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滿滿都是你

真正意識到阮年終有一天會離開的時候，是在看到有個男人送她回來。當時的阮年有多大，不過是剛剛成年，而他自己也還是個孩子。他端着蛋糕站在窗邊，看到阮年坐着一個男人的車回來，已經點着的蠟燭融化在蛋糕上，不知道還有什麽滋味。他推門而入的時候，阮年慌張地掩飾自己的傷口，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只得在她的呵斥中退出房間。他将已經爛掉的蛋糕扔進垃圾桶，心裏開始感到害怕。他跑進房間，撲在床上小聲哭了起來。那是在爺爺奶奶去世之後，他第一次流淚。他才知道，即便阮年和他什麽關系都沒有，她依然是他重要的人。但是面對要離開自己的人，他是真的無能為力。

他把所有的心事都寫到了日記本裏面，鎖進抽屜裏，他覺得自己像個小偷，正用卑鄙無恥的行為告訴那些可以看見的人，自己是多麽奢望着她。再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何鏡水開始用乞憐、謊言的方式哄騙阮年，如果他置之不理，那麽阮年很有可能會在某一天離開。他要留住她，永遠。

回憶起自己的小時候，仿佛都是在阮年的陪伴下度過的。他不曾吐露心事，不曾攤開日記本，不曾與她徹夜交談人生。他知道，阮年對她的照顧，一方面是感激，一方面是利用。原諒他的陰暗心裏，因為事實就是如此。他不相信那些無緣無故對他好的人，爸媽的讨好是為了将來發展，阮年的體貼是為了寄人籬下，他人的奉承是為了他所擁有的，只有阿靜對他無所求，所以才會一次次地用惡言惡語對他。即便是他自己，對阮年再好也是希望有回報的，就是不知道這份回報會何時到來，又是什麽。

他想起那個叫小花的女孩子，他哪裏會喜歡她，不過是想要得到阮年的關心。從孩童到少年，那個日記本記錄了他一路走來的心理歷程，是悲是喜，是哀是樂，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阮年暫時不會離開他。他不去想未來，那個令人害怕的字眼被他封進了潘多拉的盒子裏。青澀的少年不懂得表達，只能無限制地對她好。他不知道當阮年老的時候，是否會想起他，但是他老的時候，一定會想到她。

潘多拉的盒子最終還是被打開了，打開盒子的人怒不可制，似要将他撕碎成片，拆骨入腹。他低頭不語，沒什麽好解釋的，一切的真相都記錄在日記本中。他的心事終于可以有人發現，但是卻沒有被解讀。當聽到“亂倫”那兩個字的時候，他才了解原來在其他人的眼中，他和阮念的關系僅限于姐弟，那他一聲聲的“阿年”算得了什麽，他一篇篇的日記又算得了什麽。不過是因為阮念比他大了十歲，因為她一直像個家人一樣住在家裏。何鏡水明白，她哪裏稱得上是家人，在父母的眼中她從來都不是，最多比陌生人親近一點。他聽到了父親與阮年的那個契約，阮年賣了自己才得到自己想要的。

當阮年告訴他國外生活怎麽樣的時候，他一點都不向往，沒有她，他走到哪裏都一樣。他難過的是，阮年沒有得知他的心事，他慶幸的是，阮年沒有得知他的心事。他答應去國外，在沒有阮年的一天被父母送到機場。他們的喋喋不休被他擋在耳膜之外。一瞥眼，就看到了那個躲在柱子後面的人，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依稀看見她正朝自己這邊望。他呆坐在那裏，沒了任何行動。大廳裏響起播音員的甜美聲音，他被父母催促着上飛機，如果阮年能夠在那一刻站出來，叫住他，他一定不會輕易離開。但是她沒有，直到他過了安檢，登上飛機，那個熟悉而被渴望的聲音也沒有在背後響起。絕望也就是如此，承載了太多的希望而墜落至地。

他今後的道路偏離了原本的軌道，讓本是信心滿滿的他瞬間被打回原形，他不過是個無用的孩子。

何鏡水合上日記本，閉上眼睛，兩行清淚順着臉頰往下流，一滴一滴地滲進日記本。他飛躍城市的上空，卻永遠無法逃離城市的牢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