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有事兒,還是有人?(二……
等裴遠念出密函內容, 李皇後和殷明煦臉色泛黑,黑着黑着就白了。
平清伯府如何與德平公主府合夥兒叫翰林院宣傳李皇後的賢德,如何利用李皇後做貴妃時的恩寵行買官賣官的勾當,甚至去歲在朝堂上沒了下文的走私海貿之事, 證據也清楚明白擺在眼前。
平清伯府的養子李钊雖人還在通州, 已經讓裴遠派人關押起來了, 連同通州按察司提司都下了大獄, 再沒有李皇後和殷明煦說話的份兒,兩個人跪在龍榻前,緊着解釋的的動靜,吵得聖人腦子一陣陣發暈。
“你們先出去,禁足甘露殿和皇子府, 無朕的口谕不得外出。”
等到翟遠晟等人都被打發出去以後,只有太子一人守在聖人跟前,殷明德才忍不住問出口:“明明那人的存在兒臣早就提醒父皇,為何……”
“若是朕無事, 大周就亂了。”聖人打斷殷明德的話,“朕在皇位上二十餘載,也該換你來挑起大周的擔子了。”
德平公主即便是死, 醜事兒也遮不住, 由着二皇子一派追究遠安王的事兒,說不準還要牽扯更多舊事,皇室臉面無存, 各地都有的鬧騰, 大周消耗不起,不如讓新君帶來新象。
殷明德皺眉:“父皇千秋鼎盛,兒臣不願意用父皇的安危換那個位子。”
“你是個好孩子。”聖人轉頭看着殷明德, “這些年你一直恨朕吧?當年的事兒……”
“父皇!”換殷明德打斷聖人的話,他認真看着聖人,“不管發生過什麽,兒臣都不願意用您的安危來做賭注。”
“朕知道,可是朕也會累。”聖人嘆了口氣,“朕這一生為了保住大周,做了許多錯事,也有許多對不起的人,造的孽一輩子都還不清。朕累了,餘下的日子,朕要好好想想,來生該如何償還。”
殷明德低着頭,不知道該說什麽。
聖人也不用他回答:“明日朕就下旨,禪位于你,你繼位後,大周一切都交給你,朕絕不幹涉,朕只有兩個要求。”
殷明德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您說。”
“遠安王……朕答應過他母妃,留他一命,叫他去守皇陵吧。”聖人開口道,“至于你皇姑那裏,人死如燈滅,讓樂寧離開京城去封地吧,再也別回來了。”
殷明德有些為難,翟遠晟很清楚的說過,他要樂寧郡主的命,可是看着臉色灰敗的聖人,他咬了咬牙,沒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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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翟遠晟心裏大概清楚聖人會說什麽,他也沒打算明着對樂寧郡主做什麽。
回到府裏,他洗漱過換掉身上的衣裳,又叫常海拿柚子葉沾水掃遍全身,這才去了栾鳴苑。
俞桃正抱着斤哥兒站在窗戶下看花,今個兒已經過了百日,顫巍巍地也能将小脖兒立起來,可能是探頭累了,他側着臉趴在俞桃胸前,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花兒,小手一攥一攥的,也不知道在抓什麽。
“斤哥兒快看,爹爹回來啦!”俞桃瞧見翟遠晟,眼神亮起來,她搖着斤哥兒的小手溫柔道。
這些時日翟遠晟都在外頭忙着,這中間怕沖撞了俞桃和孩子,翟遠晟不怎麽過來,俞桃已經好些時日沒看見他了。
“侯爺忙完了?”等斤哥兒玩累了叫奶娘抱下去,俞桃才攬着翟遠晟問。
聞着他身上清冽的松柏香氣,俞桃提了好些日子的心這才放下來。
不見着人她還不清楚,雖說她總覺得自己不待見翟遠晟,可到底有他在身邊,她心裏才能安穩。
“嗯,差不多了。”翟遠晟抱着她坐在軟榻上,“沒好好用膳?瘦了。”
俞桃沒覺得:“沒有吧,比懷着身子的時候瘦點也正常呀。”
“誰說的,不許再瘦了,這樣就很好看。”翟遠晟瞧着某個地方,唇角勾了勾說道。
俞桃叫他火辣辣的眼神看得心裏撲通撲通跳,跳得臉兒都紅了:“原來不好看嗎?”
“那得看看才知道。”翟遠晟瞧着反正離晚膳還有會子,幹脆将人打橫寶進內室,“我仔細看看……”
俞桃無語極了:“天還亮着呢……”
“不亮着怎麽看,一會兒就黑了。”翟遠晟堵住念了好久的嬌嫩唇瓣,不讓她繼續說話。
俞桃叫這人耍流氓的姿态鬧得緊打他幾下,卻很快就沒了反抗的力氣。
房嬷嬷本來是過來傳話,蕭老太君要見翟遠晟,可剛走到門口,看見翠芽站在門外,臉色有些不大對,再走近點聽見裏面隐約的動靜,她忍不住挑了挑眉。
剛回來就這般孟浪,侯爺是不是将這俞姨娘看得太重了?
這黏糊的架勢可不像只是對個姨娘,她心裏微微發沉,想起主子那性子,頭疼得厲害,娘倆都是倔強有主意的,她真不知道該勸誰是好。
這一胡鬧就真鬧到了天黑,甚至連晚膳功夫都錯過去了,俞桃累得實在沒力氣用晚膳,只叫翟遠晟拿着碗喝了半碗燕窩羹,漱了漱口就睡了過去。
翟遠晟沒能跟着睡下,聽見房嬷嬷的傳話,他收拾幹淨後,神清氣爽去了榮威堂。
蕭氏都快準備睡了,看見兒子進來忍不住翻個白眼:“晚膳前傳話叫你過來,你這會子才到,做賊去了?”
“院子裏還有些事情忙。”翟遠晟微微笑着道。
蕭氏似笑非笑看着他:“有事兒,還是有人?”
喬嬷嬷差點沒咳嗽出來,主子這話問得也忒……不好回答了,怎麽還能這麽問呢。
翟遠晟倒不覺得害臊:“忙完我去看過斤哥兒了,瞧着又胖了不少,您那好東西可沒少往栾鳴苑送。”
喬嬷嬷心想着,得,母子倆一個德行,喜歡誰都恨不得将好東西一窩蜂全給人家,當兒子的也不知道讓着娘。
蕭氏叫兒子噎了一把,倒也沒再抓住不放,想起正事兒來。
“我瞧着外頭的動靜,遠安王府還有鄭府都叫兵圍了,外頭鬧得人心惶惶的,府裏下人嚼舌頭堵都堵不住。”蕭氏說着皺起眉來,“你二哥病重,眼看着說是不行了,陳氏拉着喬氏,哭着上門求我救命,如今是個什麽光景?”
翟遠晟也不瞞着:“不用管他,過陣子說不準老二也要跟着下大獄。遠安王和德平公主謀逆證據确鑿,德平公主在宮裏自殺,遠安王和鄭雲恒都下了大獄,皇後和二皇子被禁足,我瞧着……聖人大概是要傳位給太子。”
蕭氏有些詫異,“不是說二皇子簡在帝心嗎?就這麽着……禁足了?李皇後和平清伯府能消停嗎?”
翟遠晟冷笑:“他們倒是不想消停呢,可惜自個兒身上的屎都擦不幹淨,自身難保,也鬧騰不起來。”
蕭氏點點頭:“若是這樣,那你跟樂寧郡主的親事就作罷了吧?雖說是賜婚,到底是謀逆之後……”
“她大概一輩子都回不了京城了。”翟遠晟面無表情,他還沒想好要怎麽處置樂寧,先等她出了京城再說,“您先不用張羅我的婚事,太子禦極後,說是要替我安排門好親事。”
“哦?”說起這個,蕭氏可是感興趣多了,她高興問道,“是哪家的閨秀?”
翟遠晟垂着眸子喝茶:“太子讓我靜候佳音,別的也沒說,只說不會委屈了武寧候府。”
蕭氏心裏尋思着,自家好歹是從龍之功,能不能升爵位且不說,但凡新聖要賜婚,定不會差了。
她不再多問,只打發翟遠晟回去休息。
可喬嬷嬷卻沒主子這麽樂觀,她雖然不如房嬷嬷在翟遠晟身邊多,到底看着他長大的,他說謊不愛看人的毛病打小就有。
她心裏有些發愁,侯爺這不是不想成親吧?喬嬷嬷将愁緒掩蓋在心底,不欲讓主子知道,只等着房嬷嬷回來的時候跟她商量一二再說。
可沒等到她跟房嬷嬷商量呢,聖人禪位于太子的聖旨就下來了,定在了端午節後舉辦登基大典。
翟遠晟身為新君欽點的續任殿前司指揮使,大夥兒都知道他這是早就站在新君身邊兒的了,更別說太傅還被封為了中書省門下平章事,這可是實打實的宰相。
武寧候府瞬間炙手可熱起來,流水似的帖子和禮單進了府裏,翟遠晟不在府裏,後院又沒有女主子,蕭氏只能出來待客,一時間榮威堂忙的厲害,喬嬷嬷更顧不上跟房嬷嬷說話了。
好不容易忙完,聖人都已經去了京郊的皇莊修養,殷明德繼位大典與姚氏的封後大典只差了半個月,宮裏很是熱鬧了一番,連蕭老太君都進宮了。
“老太君許久不見,還是這麽光彩照人,一點兒都不見老,說句僭越的,說您跟我是姐妹倒是更像些。”皇後本來還淡淡的,瞧見蕭氏熱情了許多,好話兒張嘴就來。
在一旁小心作陪了許久的女眷們這才知道,感情人家姚皇後不是個高冷的,只是沒碰上愛搭理的人,好些女眷尤其是原來找過姚氏麻煩的,不免都有些讪讪的。
蕭氏也不拿喬,恭敬給姚氏行過禮,這才順着皇後的熱情坐在一旁:“我瞧着皇後娘娘臉色不錯,只眼神有些憔悴,可是沒睡好?”
姚氏想起昨夜喝多了以後跟某個不要臉的新君那番糾纏,身子不自覺挪動下,趕忙紅着臉轉移話題:“聽說侯爺還未成親,聖人有心為侯爺賜婚,已經有了人選,讓我跟老太君商量一下呢。”
蕭氏聞言笑得更真誠了些:“聖人和皇後娘娘給挑選的,定是好的,能得聖人賜婚是他的福分,一切由聖人和皇後做主便是。”
蕭氏也不是沒陪着老武寧公展揚過,從龍過來的功臣最忌諱仗着功勞耀武揚威,尤其是太傅現在還成了宰相,蕭氏在外頭就更注意恭謙,絕不能給人說嘴的理由。
姚氏微抿唇忍住唇角的抽抽,這還真是叫武寧候給料準了,果然天底下算計誰都不如算計親娘,那是一算計一個準。
她心裏有些過意不去,等打發了那些無關的人出去,她只笑得更溫柔了些:“左右還是要跟老太君說道說道的,聖人想賜給武寧候的乃是新任通州布政使俞大人的侄女。”
蕭氏做夠了姿态,自然還是要關心兒媳婦到底出自哪家的,聽完後立馬在心裏過了一圈兒,怎麽都沒想起什麽姓于的官家來。
“不知這位于大人……是哪裏人士,以前官居何職呢?老身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一時倒是想不起來,還請皇後恕罪。”蕭氏起身行禮。
姚氏趕忙讓人攔住,使了個眼色讓伺候的侍人也退出去,這才輕聲道:“這位俞大人祖籍金杭,從小在京城長大,您許是也聽過,他侄女……叫俞桃。”
蕭氏聞言徹底愣住了,随即臉色鐵青,然後發黑,總之顏色極為豐富,豐富到姚氏都有些害怕,就怕她氣出個好歹來。
姚氏叫貼身嬷嬷給蕭氏倒水,趕忙安撫:“咱們大周本就許扶妾為妻,只要妾室有所出,且德行配位,便可提為正妻。聽說俞桃一舉得男,還年輕,想是個好生養的,據我所知,俞家可是沒生過姑娘,子嗣上都出息着呢。”
蕭氏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笑道:“皇後說的有道理,此事……容老身想想可好?”
“那是自然。”姚氏笑着點頭,“該當多想想,若是您不願意也屬正常,到時候叫俞大人把侄女接回家就是了,您千萬別為難。”
蕭氏:“……”這還不夠叫她為難的嗎?翟遠晟要是能放人走,她頭割下來給皇後當凳子坐!
等翟遠晟回府的時候,房嬷嬷就在府門口等他。
“老太君請您過去呢,您好好說話,可千萬別吵起來。”房嬷嬷伺候着翟遠晟往榮威堂走,緊着叮囑,瞧見周圍沒人,這才輕聲道,“若是老太君實在生氣,您也別頂着來,斤哥兒還小,離不得娘。”
房嬷嬷只說這一句,後頭再不說話了。
翟遠晟笑着沖房嬷嬷讨巧兒,他明白房嬷嬷的意思,要說最了解蕭氏的,非房嬷嬷莫屬了。
等翟遠晟一進榮威堂,迎面就是飛過來的茶盞,他微偏了偏身,讓茶盞砸到自己身上,這才不緊不慢跪在了蕭老太君跟前。
“你不用跟我這兒裝可憐!”蕭氏恨恨道,“還跟我說是聖人的主意,你什麽都不知,當我不知道你什麽算計?讓俞桃懷孕你早就算計好了是吧?一直瞞着我,将俞嘉祿送去通州,還替他籌謀仕途,你這就沒準備娶妻是不是!”
翟遠晟點頭:“兒子心悅俞桃,兒子早就跟您說過,不要花花草草,只要一個就夠了。”
蕭氏氣得眼前發黑,指着翟遠晟手都哆嗦:“若是俞桃死了呢!你要跟着她去死不成?老娘生了你養了你,到頭來連個丫頭都不如了是吧?”
翟遠晟趕緊替蕭氏撫着後背,怕她氣出毛病來:“瞧您這話說的,兒子若是連個女人都護不住,也妄為您的兒子不是?兒子的本事都是您和外祖教的,兒子是不是那種人,您不知道?”
蕭氏噎得說不出話來,是不是那種愛的人死了跟着去死的,她還真說不準。
蕭家人就沒幾個有花花腸子的,那點子心計都用來對付敵人了,她剛才也就是氣得順口一說,實際上知道兒子喜歡俞桃,她就算不喜歡也不會對俞桃做什麽。
“你為何不提前跟我說?叫我在皇後跟前出醜你很高興是吧?”蕭氏拍着桌子還是咽不下那口氣,“我告訴你,這門親事我不同意!扶妾為妻那都是大婦死了才有的事兒,武寧候府丢不起這個人。”
翟遠晟點頭:“您說的是,聽您的,那叫俞桃帶着孩子回通州,賜婚後當新佳釀嫁過來就是了,改個名字,兒子保準以後沒人敢說什麽。”
蕭氏心窩子更疼了:“你還想着連我孫子都送走,你這是要氣死我!”
“孩子缺不得娘,不然……送莊子上當做送通州了也行,您也跟着?”翟遠晟又換了個思路,“到時候您能天天跟孩子在一起,斤哥兒肯定記得您。”
蕭氏臉色這才和緩了些:“那得送咱們家的莊子,俞家應該沒什麽……嗯?不對,誰說我同意了!”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讓兒子忽悠了,立馬就要豎眉罵人。
翟遠晟趕忙拉着她的手:“娘,您也知道,兒子心思都在外頭,兒子小時候……您也知道發生了什麽,我本就對成親沒什麽興趣,好不容易遇到個還算喜歡的,她也能生,您就容我任性一回可好?”
蕭氏晃了晃神,兒子自打懂事以後,就再沒跟她示弱過了,這難得跟撒嬌一樣的行為叫她沒辦法不心軟。
她能由着翟遠晟那些亂七八糟的借口不成親,就是因為知道他心裏有陰影,這話是真說到蕭氏心上了。
若她不同意叫俞桃成為大婦,萬一翟遠晟不成親……算了,那還是扶妾為妻吧,起碼有個妻子也好聽,斤哥兒也不會受了委屈。
只是她還是氣咻咻的,有些別不過面子。
“不用折騰了,咱們翟家行得正坐得端,自身硬氣才叫本事,也不怕別人說嘴。叫俞桃打明兒個開始過來立規矩。”蕭氏冷着臉道。
翟遠晟知道不能再替俞桃說好話了,不然老太太要惱,只乖乖應下來。
回到栾鳴苑,翟遠晟心滿意足抱着俞桃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翟遠晟見她還沒醒,只吩咐了翠芽跟主子說一聲,先行去上朝。
可房嬷嬷等他一走就來把俞桃叫醒,也沒給翠芽說話的機會。
直到站在榮威堂,看着臉兒板得跟關公一樣的蕭氏,俞桃懵着呢,這到底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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