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
4.
——那個什麽謝天桦,他沒有在追你嗎?
N問過我這個問題。
傷好後謝天桦債臺高壘,幸好我那老房東肯把地下室租給他。既然同住一幢樓,N來T城找我時,我就介紹他們認識。兩人沒聊幾句,我覺得N可能還是有點介意,雖然他問這話時,也開玩笑似的。
——沒有哎。我實事求是地答。
那個地下室又小又暗,我就常常叫謝天桦到我廚房來做飯,有時也一起吃飯。然後學德語,或者聊天,海闊天空地聊,他思路敏捷又幽默,從不讓人沉悶。
但,真的從沒有暧昧。
謝天桦對我,從沒有任何暧昧的表示。
那挺奇怪的。N當時說,眯着眼看我。
我也覺得。我大大嘆一口氣,大概最近沒睡好,黑眼圈太重不夠美貌。
N笑起來,湊近了,吻我的眼睛。
你一直都是最美貌的。N說,音樂一樣動聽。
謝天桦不會說這樣的話。
謝天桦有說過她漂亮麽?
舒茄想了又想,想不起來。
天蒙蒙亮了,舒茄嘆了口氣,合上筆記本。
吃過早餐結完帳,雨已經停了,舒茄把車開到院子門口時,又看見了吉田小哥。
他的臉上帶着被拒絕後的不自在,卻仍笑着,上來問她要聯系方式。
舒茄看看那張年輕帥氣的臉,還是小小虛榮了一下。
再見。她踩一腳油門,把那微笑的樣子甩在萊茵河畔的晨光裏。
你喜歡我。我不喜歡你。
我愛上你。你心裏有別人。
這世間,多少故事都如此。
求而不得的那個,有的像這小哥,總還是一個微笑。
有的,就難免面目醜陋起來。
比如袁加美。
水好燙!我關不上嗚嗚……你快進來幫我看看呀。
那你……衣服穿一下!
穿好了沒有?
好了呀。
門一推就開了,騰騰的霧氣撲面而來,謝天桦一步邁進去,看見光溜溜站在浴缸裏的女孩。
血轟一下湧到頭頂,他說“對不起!”
飛快地轉了身,卻聽女孩叫:“天桦……”
如果她平時對他說話的聲音像蜜桔,這會兒就像絲綢,柔膩地纏上來。
年輕的男生呆了呆。水聲一動,女孩邁出浴缸,下一秒,有蛇一樣撩撥的手指,輕輕探上他的腰。
他悚然僵硬,幾乎是同時,人已彈出門去。
“站住!”女生竟追出來高叫。他沖到門口,才發現腳上是礙事的拖鞋——耽擱這一下,女生已經站到面前了,穿着浴衣的。
剛要松口氣,臉頰上竟是啪地一響,兇猛火辣。
他錯愕擡頭,對上袁加美恨意十足的眼神。
以上,是舒茄根據謝同學寥寥幾句交代,腦補還原出的情景劇。
不過真相嘛,相信也差不太遠。以下的,就是忠實記錄了。
“你們,你們女生搞什麽?這不莫名其妙麽?媽的,非得我上她啊。”
謝同學難得說髒話,配一張大紅臉,簡直超級有趣。我抽風似的笑個不停:“真火爆啊,投懷送抱你都拒絕,比柳下惠還柳下惠,人家勾引失敗,當然惱羞成怒啦。”
“靠!”他拍桌子,顯然氣得不輕。可我當時變态地開心,覺得他這樣有點失控的樣子,其實比較可愛。
“哎,她身材怎樣?有麽有飙鼻血啊?”機會如此難得,我得抓緊調戲他。
“誰看清了?”他不耐煩地丢一句,“什麽呀,全是水汽,白花花一團……”說到最後一句,聲音低下去,我捶桌子大笑,他自己也笑起來。又朝我瞪眼睛:“再笑!笑個鬼啊!”
不誇張,我那天笑到肚皮抽筋。
“喂,你們男的,不都是下半身生物麽?”一直到晚飯結束,我也沒忘了再接再厲地逗他。
他沒好氣:“我又不愛她,為什麽要跟她上床?”
多純情的調調兒,聽着就讓人心動。
我給他一瓶啤酒,笑嘻嘻看他:“也許人家就想跟你一夜情。”
“沒興趣!”
“也許人家是真喜歡你,就是表白方式太過火。”
“沒覺得!”他掃我一眼,“我覺得她就是在算計我。”
他咕咚咚喝酒,嘟哝:“這一耳光真莫名其妙。我媽都沒打過我呢。”
他臉上還有兩個清晰的指印。我沉下臉:“下回見她,扇回去就是了。”
“我不打女人。”
“切,那我替你扇。”我撇嘴。原則太多的人,活得累。
“還是算了吧。這事你別告訴別人了。被郝東知道,指不定怎麽想呢,那我成什麽人了。”
“怎麽着,你還替她操心名聲。”
他擺手:“好男不跟女鬥。”
“好吧,我不說。實在不行找樹洞。”
“樹洞也不行。”他忽然挑眉毛,“樹精藤怪那麽多,西游記沒看過啊。”
我拿手裏的塑料酒瓶嘭嘭敲他頭。
其實那是很快樂的時光。
我不再為常常見不到N而煩躁了。不再天天像個怨婦似的等他的到來或者電話,不再莫名其妙地因為想念而流淚。
我認認真真地學德語,練廚藝,甚至大談我最愛的倫布朗,因為有聽衆。
因為我交到了朋友。我想。
浴室門事件之後,我越發覺得我和謝天桦是真正的朋友了,因為我有了他的小秘密。
直到三個月後的夏日節。
每年夏日節T大學生會都會搞活動,那年更是辦了一場盛大的聚會,有樂隊表演,露天電影,化妝舞會,啤酒烤肉。總之,一切夏日裏年輕人喜歡的事情。謝天桦那時候剛開始做導游,接了第一個團去南歐,他說他大概趕不上看熱鬧。我就讓N陪我去。他之前有三個星期沒來看我,沒理由拒絕。
遇見很多同去看熱鬧的中國學生。
這不意外,意外地是隔着一道帳篷的布簾,我聽見她們在說謝天桦。
……蠻帥的,怎麽會沒有女朋友?
睜大眼睛看看吧,襯衫領子都磨毛了還穿,搞不好是鳳凰男。
你不嫌富二代花心?窮點還老實。
老實?我告訴你,窮鬼更變态,他還偷看我洗澡呢!
不會吧!
怎麽不會?那天他幫忙裝電腦,我好心請他吃酸奶,結果他給弄灑了,弄我一身——我猜他故意的,我只好去洗澡了。洗一半水突然燙了,多半他做了什麽手腳,我吓得叫起來,差點摔一跤——你猜怎麽着?他就沖進來啦!
天啊,那你不是被看光……
呸,我拿蓮蓬頭噴他一臉水……
袁加美甜膩誇張的嗓音,聽起來有多惡心,你想象得到嗎?
我撇下N,沖出賣烤肉的帳篷去。那是在學校廣場上搭起的美食街,人群像蜂擁的浪,轉眼就擋住了視線。
聚會快散了我才找到那賤人。
她正在跟人說話,仰着精致的小臉,風鈴一樣笑着。
笑眯眯跟她說話的人,是N。
我直直走過去。拉開N,揚手就是一耳光。
袁加美尖叫一聲捂住臉,眼睛就變成水汪汪的。
還真是演戲天才。
我冷笑:裝啊,再裝!也是,脫光了都沒人理,怪不得到處勾三搭四!
你……N瞪着眼看我,幹什麽啊?
我看也不看他,轉身就走。
N追上來拉我:搞什麽啊,你怎麽這樣。
我甩開他。我什麽樣?
我揚着頭,冷冷看他:你要劈腿,麻煩也找個像樣的。
我一個人回到家。N沒有追上來,我胡亂摔了門,只覺得煩躁透頂。
我跟女生說話你也要吃醋?跟我耍脾氣很好玩是吧?
N大概是生氣了。
可我更氣。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氣,心都揪緊了疼。
聽見樓下大門響,我猜是N,沒有動。
卻又聽見開信箱的聲音,我一愣,跳起來跑下樓去。
大門口的身影,風塵仆仆,一臉倦容——果然是謝天桦。
回來了!我一陣高興,卻不知怎麽,沒有出聲。
嘿,你在呢?
還是他看見我,朝我揚臉一笑。
那天的樓道裏有很好的光影,他站在玄關的櫃子邊上,窗口反射的陽光正落在那兒——這讓他看起來很明亮,是那種帶着一層朦胧光暈的明亮,像電影裏的鏡頭,讓人暈眩。
我目不轉睛地看着。
他的襯衫是很舊了。我呆呆地想。鞋子也老是這一雙。不過身材好,穿起來照樣熨帖好看……
我的心猛地一跳,忽然透不過氣來。
扇小賤人的那一耳光,怎麽可能是因為她跟N講話。
我是在心疼眼前這個人啊!
謝天桦本來低頭看信的,又背了包準備去地下室,擡頭看看我,卻又站住了。
你怎麽了?
他問。
我緊緊抓着樓梯扶手,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我扭開臉。
那個樣子可能看起來像是要哭,于是聽見他說:你男朋友走了?不是吧,每回跟他見完面你都要哭?
他的聲音放低了,有種溫柔的意味。
我沒法說話,只能低着頭。
卻又聽見他笑:那……你悠着點兒哭哈,我那兒地勢低,保準第一個被淹。
去你的。我忍不住笑了。
大門這時候被推了一下。我轉臉,看見N站在那兒,看着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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