重重在他身上拍下一咒，轉身拉住白菡，“咱們走。”

“他......”，白菡遲疑的看着徹底不能動的言聽白。

“他沒事，等咱們離開就解除了。”

白菡這才放下心來，最後望了言聽白一眼，跟着月老向天宮飛去。

終于可以回家了，可是她心底有點沉，像是壓下了什麽東西。

随着兩人的離去，仙法終于散去，衆人重新各自忙碌起來，誰也不知道剛才時間凝滞了一會兒。

月老的咒術在言聽白的身上停留的時間更長，最終，當最後一道金光消失在天際的時候，言聽白突然倒在了漆黑的河岸邊。

安靜的，無人知曉的，慢慢散去了生機。

那縷仙光帶着它剝落掉的仙魂，重新完璧歸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