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魂魄

“師父。”

僅這一句，路明已經笑了，上前幾步将他抱進懷裏，拍了拍他的背，肩膀微微顫抖：“道兒果真長大了，我讓人找了你的消息，聽聞你飛升入仙界，還以為今世再無法相見。”

邱道不知該如何反應，他自小被師父養大，依賴師父，師父便是他整個世界，忽然一天師父告訴他，師父是魔族，而他天生就是要守護魔族的，他知道了邱家雙生子的傳言，師父問他，選師父，還是選人族。

邱道選了師父。

只是後來同許多好友刀劍相向，即便戴了面具，無人認得他，他也無法忍受，便反悔了，師父卻封印了他部分記憶，依舊将他當做手中利刃，直到師父身死，封印解除，記憶全部恢複，他才知道，自己斬殺了多少昔日友人。

是他應了又反悔，但是，或許從一開始，師父養他便帶着目的……不可能。

邱道輕輕抱住路明，喊了聲“師父”。

路明眉開眼笑，拉住他的手：“待在師父身邊如何？多年不見，不知道口味變了沒，師父給你做桂花糕？”

邱道微微移開視線：“師父，将白唐還給我。”

“與師父……沒別的要說了嗎……”

邱道看向路明：“先把弟子還給我。”

路明蹙眉：“不過是個弟子罷了，比師父還重要？！”

“我對師父來說，也不過是個弟子嗎？”

“那怎麽能一樣！師父可以把命都給你，他算什麽？！”

“我不要師父的命，不再參與兩族争鬥，也不想我的弟子卷進去。”

“他有王族一半血脈，為魔族而戰是他的宿命。”路明擡手摸上邱道的臉，“你不願參與也無妨，留在魔域和留在人間有什麽區別？留在這，既在師父身邊，又能看着你的弟子，豈不兩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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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道握住他的手腕：“我說了，不想白唐卷進去。”

路明面色冷下來：“那好，你殺了師父，無論白唐還是人間，都能救了，如何？！”

“你在胡攪蠻纏！”

路明擡手揉了揉邱道腦袋：“我的道兒，對身邊的人，永遠懦弱又心軟，讓師父又喜愛又擔憂。”

“那不如師父殺了我，無論白唐還是人間，我都不管了，如何？”

路明蹙眉：“你這是逼師父自殺嗎？”

無法溝通。

“師父，我只求你，放了白唐。”

“若……他是自願呢？”路明看了眼邱道震驚的神色，頓了頓才道，“他魂魄不全，注定活不過百歲。”

邱道蹙眉。

“補足他的血脈，或許會有一絲生機。”

“不會……”邱道目露慌亂，前幾日還在他身邊活蹦亂跳說着要做他道侶的弟子，魂魄不全，只能活百歲？不止如此，魂魄不全，極難轉世，或許，魂飛魄散……

路明掩唇咳了兩聲：“他身上有獻祭陣，應該是他母親企圖召喚先祖亡魂，可惜，招來的卻是殘魂。”

“我要見他。”

“咳咳，他在血炎池，你知道的。”

邱道轉身便走，路明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不住咳嗽。

血炎池在地下，一路并無人阻擋，踏入的瞬間，邱道便發現了血池中央那人。

紅色石塊散發出炙熱的溫度，血池升騰的熱氣幾乎扭曲了視線，邱道待過，所以知道，裏面的溫度更高。

白唐察覺到來人，睜開雙眼，一雙血紅色的瞳眸鎖定邱道。

“師父？！”

邱道飛身踏入血池，握住白唐的手腕想要拉他上岸，炙熱的血氣激發下，邱道雙眸泛紅，嘴唇也變為淺色，屬于“尤意”的外貌消失，變為“邱道”。

“師……師父……”

邱道不管外貌如何，只蹙眉道：“跟我上來。”

白唐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師父……”見邱道眼裏沒有厭惡，白唐才大膽道，“我……若血脈不覺醒，我便只能活百歲，師父，我想多活幾年，說不定有一日，師父就答應做我道侶了。另外，師父這樣，真好看！越發喜愛師父了！”

這種時候，他的徒弟還能轉這種心思？！邱道眼中紅光流轉，忍住踹飛徒弟的沖動：“先跟我上來，我替你檢測。”

“嗯。”白唐乖乖跟着邱道上岸，血水滑落，白唐上下都是空空如也。

邱道忙移開視線：“褲子呢？！”

“唔……太熱了，就沒穿。”

“穿上！”

白唐彎了彎紅色的眼睛，嘴角上翹，抱住邱道：“師父，都是男人，怕什麽？難道師父對我也動了心思？”

邱道想推開他，眼睛一掃又覺得無處下手，手掌蓋住他的臉，推開，兜頭扔給他條褲子：“穿上！”

黑色的褲子顯得白唐雙腿修長，白唐穿上摸了摸，感嘆道：“師父的褲子穿着就是不一樣。”

邱道腳動了動，忽然不知道他為什麽來這一趟了……

“盤膝坐好，我只粗略檢測，不要抵抗。”

“師父請随意。”

邱道落下結界，扶住白唐的肩膀，兩人額頭相抵，緩緩閉上眼睛。

三魂居于識海中央，周遭便是神識，卻只能以魂魄之力探查，邱道小心探入一絲，慢慢向白唐的識海中心進發。

淡藍色的魂魄之力慢慢前行，白唐的神識為它讓開一條道路，很快邱道“看見了”白唐的魂魄，同樣的淡藍色，小小一團飄蕩在中央，只是過于弱小。

邱道小心伸出一絲觸角，輕輕碰了下它，立即縮回。

非血脈至親，要檢測魂魄很難，需得被檢測一方完全信任才行，畢竟魂魄上動手，傷害極大，甚至能探查對方的任何秘密，被檢測一方抵抗的心念一動，兩方都會受傷，所以邱道才會如此小心。

便是至親，若是雙方不信任，也只能粗粗遠觀魂魄是否完整、被奪舍。

然而邱道卻絲毫未感到抵抗之意，那小小一團魂魄蠕動着，似乎想朝他飄過來。

邱道分了一絲魂力，伸長，觸碰。極度的愉悅從對面的魂魄傳來，幾乎激的邱道抖了下，邱道略猶豫，整個魂力湧過去，包裹住小小的魂魄，漸漸向內探查。

白唐的魂魄很乖，只是偶爾過于興奮。邱道忽然覺得，弟子說要結為道侶的心意，或許是真的……

魂魄不全，邱道本打算遠遠查看一番便罷了，既然徒弟不抵抗，邱道便想仔細探查，到底哪裏出了缺漏。

三魂七魄，白唐卻只有一魂三魄，邱道在魂魄角落發現了陣法标記，這表示，這具身體裏的魂魄曾受過獻祭，邱道仔細翻找，卻沒有發現奪舍的标記。

這與路明說的不同，路明只遠遠檢測到标記，便以為獻祭成功招來了殘魂，然而若依邱道所看，白唐自出生便魂魄不全，而獻祭，并未成功。

奪舍、獻祭，經常會損傷魂魄造成殘魂，然而這種本就是欺瞞過了天道，只要力量足夠，便可補全魂魄。

如白唐這種出生魂魄不全的，卻是在天道眼皮底下。證明白唐前世或魂魄重傷，或做過天道不容之事，今生受難，要補全或是找到散落的魂魄，或是彌補前世過錯。

這些魂魄，或許會寄生在某些植株上，或許會幻化為低階妖獸，要找齊無異于大海撈針。而魂魄轉生短則千年，多則萬年，根本無法探知前世發生過什麽。

邱道犯了難，淡藍色的魂魄深了些

察覺到師父停頓，白唐的魂魄晃了晃，分出一條細絲，頂端凝聚成小圓盤，“啵”吸了口師父的魂魄。

邱道：“……”

誰能救救他的蠢弟子……

邱道不敢拍開他的觸手，只好無視，分出極細一絲向內探去，白唐魂魄扭了扭，泛起淡淡粉紅。

邱道：“……”

粉紅色讓中心的一點綠色格外顯眼，邱道方才險些沒有發現，魂絲向內探去，碰觸探查，卻遭到輕輕反抗，邱道慌忙撤離，又分出更小一絲試探觸碰。

綠色魂魄明顯帶着拒絕，卻沒有攻擊，邱道慢慢碰觸，漸漸的，它便不再反抗，邱道猶豫了下，将細絲插/入.

魂魄似乎只是殘片，邱道看不清，只能勉強看到，石壁鑿出的洞穴中，兩支紅燭燃燒，有人朝他伸出手，一只手搭了上去。

【我路澤願與尤意結為生死道侶，永世不棄！】

畫面消散，邱道又等了一會，才将魂魄抽出，慢慢抽離白唐魂魄，白唐扭扭捏捏纏過來蹭了蹭，才窩回中心安靜下來。

邱道睜開眼，入目是一雙血紅色的眼睛，上面蒙了層水霧，眼眶微紅，下眼睑積了薄薄一層水，像是剛被人欺負過，委屈的很。

邱道擡起頭，不自在地移開視線，神魂相交是雙修的一種手段，他們雖未運轉功法，被侵入一方……是感覺更激烈些……

白唐順勢撲進邱道懷裏，明明比邱道還高，仍腦袋擱在他肩膀上，企圖整個人窩進他懷裏：“我已是師父的人了，師父要對我負責！”

邱道：“……”

邱道目光下移，白唐脖頸間，還帶着綠色吊墜，弋游火，是他贈與白唐的第一件東西。

“不用生死契的那種，師父我們結為道侶吧？”

邱道垂眸看了眼他的頭頂，淡淡道：“好。”

“師父我們……哎？！”白唐猛地擡頭，“師……師父說什麽？？？”

邱道勾唇：“你不願意便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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