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這個男人好像一座神秘雄健……
直升機帶着她們飛離危險,又降落在等待接應的救援船上。
海面上風雨飄零,細密的雨點打在皮膚上,針尖般冷銳。
之前在冷水裏泡得麻木,沈惟姝這才發現自己受了傷。一道血紅色從腳腕延至小腿,在白皙的皮肉上十分紮眼。
“怎麽辦啊?”姜然彎腰查看她的傷口,“去你爸醫院看看吧,給叔叔打個電話?”
“不用。”沈惟姝搖頭,她晃了晃受傷的那只腳,“問題不大。”
她爸要知道問題就大了。
雖說爸媽平時寵她慣她,但跟請請家長的小打小鬧相比,今天這種差點丢掉小命的事故……就是兩碼事了。
沈惟姝在姜然的攙扶下走出機艙,機組的人看到了,走到前面拍了拍駕駛艙。
“林機長,有人受傷了。”
沈惟姝心裏一跳,立刻偏頭看過去。
首先落入視線的是一雙筆挺的黑皮靴。
再往上看,長腿,窄腰,寬肩。身型高大,比例極佳。
如果說剛才那一瞥是驚豔,現在看到全貌,毫無預兆的,沈惟姝覺得心裏好像被什麽擊中了。
男人戴着飛行頭盔,一身深藍制服修長挺括。他從駕駛艙裏大步踏出,英氣勃發。
“有人受傷?”
“是。”旁邊的人答道,又問沈惟姝,“你還有哪裏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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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惟姝沒有回答,只定定望着前面那個身影。
看着男人步步靠近,她清晰地聽到自己被放大的心跳聲。眼前的景象也變成人像聚焦的慢動作。
他走到她面前,随身投下一片陰影,也帶來源自高空大海的疏曠與遼闊。
“是皮肉傷。疼麽?”他淡淡問她,飛行頭盔下的側臉硬朗,透出一種鋒利的堅毅感。
聲音比剛才還要好聽,低醇,磁性。
沈惟姝張張口,嘴邊的回答轉了個彎,“疼。”
她扁起唇角,聲線更軟:“可疼了。”
沈惟姝邊說邊擡眼看他,視線略過他肩上彰顯身份的四道杠,又落在左胸口的胸章上:
淮海救助飛行隊
林爾峥
“要地面醫療做準備。”林爾峥又瞥了眼女孩的校服裙擺,“聯系附中,讓學校通知家長。”
沈惟姝心裏咯噔一下,脫口而出:“不行!”
對上男人詢問的眼神,她咽了下嗓子,“我們不是附中的……”
林爾峥又看了眼她的校服,黑眸銳利發沉,明顯不信。
沈惟姝硬着頭皮狡辯:“這是從網上買的,不是校服,是……JK制服。”
“是麽。”男人冷聲反問,一側的唇角很輕地扯了下。
“立刻通知附中,說有人冒充他們的學生。”
**
他們這件事學校還是知道了,但這是非在校時間的意外事故,責任主要在姜然的父親和船長,幾個膽肥的學生批評教育了一頓完事。
讓沈惟姝意外的是,老爸并沒有責怪她。在醫生的照料下,她腿上的那點傷沒幾天就好全了。
見女兒重新開始活蹦亂跳,沈澤成笑眯眯地罰了她兩個月的零花錢。
暑假本來就只有兩周,又鬧了這麽一出,假期就跟不存在一樣嚯地過去了。
高三正式開學。清晨,沈惟姝迷迷糊糊睜開眼,聽到門外有人高聲說話:
“……這樣的事,你怎麽能不早點告訴我呢?”
“你們不是在比賽麽。也不是什麽大事,我都說過她了。”
“不成,我一會兒還得再說說她。這丫頭,我看她是想上天啊……”
沈惟姝起身,趿拉着拖鞋慢吞吞開門。
“媽媽。”她打了個哈欠,朝面前的高個子女人露出小梨渦,軟聲撒嬌,“你怎麽提前回來了啊,我好想你呀!”
葉敏神情松動一瞬,很快又虎起臉,“沈惟姝!你怎麽敢——”
“哎呀媽媽。”沈惟姝一聽這連名帶姓的叫法就頭皮發麻,她趕緊過去抱住老媽的胳膊,“你和爸爸派一個代表說我就行了啊,怎麽還混合雙批呢!”
“老爸都扣我零花錢了,這可是真金白銀的處罰。而且——”她踢掉鞋,擡起一只白嫩嫩的腳丫,“我還受傷了呢。”
“扣你零花算輕的!”葉敏嘴上厲害,手上卻趕緊拉着女兒坐下,仔細查看她的傷口,“可別留塊疤,你看這口子……疼不疼啊當時?”
“可疼可疼了。”沈惟姝扁嘴扮可憐,“當時我害怕極了……”
“你可一點兒都不怕。”沈澤誠當場拆穿女兒,“你下了飛機,不還跟機長聊天呢麽。”
沈惟姝表情一僵,“……啊?”
這幾天,她總在重複同一個夢境。
夢境中,那架紅白色的直升飛機淩越在風暴之上,從天而降到在她身邊。跟實際不同的是,夢裏的她沒有驚惶,也沒有懼怕。
她看到駕駛艙門打開,戴着頭盔的男人從裏面走出來。
他好高啊,一身深藍色的制服壓倒了風浪,仿佛從海面上向她信步而來。
他向她伸出手,說:“別怕,跟我走。”
沈惟姝拉上他的手,另一手碰到他胸口的徽章上,再往上,是四道杠肩章和紅色的小國旗。
她擡眸,又撞進他黑沉沉的眼裏。他的眼眸漆深似旋渦,一下子就把她吸進去了……
“是不是……那個機長跟你說什麽了?”沈惟姝盡量用自然的語氣問爸爸。
“也沒說什麽。”沈澤誠翻開飯桌上的報紙,漫不經心道,“就讓我了解了下事故情況。說你的傷問題不大,情緒也很穩定,還和大家展示你從網上買的裙子。”
沈惟姝:“……”
展示網上買的裙子……
他是在諷刺她吧?
是吧是吧?
“你這孩子,膽子怎麽這麽大呢。”葉敏責備女兒,“那時候還想着買裙子?我看扣你兩個月零花錢太輕了!”
沈惟姝委屈低聲:“我沒有……”
“你媽說的對。”沈澤誠邊說,邊盛了碗白粥放在妻子面前。
葉敏朝他彎了下嘴角,擡起長胳膊老練地摸了摸丈夫的腦袋。
看了這麽多年,沈惟姝還是覺着這派祥和恩愛的畫面詭異極了。
葉敏是省女子排球隊的教練,退役前是隊裏響當當的二傳手。大概是害怕未來子女竄破屋頂,這位一米八的女運動員拒絕了隔壁男籃隊員的追求,轉而選擇了比她矮五厘米的,一身斯文學究氣的沈醫生。
也如她所願,一家三口,沈惟姝最矮。
其實沈惟姝在女生之中算高挑。雖然她承認救死扶傷的沈醫生精神偉岸,但她理想中的男朋友還是要高高大大,讓她可以鴕鳥依人才行。
高大挺拔……
腦中又浮現出挺立在直升機前的那個身影。男人人高腿長,再一身飛行制服,簡直氣度爆棚。
臉上沒由來微熱。沈惟姝趕緊搖搖頭,收回思緒。
吃完早餐,沈惟姝背上書包去學校,走到門口時沈澤誠叫住了她。
“帶上這個。”他拿着一面卷起來的紅色錦旗,“我聽說今天飛行隊要去你們學校,你替我把這個送給他們吧。”
沈惟姝心頭猛跳。
“飛行隊?!是救我們的那個飛行隊嗎?”
“是啊,不都你們鬧的,學校還特意請人家來給你們做安全教育……”
“那,來的都有誰啊?”她小心探尋,十分悸動又怕被看出端倪,“那天救我們的人,都會來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沈澤誠把錦旗塞進女兒書包裏,“哦對了,你媽說要扣你三個月零花,我幫你講了講價,我們最後決定罰你兩個半月的。”
沈惟姝:“……”
“爸爸,沈主任,您怎麽能出爾反爾呢!”沈惟姝斜眼看老爸,不滿撇嘴,“對我好點兒吧,您就不怕你老的時候我收走你的氧氣管嗎!”
沈澤誠輕哂,“就你?”
“你天天吃甜食喝奶茶,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放假還跑海上去點火——就你這樣的,咱倆誰能活過誰還不一定呢。你可不要太自信。”
沈惟姝:“……”
又是父慈女孝的一天呢!
**
下午三節課後,沈惟姝在所有人之前來到階梯教室。她朝裏面探了探頭,又在門口張望了一圈。
并沒有看到那個身影。
沈惟姝肩膀塌下來,噘嘴吹了下額前的碎發。
好像沒來。
也是,機長應該挺忙的吧……
正要轉身,耳邊有交談聲由遠及近:“……早就聽說您是飛行隊最年輕的機長。這次除了安全知識,不知道您願不願意跟學生們講講飛行隊的事?咱們淮城的人老能看見直升機,大家其實對飛行隊都很好奇。你們總是風裏來雨裏去的,還那麽危險……”
沈惟姝循聲望去。
男人正從走廊那端踱步而來。
即便和人交談,他的脊背也是挺拔的,随意中透着疏離,再加上那身一絲不茍的飛行制服,他的氣質與尋常人區別明顯。
這個男人……
就好像一座神秘雄健的高峰,威嚴強勢,又偏偏引人心生向往。
沈惟姝攥書包帶的手心緊了緊,邁開步主動迎上去。
“林機長!”
林爾峥回頭。
實實在在的視線相交,沈惟姝心跳加快。
她定了下心神,朝男人大方一笑,“你之前救過我的,就船壞掉着火那次——”
她眨眨眼,試探中帶着期待,“你還記得我嗎?”
離得近了,沈惟姝這才第一次看清他的臉。
大概是男人的氣質和身形太過出衆,她之前都沒注意他居然還有一張這麽引人注目的臉:
五官硬朗,鼻梁高挺,一頭短發幹淨利落。沈惟姝還從沒見過誰能把寸頭留得這麽好看,男人味十足。
他的膚色也要偏深一些,性感而原始。那是飛行賦予他的烙印。
林爾峥看着她,那雙黑眸跟她記憶中一樣,冷淡而幽深。
他神色不辨,目光下移至她校服的裙擺,眉梢輕挑起。
“學校裏,也能穿JK制服麽?”
沈惟姝:“…………”
很好,他還記得她。
就是沒記她的好……
沈惟姝小臉垮下去。
林爾峥很淡地彎了下唇,作勢邁步。
見人要走,沈惟姝又出聲喊住男人。她把書包順到胸前,拿出那面卷起來的錦旗。
“上次給你們添麻煩了,很抱歉。”她看了眼他的神色,獻寶一樣遞出錦旗,“這個是送給飛行隊的,感謝你們。”
林爾峥猶豫了下,接過錦旗。
他手腕輕輕抖落,紅色的絨面展開來,兩豎排對仗工整的金色大字映入眼簾:
致胸外科沈主任
醫德高尚傳佳音
愛心呵護似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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