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賤骨頭(二更)……
“混賬玩意兒!還當是太後在的時候呢?她倒是相中了就搶, 多少年沒改了的狗毛病!”貴妃氣得明媚的臉都止不住扭曲。
當年驸馬也是她從別人手裏搶來的,鬧得驸馬當年的未婚妻選了梁,偏偏這些年也不見她怎麽待見驸馬,誰暗地裏沒罵過德平公主呢。
殷明煦無奈, 叫奴才們都趕緊退下去, 這才拉着母妃坐在軟榻上安撫:“您消消氣兒, 您也不是不知道姑姑的脾性, 當年皇祖母喜歡的不就是她那有什麽說什麽的性子嗎?”
“狗屁的有什麽說什麽,真當沒人知道……”李貴妃說道一半臉色鐵青住了口,她就是生氣,也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殷明煦見她沒有往下說的意思,尋思着無非也就是女子間雞毛蒜皮搶陽鬥勝的小事兒, 他也不欲多問,只說別的。
“姑姑即便是有些不好的脾性,到底是向着兒子的,您就看在兒子的份上別跟她計較, 以後她還要看您的臉色行事不是?”見李貴妃臉色稍微好一些,殷明煦忍不住笑出來,“您別想姑姑的事兒了, 您坐在上頭沒瞧見, 今日太子那臉色……啧啧,好看極了,他不痛快, 咱們不該痛快嗎?”
李貴妃這才消了些氣, 勉強笑出來:“你瞧見他臉色不好了?他平日裏不是最能忍的?”
殷明煦笑道:“那也得分什麽時候,如今我與他都是嫡子,本來父皇就向着我, 他又無子,以後他在宮裏不知道多尴尬,自然心情好不了,偏偏他也左右不了父皇的心思。”
就在母子兩個分享遲來的喜悅時,太子回到宮裏就猛得灌下兩碗涼茶,臉色也還是難看得厲害。
魏子生小心謹慎讓人端進來一個碧玉痰盂,靜悄悄在一旁候着。
太子雖然臉色不好看,可一句話都不說,也沒有要吐的意思。
太子妃錢氏自外頭進來,看見他這樣子就忍不住嘆了口氣,接過婢女手上的藥膏子等物什,對着魏子生吩咐:“你們先退下吧,這裏有我。”
魏子生遲疑一下,見太子不曾反對,安靜帶着所有宮人都退了下去。
錢氏先将剔紅菱花托盤放在一旁,端着痰盂放在太子腳下,也不吭聲,就坐在太子身邊,壓着他半邊肩膀抱住了他。
一有人碰自己,太子再也忍不住,低頭就吐了出來,吐得眼淚都流下來了。
“您在外頭忍着我不說什麽,可是在咱們自己宮裏,您還要忍着,忍壞了身子,您叫我怎麽辦?叫滿宮的奴才們怎麽辦?”錢氏一邊拍着他的背,見他吐得更厲害,臉上神色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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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沒吃什麽東西,只将酒水吐出來就一直在幹嘔,聞言狼狽道:“對不住……”
“得了,我不需要聽這個,咱們是夫妻,你是我的天,天晴天陰的不都正常?只要天不塌下來,我就還能活。”錢氏無所謂道。
太子掏出帕子擦幹淨唇邊的污漬,面上更愧疚了些:“我不是沖你,我……我就是覺得你不該得到這些。”
“那您也控制不了自己不是?”錢氏無奈笑道,“知道您不是讨厭我才這樣,我心裏就舒坦,起碼您對我還能坦誠。”
太子聞言遲疑了下,才放任自己稍稍露出幾分蒼白,顯得格外脆弱。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原來皇家還能比我想象中的更肮髒,這樣的日子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太子心裏愧疚越發嚴重,“如今貴妃封後,你只怕後頭要受更多委屈。”
貴妃為後,太子妃便要去請安……有兩個嫡子和一個嫡子完全不一樣,哪怕有一個是元後所出,可因為太子無子嗣,就将天平擺在了同一條線上,甚至他還處于劣勢,畢竟如今聖人年紀越來越大了。
如今封後顯然不只是因為貴妃受寵,這也算是聖人給的信號,他以後的地位會越來越危險。
“我受多少委屈都無所謂,畢竟我不當回事兒就不覺得委屈。”錢氏笑了笑,“只要您不給我委屈受,我真覺得日子還算好過。”
見太子面色好了些,錢氏才繼續道:“可我知道您是最難受的,與其忍無可忍,不如先下手為強。”
太子眼神閃了閃:“你知道孤沒辦法對聖人……”
“您想哪兒去了。”錢氏翻個白眼打斷他的話,“您別怪我替聖人說話,這些年雖然聖人冷落您,可對東宮還算寬厚,我不覺得聖人會輕易動搖儲君,這種時候只有別人會等不及。”
見太子深思,錢氏這才笑得更有深意了些,她也是無奈,才會在夫君面前露出這一面來。
錢氏出身江南懷寧的鼎陽侯府,江南多才子美女,浪漫本子也多,深宅大院裏清淨的就少,鼎陽侯府更是其中之甚。
她從小見慣了後院宅鬥的殺人不見血,又深受最大贏家——她親娘的影響,實際上錢氏渾身的本事心計絲毫不輸宮裏任何人。
她本來也是抱着雄心壯志進宮的,還想着要從态度上藐視別人,從戰術上重視每一個敵人,發誓要當一個将東宮把握在手裏的太子妃。
誰知道嫁進來才知道,東宮就那麽仨瓜倆棗還都比兔子還老實,新婚夜夫君光碰了碰她的手,衣服第二個扣子都還沒解開就吐了個昏天暗地。
當時她覺得天都要塌了,可慢慢才發現,東宮裏她能橫着走,太子還躲着她,除了無法敦倫什麽都聽她的,她渾身的本事毫無用武之地。
不光如此,眼見運籌帷幄的夫君難得如此脆弱,她渾身血液竟然都興奮起來,有種可算是能發揮一把的撥天見日之感,她也是哭笑不得。
可見太子認真聽着,她替太子倒了盞溫茶漱口:“您要知道,這皇宮內見不得脆弱,若是您對着誰示弱,就等于是把脖子放在別人手心裏。可那不代表示弱就不好了,若是示對了,弱小也能成為武器,不但殺人于無形還能殺人不見血。”
太子看着小臉兒放光的太子妃,莫名惡心感都輕了許多,他有些好笑道:“還請太子妃多多指教。”
錢氏嬌嗔翻個白眼:“你想啊,如今看不得你坐在太子位子上的,無非也就那麽幾個人,貴妃,二皇子,聖人,還有……遠安王。”
太子又忍不住有些蹙眉。
錢氏趕緊道:“貴妃和二皇子是一路子,他們想要取您而代之,聖人……早晚要選儲君的。遠安王在後頭抽冷子,如今看來德平公主是明面上捧着二皇子,實則是替遠安王辦事兒,是這樣吧?”
見太子臉色又開始發青,錢氏才挑眉:“既然如此,那對遠安王來說,您和二皇子都是絆腳石,若是您示弱讓二皇子占據上風,得以從明面變成暗中行事,遠安王對付二皇子自然要露出馬腳,您覺得聖人會允許遠安王得利嗎?”
見太子聽明白了,錢氏這才笑道:“這就叫坐收漁翁之利,您所需要做的無非也就是暫時退居幕後,都說咬人的……咳咳,您懂得。”
太子忍不住笑出來:“知道娘娘想罵我很久了,娘娘盡情罵就是。”
錢氏輕哼一聲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看着太子故意耍威風:“還是等您登上那個位子吧,罵九五之尊豈不是更有成就感?”
說完她揚着下巴出了門,沒一會兒魏子生就聽吩咐進來了。
“太子妃娘娘吩咐,叫奴才替您手心上藥。”
太子哦了一聲,臉上很有幾分微妙:“子生,你說……太子妃厲害起來,孤這心窩子怎麽還突然砰砰跳起來了呢?難不成孤還怕她?”
魏子生笑而不語,心裏想着,您這怕不是賤骨頭?哎喲喲……大不敬大不敬。
就在太子為這新鮮的感覺一時心緒不平時,翟遠晟和太子妃難得想的差不多。
“叫人盯緊了韓國公府,但凡抓住任何不對勁的人,記得要鬧得沸沸揚揚,不必将德平公主府暴露出來。可樂寧進城那日的事情和今日大殿上德平公主對二皇子的看好,以及逼婚本侯的事情盡量不動聲色傳得人盡皆知,明白了嗎?”
老趙笑着點頭:“主子擎好兒吧,這事兒奴才定讓暗一辦的漂漂亮亮。”
“還有,讓人散播太子無子,枉為儲君的傳言,若是有人查,可以栽贓到本侯身上,但是深查,要留下老二和老三的把柄給別人。”翟遠晟繼續吩咐。
老趙遲疑了下:“三爺看樣子是替二皇子辦事兒,可是二爺……到如今也沒查出他的底細,會不會是……”老趙指了指天。
翟遠晟冷笑:“聖人沒有這麽蠢,要對付我,裴遠不會去西南。老二是誰的人我心裏清楚,倒是老三……他可未必是替二皇子辦事兒。”
老趙這才點頭:“奴才會叫人盯緊了兩位爺的。”左右秦氏還沒露出目的,倒是也不着急。
翟遠晟吩咐完正事兒,思忖了一會兒細節,确認眼下沒有纰漏,只等着暗地裏的水渾起來,這才捏了捏鼻梁。
“栾鳴苑晚上進膳如何?”
老趙臉上有幾分微妙:“回主子,俞姨娘主動要了一碟子話梅,還讓送辣烤羊排進去,只說見不着紅飄飄的小羊排,就不肯吃東西。”
翟遠晟楞了一下才問:“進了?”
老趙垂着腦袋點頭:“進了,姨娘吃了不少,回頭嘴裏就起了泡,死活不肯喝黃連水,奴才叫送進去些金銀花茶。”
翟遠晟捏着腦門兒,略覺得有些頭疼,這怎麽禁足都禁不安生?一刻看不住就上房揭瓦。
“知道了,你去吧。”翟遠晟揮了揮手。
他又在書房內忙了好一會兒,直将該寫的信寫完,遞給常翰,這才起身出門。
常海伺候在門口,半句話都不說打開門,沖着後院方向躬身請主子先行,那笑眯眯的賤樣子,看得翟遠晟腳癢。
常海見狀不對,趕緊拉着常翰麻溜兒滾了,只留個翟遠晟站了好一會兒,才無奈朝着後院裏去。
翠芽無聲沖他行了個禮就退下了,翟遠晟進門後,就又瞧見俞桃那不規矩的睡姿,這會子更過分,她竟然騎着他的軟枕……
翟遠晟覺得他都快要上火了,他恨恨地躺下去,将人拉過來,不等他做什麽,那本來還睡得不像個樣子的小東西突然抱上來。
翟遠晟心裏軟了一下,随即脖子旁邊就是一陣生疼。
“嘶……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是吧?”翟遠晟捏住她後脖頸兒,擒住那嬌嫩的唇兒咬回去。
俞桃睡意朦胧閉着眼睛不松手:“我就光吃了小羊排……唔……”
翟遠晟笑話她:“這點子出息吧,疼了?”
“我本來是不疼的,誰叫肚子裏這個不疼我。”俞桃沙啞着嗓子軟軟道。
翟遠晟心頭一驚:“你說什麽?”
俞桃這才睜開眼,揉了揉眼睛坐起來:“我渴了。”
見她眨巴着眼睛等自己伺候,翟遠晟臉色不大好看:“等着本侯伺候你呢?”
話是這麽說,他手上卻已經倒了溫熱的金銀花茶遞給她。
俞桃笑眯眯喝了半杯随手遞出去:“那您不都伺候我好幾回了嗎?”
“你這是打量着我不敢收拾你是吧?”翟遠晟氣得湊在她耳畔磨牙。
俞桃摸着肚子有恃無恐,軟軟地小嗓音都聽得出得意:“那您收拾呀,照這兒打。”
翟遠晟瞪她。
俞桃縮縮脖子,有些不甘心地嚷嚷:“您叫我膽戰心驚這麽久,還不許我委屈委屈了呀?”
“什麽時候知道的?”翟遠晟聽她一示弱,腦子都還沒反應過來,立馬就将人攬在身前問道。
俞桃懶洋洋地,眼下天兒沒那麽熱了,她也不太反對被人抱着:“我天天都睡不夠,還越來越能吃,尤其是某個地方還……”
說着她臉紅了一瞬,也不知道是因為爹還是因為兒子,反正倆包子是大了不少。
“偏偏長身體吧,其他地方都好說,肚子還越來越鼓,我又不是沒見過其他三房的夫人有孕時是什麽樣子,您當我傻呀?”
翟遠晟輕哼出聲,不緊不慢問道:“你不傻,若是傻,怎麽敢算計本侯懷上子嗣呢?”
俞桃本來氣焰還嚣張着,等了一晚上的高光時刻,都沒嘚瑟多久,聽見這話,一口氣兒就全沒了。
她趕緊乖巧下來,捧着肚子低頭:“那不都是您替我按壓的嗎?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呀。”
翟遠晟似笑非笑擡起她的下巴:“真的?”
見俞桃點頭,他才又問:“那你由着秦氏來你的院子裏也什麽都不知道?大夫說過的話你也什麽都沒聽見?故意賴在我身上不肯讓我查看底下也不是有意的?”
俞桃扭身将頭埋在他懷裏:“您說什麽呢?妾都聽不懂,妾是個笨的。”
“嗯,人家都說有孕的人會傻一些,你最好祈禱自己的馬腳別漏出來。”翟遠晟聲音依然有些發涼。
俞桃吭吭唧唧翻身躺下:“哎呀,我困了,我還在禁足中,明日要早起來抄佛經呢。”
翟遠晟哭笑不得,她還早起?這些時日她可有一回是在太陽老高之前起身的嗎?
不過抄佛經倒不是件壞事,翟遠晟笑了笑,溫柔從背後摟住她:“嗯,睡吧。”
俞桃感覺到頭頂溫柔落下的吻,很是松了口氣,等到現在她早就困了,沒用多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又是天光大亮起身後,翟遠晟已經不見了,她摸了摸身邊的床榻,估算着這位爺應是走了不少時候。
她這才高興起來:“翠芽,中午我要吃醉蝦,還要吃……”
“主子,侯爺吩咐了,您這火氣下去之前,有什麽您就吃什麽。”翠芽偷笑,“若是您鬧騰着不肯吃,侯爺說,想必老太君有生孩子的經驗,或者您願意去榮威堂住一陣子?”
俞桃瞬間捧着肚子微笑:“你說的對,我還在禁足呢,很是該好好反省,有的吃就不錯了,不能挑,作為妾室最重要的是本分。”
翠芽忍笑忍得艱難,好一會兒才繼續道:“嗯,侯爺說您定是個安分的,所以用過膳,佛經都給您準備好了,也不好禁足這麽久,叫老太君一點都見不着您的誠意不是?”
俞桃:“……”狠心還是那個男人狠心!
她捂着肚子心裏凄惶着罵了某人好幾句,只希望她肚子裏這個青出于藍勝于藍才好,不然日子可怎麽過呀?
翟遠晟突然打了好幾個噴嚏,叫滿屋子人都驚着了。
“你就算是忙碌,也該顧着自己的身子才是。”蕭氏忍不住叮囑。
一旁韓國公夫人也趕緊關心:“就是,慢慢兒天就冷了,可是得多注意些。”
翟遠晟心裏想着大概是某個小東西起身了,面上仍然笑得客氣:“夫人說的是,眼瞧着過了中秋天兒就開始冷了,還請夫人和小姐一定多注意些身體,常硯前些日子淘換了些上好的老山參回來,一會兒您帶回去些。”
韓國公夫人見蕭氏和翟遠晟都還熱情,心裏放松了不止一點,臉上笑意越來越放松:“那我就不推辭了,我們都惦記着晟兒和老姐姐的好,清婉這孩子實誠,還立了長生牌位日日敬着呢。”
蕭氏笑着點頭:“清婉這孩子心誠,可還是得以身子為重,過些時日出了百日孝,你記得多帶清婉出來走動一二。”
韓國公夫人點頭:“我記着呢,正好重陽節前後的功夫,到時候說不準要來叨擾。”
大家一番客氣,将韓國公夫人送走,蕭氏這才問翟遠晟:“德平公主府怎麽回事兒?”
翟遠晟臉上笑得有些冷:“腌臜的人有腌臜的想法,左不過你兒子成了香饽饽,大家都惦記着不該惦記的。”
蕭氏皺眉:“德平公主可不是個善茬,太後在那些年,她造了多少孽,如今可不敢指望菩薩洗幹淨她手上的血。”
翟遠晟知道母親的意思:“您放心,韓國公府我讓人守着的。”
“那就好,剛才韓國公夫人那意思你也聽出來了,不反對你先有庶子,且不說要不要,可現在你院子裏禁足的禁足,還有個……可要母親再給你挑幾個好的?”
翟遠晟突然又打了幾個噴嚏,想了想,這會兒不是看見老趙讓人進上去的午膳,就是開始抄佛經了。
他眼神中閃過幾分笑意,面上卻是無奈拒絕:“就先算了吧,如今滿京城都看着咱們呢,不必這當頭給人說嘴。”
更重要的是,一個小東西就快鬧翻了天,就別再來幾個了,墨寧院現在真真是一點都不安寧。
蕭氏挑了挑眉沒說話,等看着翟遠晟出了榮威堂,她立刻扒拉着喬嬷嬷道:“你說說,是我眼花了嗎?我怎麽瞧怎麽覺得晟兒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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