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陰影

白佐湊近兩步：“你我本是兄弟，在家中吵鬧時不覺的如何，待我跟大哥去了青陽派，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我不過想修近關系，來日，也好有的思念。”

白唐看他一眼，撇嘴，扭開頭，卻又忍不住看他一眼。

白佐眯眼笑，腦袋靠過去，悄聲道：“看好了，這可是我新——捉的！”白佐手一抖，一只小指指甲蓋大小的紅色蟲子跳向白唐面門，形似蜘蛛，八顆紅眼四面八方亂轉，離鼻梁一小截距離忽然被彈開，落到地上爬的飛快。

“啊——！”白唐慌忙後退，右腳絆倒左腳摔倒在地，仍不住後退，扭開頭不敢多看。

白佐忙看向邱道房間，大門仍是緊閉。蟲子沒跳到白唐身上，白佐冷哼一聲有些失望，俯視白唐，語速甚快冷笑道：“不過拜了個師父，莫得意，四靈根還當前輩會多放你在心上？瞧，現在不就未管你？等前輩有了資質上佳的徒弟，你又算什麽東西？！若再惹我母親煩心，三年前能将你鎖進蟲堆裏，如今亦能！”說完冷哼一聲，掃視地面卻沒看到蟲子，便也不管了，轉身快步離去。

白唐低頭抿緊嘴，手微抖，緩緩攥拳，猛錘地面，微紅的眼眶中溢出滴淚，白唐用力蹭了蹭，回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起身繼續打拳。

白唐咬緊牙凝神于招式上，腦海中卻翻滾浮現當年他慌亂的尖叫。

“白唐可要跟二哥玩？”

“真的？！”

“二哥在跟大哥玩躲貓貓。”

“大哥呢？”

“你別管，你會玩嗎？”

“不會……”

“笨蛋，就是藏起來大哥找。”

……

“你真蠢，藏這一眼就看到了，瞧見那缸沒，裏面沒水，你正好藏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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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瓷缸上空，鋪天蓋地的蟲子落下，木蓋蓋緊怎麽也推不開，黑暗裏只有蟲子爬過的觸感和白佐的大笑：“蠢貨每次都上當！真當我會和你玩？你算什麽東西？”

白糖閉目，深吸口氣趕走思緒，用力打拳，回憶卻按照既定的步伐繼續前行。

白唐手一抖，像是重新感受到黑暗中全身的痛癢感，以及抱緊膝蓋也無法阻隔的爬蟲，零零散散有路過的腳步聲，他喊得嗓子啞了也無人理會，漸漸的，他不喊了，靜靜等着，不知在等什麽。

一天一夜過後，父親論丹歸來才救他出去，彼時他已失聲，只能緊緊抓住父親的袖口，喂了顆丹藥的功夫，白夫人便派人來喊，無論他抓的多緊，父親還是走了，破舊的木屋裏，仍是只有他一人，仿佛這世界上，永遠只有他一人。

白唐深吸口氣，呼出，狠狠抹了把臉，抿緊嘴一拳比一拳用力，眼中冷光一拳比一拳明亮。

“待前輩有了資質上佳的弟子，你又算什麽東西？！”

白唐手一抖，打歪了。

天剛擦黑，邱道忽然睜眼，手一拍紫爐，爐火熄滅，飛出一件黑色寬袖長袍，袖口、衣襟邊緣銀色雲紋繁複，明明是潇灑又略帶威嚴的衣服，縮成七八歲兒童大小，卻顯得很是可愛，邱道看着衣服，像是看到白唐冷臉背着手努力裝大人，嘴角不由噙了一抹笑。

收起東西，邱道手臂搭着衣服，開門，白唐滿身大汗，褲子顯然幹了又濕，濕了又幹，仍在院中打拳，邱道看了看天色，喊他過來。

白唐累得胸膛起伏，頓了一下，才轉過身，遙望邱道。

邱道蹙眉，今天的弟子有些奇怪？還未想清，白唐已颠颠跑過來揚起笑臉：“師父！”

邱道上下打量白唐，蹙眉，他在褲子上畫的防禦陣法被觸動了，攻擊微小到幾乎忽略不計。邱道不論煉什麽東西，精力都十分集中，只是周邊設置重重陣法，陣法觸動他才會蘇醒，因有了弟子，新手師尊分了絲神識監控弟子有無生死危險，具體發生什麽就不知道了。

邱道揉揉白唐腦袋：“今日可有人來？”

白唐眼神一閃，停了會才笑着答道：“白佐來了。”

邱道點頭，不是所有兄弟關系都好，他在白家幾天也看出來了，估計是小孩子打架，便也不再多說，展開衣服遞給他：“穿上試試。”

白唐笑容加大，眼睛亮亮：“謝師父！”

邱道看他穿好，又替他系上腰帶，輕握他的肩膀轉了一圈，點頭，他的手藝還是天下第一！

晚飯送來的靈食比之前還要豐盛一倍，雖然味道一般。邱道照舊陪着白唐吃了幾口，很快邱道就發現，自己的弟子果然不對勁。

吃飯比之前慢了不說，偶爾發呆，笑都沒之前那麽傻了。

邱道放下筷子：“可是修煉累到了？”

白唐猛搖頭：“沒有，練拳後身體更有勁了，師父，我能吃苦！”

“若累了便告訴我，”邱道将白唐梳好的頭發揉成雞窩才收回手，“與師父沒什麽不好說的，切勿逞強壞了身體。”

白唐看向邱道，頓了下，眼神漸漸柔和，送上大大笑臉：“是！”

邱道瞧見他的笑容，不覺跟着嘴角上翹，腦海中忽然想到，徒弟跟兄弟打架了，便問了一句：“下午受欺負了？”

白唐夾菜的動作頓住，抿緊嘴，眼中冷光一閃而逝，手指不自覺捏緊筷子。

【與師父沒什麽不好說的】

邱道只是靜靜等着。

白唐聲音帶了絲鼻音：“白佐……丢了我一只蟲子。”

邱道眸光一閃。

白唐頓了頓，握了握拳，忽然撲進邱道懷裏，埋着臉，鼻音更重：“師父，我怕！”

邱道手輕拍他的背，一下又一下，輕聲安慰：“不怕，師父在。” 面上卻滿是驚恐，他的弟子怕蟲子？

“像是一只蜘蛛，我沒有見過的，”白唐瞪大眼睛，身子顫抖，卻似是自虐一般，詳細回憶，“紅色的，我沒有看清，很多條腿，爬的很快。”

邱道感覺胸前微微濕了，便輕撫他的背：“不過蜘蛛罷了，下次再見，捏死就是了。”

“可是我怕……”白唐抓緊邱道的衣襟，用力捏着，直到指尖泛白。

邱道瞪大眼睛，綠裙姑娘的陰影在他腦中回眸嫣然一笑，他的弟子……果真是怕蟲子的……如同……如同可愛的小姑娘一般……

邱道咽了下口水，還未開口，就聽白唐悶聲悶氣地問：“師父還會收其他弟子嗎？”

“自然。”

白唐手指捏得愈發用力，語氣撒嬌：“不能只我一個嗎？”

“唔……”邱道煩惱地蹙眉，他其實不愛好收弟子的，“怕是不行，還要再收一個，得盡快找到才行，應該在上元城中才是。”

白唐身子一僵：“是……師父熟人的晚輩？”

是天道硬塞給他的……其實也算是他讓那群仙君算計了，解釋起來太複雜，邱道含糊道：“也可以這麽說吧。”

白唐咬緊牙關，眼神冰冷得像是千年寒潭，潭底滿是嫉妒的恨意，抱住邱道的腰，撒嬌道：“我想跟師父睡。”

于是邱道的床上，住了個小弟子，還要緊挨着他，邱道自覺與弟子談心親近很多，又愁着“怕蟲子”那事，便少喝了幾口酒，引着小弟子說話，問問他喜歡什麽顏色、有什麽愛好之類的，簡直操碎了心。

師父問什麽，白唐就答什麽，只有更詳細，絕不含糊，嘴角挂着微笑，眼神溫柔，他的師父，在關心他。

“師父，明日可還要泡藥液？”

“自然。”

白唐猶豫，想了想道：“明日我生母忌日，可能調到下午？晚上我會打拳的，”頓了頓，又加了句，“若是不行便算了。”

白唐非白夫人親生，邱道早就猜到了，轉動腦袋看向他道：“既是忌日，又怎能算了，修煉不在一時，明早便去瞧瞧吧，不必急着回來。”

“嗯。”白唐甜甜一笑，眼底卻是掩飾不住的落寞，看着邱道忽然問，“師父這麽溫柔的人，母親定也是很好的人。”

邱道眸光一閃，笑了笑，似是嘲笑，又似懷念，轉回身去閉上眼睛：“是好人，只是蠢了點，”

【邱賀！虎毒亦不食子！什麽詛咒，早幾萬年的傳言，我才不信！你要殺道兒，便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所以死的早，我是你師祖養大的。”

白唐眼神慌亂，他似是問了不該問的話，可聽到師父是師祖養大，又覺得有些開心，如此不該的想法，白唐更加慌張，只好抱緊邱道胳膊。

邱道睜開眼，雞窩揉他的頭發，笑道：“睡吧，明日不是要早起？”

“唔。”白唐松了口氣，抱着胳膊閉上眼睛，師父的體溫依舊高的異于常人，更暖和。

邱道也覺得很熱，黑暗中睜開雙目，又是血紅色的洞窟，以及灼燒每一寸經脈的血潭。邱道呆了一瞬，蹙眉，怎麽又做此夢？閉目便要醒過來，耳邊一聲輕笑響起。

“這就要走了，可是厭惡師父了，還是……想忘了師父？”

邱道垂頭不語。

“可惜，你此生都無法忘記，畢竟……”

冰涼的手指摸上邱道下巴，下一秒卻狠狠捏開他的嘴，邱道瞪大眼睛，另一只手迅速伸到他面前，手腕割裂，略深的鮮血準确湧入他的口中。

“畢竟你我……”耳邊是抑制不住的輕笑，“也算血脈相融。”

邱道猛地後擊，轉身，是潰散到看不清相貌的人影，唯有一雙眼睛，滿是溫柔。

邱道睜開眼，晨曦透過紙窗灑落滿屋，邱道揉揉腦袋，轉頭，他的小弟子不在，反應了一秒才想起，小弟子說過，今日要祭拜亡母。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漲了收藏，是想打臉作者的美貌嗎_(:з」∠)_

今天的作者依舊自以為美貌，快用收藏砸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