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恐懼

客院裏，邱道坐在桌前，盯着桌上兩支木筒發呆，紅狐貍閉目坐在他肩上，腦袋擠在他脖頸間，耷拉着尾巴“咻咻”打呼。

啪——門推開，白唐氣喘籲籲跑進來：“師……”

邱道轉頭，紅狐貍“嗷”一聲滑掉，勾住邱道衣服又爬了回去。

跑了一路，白唐眼裏的驚恐還未完全消除，眉頭微皺扁着嘴滿臉寫着“委屈要撒嬌”，看到紅狐的那一刻，腳步便頓住了，直到一只大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怎麽了？”

仰頭，是師父略帶擔憂的眼神，白唐就勢撲到邱道懷中，悶悶道：“師父，我好害怕……”

邱道僵了下，輕拍他的背問：“怕什麽？”

怕什麽？白唐沉默，腦袋蹭蹭邱道腹部，深吸口氣，是微苦的酒香，心忽然就靜了，鼻音重重道：“我瞧見了一只骷髅，在墓地那……黑色的，特別大，兩只眼睛綠色的，像……像弋游火那樣，腦袋還掉了……我就跑回來了……”

“是森烏林？”

“嗯……就在林邊……”

邱道垂眸掩住寒光，笑道：“怕什麽？那是魔族中攻擊力最低的暗骷髅，不過長得可怕些，連築基修士都打不過，”說着一頓，忽然想起自己的弟子還沒練氣，“唔，你呆在師父身邊，無事的。”

邱道想嘆氣 ，他第一次見到暗骷髅的時候，年紀也不大，當時好像……拆了暗骷髅幾根肋骨？他的弟子卻吓跑了？

“是……”白唐期期艾艾道，“可我現在有些害怕，我能在師父身邊靠一會嗎？”說完仰頭，“就一小會……”眼裏含着絲淚花。

邱道微笑：“自然，你年紀小些，怕也正常。”

“謝師父！”

于是白唐低頭抱住邱道的腰，在白唐看不見的時候，邱道滿面愁苦，看了看兩只木筒，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紅狐盯着白唐看了一會，靠着邱道脖頸打個哈欠，閉目晃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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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道靜靜撫着白唐的背，神識卻迅速向外擴散，很快到達森烏林，檢測一圈卻什麽都沒發現。邱道蹙眉，暗骷髅善于隐藏，查不到也正常，但仍是有些煩躁。

“師父……”

“嗯？”

邱道低頭看他，白唐腦袋依舊靠在邱道懷裏，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紅狐：“我出去不到半天，師父便買了只靈寵嗎？”

邱道聽着他的話有些怪異，卻不知哪裏怪異，便丢開思緒，從肩膀上摘下火狐介紹：“這是師父……唔……多年好友……”說出來莫名感覺丢人，“受了傷，才變成這樣。”

“原來如此，看來這半天，師父也經歷了我不知道的事。”

“嗯？”邱道疑惑，話沒問題……聽起來怪怪的……

“那我是不是要喊前輩？”

邱道低頭，小徒弟臉上挂着天真的笑容，好奇地看着他。

“那便喊前輩吧。”

“前輩好。”白唐乖乖拱手鞠躬。

“咻——”紅狐打個哈欠算是回應了，又要爬回邱道肩膀，被邱道捏住耳朵拽回來，只好朝白唐“嗷嗚”一聲，跳到地面，爬上邱道的床，躺下背對着他，像是在鬧脾氣。

邱道不管他，看了眼木筒，下定決心，拿起其中一只：“你看這個，別怕。”說完看着白唐等了一會，又安撫一句，“不必害怕。”

筒蓋旋開，一只小蜈蚣慌張爬了出來，白唐瞪大眼睛，還沒看清的功夫，邱道手指捏住“啪”燒成灰。

“你看，捏死就好了。”

白唐看看邱道，又看看木筒，臉色慘白，邱道心下不忍，想了想，指另一只木筒：“這裏還有一只，你若害怕，便算了。”日後再說吧……

白唐緊緊攥住邱道的衣襟，盯了那木筒一會，看向邱道，亦看見了邱道眼中，未來得及掩飾的擔憂和失望：“師父，我想試試。”

邱道眼睛迅速明亮。

“我能在師父懷裏歇一會再試嗎？”

邱道欣然應允。

過了會，邱道懷裏伸出顆腦袋：“師父，好了。”

邱道将打開的木筒蓋子給他，蓋子比他手掌大一圈，只要準頭不是太差，必定是能拍到的。

“那我便開了？”

白唐看向邱道，師父的眼神裏，是詢問，而不是逼迫，甚至連鼓勵都沒有，仿佛做與不做都沒什麽大不了的，白唐忽然覺得，蟲子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嗯！”

木蓋旋開，小蜈蚣爬出來，白唐臉色瞬間慘白，表情卻十分堅定，握着木蓋狠狠一砸——白唐眼神忽然閃了閃，木蓋偏離了既定軌跡，滑向蟲子旁邊，小蜈蚣撿回條命，慌忙爬走。

“師父……對不起……”白唐扁嘴。

邱道将他摟進懷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手指一點，小蜈蚣化為灰燼：“無妨，此事本就急不得。”

白唐偷偷擡頭，師父面上帶着擔憂，還帶着絲後悔。白唐臉埋進邱道懷裏，抓緊邱道的衣服，欺騙師父的愧疚、看到師父擔憂他的開心，兩種情緒交融在心底，說不上什麽感覺，只是心髒跳得略快，好似興奮起來。

興奮消退，到底還是愧疚的，白唐抿嘴，師父對他極好，他不該欺騙師父，可是……又十分想看師父替他擔憂的樣子，若有一日他不怕蟲子，什麽都不怕，修煉有成，師父覺得他不再需要師父了……

白唐掩蓋掉眼中的恐慌，擡頭道：“師父，我會努力的！很快就不怕了！”

邱道欣慰地揉了揉他的腦袋：“乖。”不錯，弟子年紀還小，慢慢來，很快就膽大了！

紅狐扭着腦袋看兩師徒，師徒倆相視而笑，似乎談的很是開心，紅狐扭得脖子酸了也不見有人看他一眼，“嗷”一聲腦袋摔在床上，耷拉着尾巴生無可戀，耳朵卻豎着，沒有腳步聲過來，他又聽了一會，最後耳朵也耷拉了下去……

啪啪——輕輕地敲門聲傳來，隔音結界消去，仆役在門外禀報：“青陽派今日在上元城中設點仙臺收徒，家主派我來問一聲，前輩可要去瞧瞧？”

別說青陽派這種上九州大派，便是當地小門派收徒，弄得都跟慶典一般，白家主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通知邱道此事，看看他要不要去瞧個熱鬧。

邱道去不去都行，弟子卻是要見見世面的，說不定能膽大些，抱着美好的願望，邱道回道：“那便去瞧瞧吧。”

仆役回話去了，白唐眼神閃爍，笑道：“師父可是去那尋弟子？”

邱道輕笑一聲，揉揉他的腦袋：“去人家的點仙臺搶徒弟，那是去結仇的，咱們就去看個熱鬧。”邱道沒說，其實有很多人會去撿徒弟，大派不要但資質尚可的孩子還是有很多的。

白唐笑容加大：“是！”

邱道領着白唐走到門口，卻忽然頓住腳步，轉頭看向內屋。某只豎着耳朵的紅狐便聽到——

“你可要同去？”

紅狐躺着未動，狐貍眼亮了亮，嘴裏卻随意“嗷嗚”一聲。

“真不去？那我們走了？”

“嗷嗚……”

邱道聽不懂狐貍語，又等了會，見狐貍沒出來，才道：“那我替你落下結界。”

“嗷嗚。”

“乖乖呆着，你如今沒有修為莫要亂跑。”

狐貍眼笑眯眯的，尾巴甩的飛快，叫聲盡量顯得淡然：“嗷嗚。”

門關上，狐貍“嗷嗚嗷嗚”在床上滾來滾去，大眼睛笑眯眯的，似是十分開心，滾了一會，跑到桌子上，轉頭看門，似是想象到某人說話的樣子，眼睛又彎了彎。

右爪摸摸左爪，不知從哪掏出個紅色木盒，木盒角落刻着一只仰頭的狐貍，除此再無裝飾，樸素得像是凡人用的東西。

狐貍爪子輕輕摸了摸木盒，狐貍眼笑眯眯，又掏出張白紙，兩爪夾着毛筆落下一張黑色狗爬——狐貍爬字……

上元城街道中心，半空飄着乳白色圓臺，以長長的階梯連接地面，圓臺上一座半透明白色仙石足有二三十米高，寬也有十幾米，看着像是一座小山。

衆人驚嘆不已，這樣大的測仙石，在下九州可是不多見的。

付平真人掃視一圈，滿意之餘，冷漠的臉上總算帶了絲笑，等開口時，卻又是冰塊一樣的表情，拱手道：“諸位道友，今日我青陽派在此收徒，凡十八歲下，未曾築基之人皆可來試，若資質上佳，則随我等回上九州青陽派修煉。”付平說着抛出塊令牌，青陽派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飄向空中，略透明的字體若隐若現，其中威壓令人敬畏，點仙臺為之一靜。

曾有魔族假扮大派收徒，實則是捉資質上佳的孩子禍害，後來再有門派收徒，便會由高階修士以門派傳承功法寫下派名，制成令牌，負責收徒的弟子則會在點仙臺挂令。

白朗站在付平身旁，附近的人雖不認識付平，卻是聽說過白朗的，又是那麽大的測仙石，自然便信了，測靈石前立即排起長長的隊伍。

點仙臺附近飛着很多中高階修士，互相間留了些間距，人雖多，卻不會擋到下方的點仙臺。邱道帶着白唐踏劍飛來時，點仙臺正被明亮的測靈石照得一片冰藍。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空白的作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