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一時間,  周圍只剩下雨聲。

兩隊“人馬”之間,站起來齊腰高的金邊黃楊遮擋住互相的一定視線。雨水砸到寬大的樹葉上,碎成無數小的水珠,  再傾瀉,最後流向地面。

光線照過去,他們發現了阮希身後奄奄一息的宋書綿。

舉槍的士兵鼻息一動,又掃了眼他們的身形,朝身後道:“報告!這兩個都好像是omega。”

說性別做什麽?

宋書綿止不住瑟縮,  緊緊攥住了阮希的衣角。

雨太大,  冰涼的雨水将他們渾身淋了個透徹。現在兩個人的眼睫都還挂着水珠,甚至快看不清眼前的場景。

動嗎?

阮希在猶豫。

在這樣的情況下,  他使刀對戰局不利,但敵衆我寡,對方來的人也是管理嚴格、訓練有素的模樣,  應該不會濫殺無辜。但是現在是亂世,又有幾個人守規矩……阮希想,大概是真的走了倒黴運,  在失蹤的時候遇見衛家的人。

想到這裏,  阮希決定再看看對方的反應。

“報告!他們都還活着!”另一位士兵說。

然後,  阮希眼前遮擋住大部分視線的金邊黃楊葉被再次撥開。

槍杆的□□味随着風一同鑽入鼻腔。

輕輕擡起刀,雨水從刀背滑進阮希的衣袖裏。

“啪”一聲,  阮希猛地用刀背将槍杆拍開,  與沒來得及防備的士兵拉開距離,再把刀鞘換到另一只手上,擋住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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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宋書綿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大雨飛濺到了臉上。再回過神時,阮希已經将貿然上前的士兵一腳踹倒在地。

另一個舉槍的士兵這才迅速反應過來,  大喝道:“幹什麽!別動!”

“嘩啦啦——”

扣扳機聲響,子彈上膛。

于是七八杆槍對準了阮希。

他與眼前的一群士兵沉默對視,誰也看不清誰的表情。

一片安靜。

雨下得更大了,雨水從阮希的帽檐滑落下來,形成瀑布般的雨簾,連同沒來得及戴的、挂在下巴的面罩也被浸濕。

“走運了,還有活的?唉,你們傷人了?”

帶頭的士兵從後面鑽過來,一把推搡開擋在最前邊的士兵,怒道:“叫你們要對omega溫柔點,聽不懂是不是?!”

有士兵立刻站直身體,嗓門震天響:“收到!”

帶頭的士兵倒沒有管他,睜大眼睛,反倒是扭過頭來看眼前這兩個他根本看不清長相的omega。他下命令:“先控制住他們!”

于是戰士們一擁而上。

後面的人竊竊私語道:“兩個人?唉,隊長給的情報是找一個落單的人啊。”

“不知道。算了,能救一個是一個。”另一個說。

“就是,你又不知道隊長要找誰!我們只能撿到omega就往他那兒送了。”

“這種秘密行動還大動幹戈,調遣我們過來……不會是找幫少主找阮希吧?哎我操,你他媽打我頭幹什麽!”

“背後議論少主,想被罰雪中倒立二十四小時了你。”

“這兩人也沒誰像阮希啊,臉蛋花成那個樣子。唉我都沒看清楚!”

“拎回去吧,算是見義勇為了。”

……

·

淩晨四點半,雨停了。

阮希被蒙了眼睛,還被堵了嘴,手腳都被捆着,能動彈的範圍很小。他不敢睡覺,也不敢放松警惕,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用耳朵傾聽周圍環境上。

為了避免蒙眼布掉落,他們的頭上還被弄了一頂頭套,有點影響阮希的聽覺。

他聞見鼻尖萦繞開的一股青草味,聞見火焰燃燒木柴的味道,最後聽見風聲、汽車啓動的轟鳴聲,他猜測這群人要帶他們去到某一個地方。

應該是他們的營地,阮希想。

本來他是想弄開綁手的繩子帶上宋書綿逃走的,但是宋書綿發燒燒得厲害,時不時燒糊塗了一樣,嘴裏念念有詞,短短一天半,整個人差不多都快瘦了一圈。

如果真帶走宋書綿,阮希不知道在找不到陸征河的情況下要去哪裏救宋書綿。

畢竟earthquake城都被毀得差不多了。

而且說是為了omega安全,這些士兵還将“抓捕”來的alpha與他們兩個人區分開。

怎麽alpha也抓?

阮希百思不得其解。

手腳被束縛着,阮希靠在汽車的尾箱內,聽耳邊不斷有鐵器碰撞車廂的聲音,似乎是四周裝着一箱一箱的手持武器。

他還聽見駕駛汽車的士兵催促着開車的汽車兵,嗓門洪亮:“你開快點行不行?後面裝的那個omega快病死了!”

“我已經夠快了!”

“嘁,還不如讓我背他們倆。”

“少嘚瑟,”汽車兵氣鼓鼓地回應,“我在廢墟上開車!你還要求我速度?”

沒開車的士兵長呼出一口氣,語氣悠然自得:“本來沒找到人,我們就已經不敢回去了,你這要因為車速耽誤了人命,好端端的車上死一個omega,看隊長怎麽收拾你。”

阮希狠狠地踹了一腳裝備箱。

裝備箱搖晃了一下,再加上地面路況太差,車輛本來也抖得厲害,不難聽出裏面裝的全是突擊□□。

這種槍射速高、槍身輕便,十分方便随身攜帶,但是單兵作戰時會顯得比較累贅,射程不遠,精度不準,不太适合于獨立存在的武裝力量。

不對勁。

阮希想來想去,認為這一撥人不太可能是單打獨鬥的什麽組織,也不像是專門來執行抓捕任務的衛家勢力。從他們口中一直念叨的“隊長”來看,他們背後還有更大的力量支撐。

一一權衡利弊後,阮希決定先将宋書綿的病情控制住,再想要怎麽逃出生天。

聽到尾箱有異響,那沒開車的士兵又哈哈大笑起來,“看來身體不好的只有一個,另一個omega倒是有力氣得很。你看,人家都在催你了!還不快點!”

“油嘴滑舌……”

汽車兵恨鐵不成鋼,抽空用撥動檔杆的手打了副駕駛一拳。打完,他隐隐約約看見不遠處紮起帳篷的臨時營地,興奮地踩下油門,加快速度,“就快要到了!”

十多分鐘後,阮希和宋書綿被松了腳上綁着的繩子,乖乖下車。

宋書綿已經沒力氣了,歪歪斜斜地倒在阮希肩膀上。

被蒙着眼睛,阮希什麽也看不見,眼前一片漆黑,想伸出手去扶他起來,又扶不了,只能側過身體讓他靠着。

負責“押送”他們回來的士兵跑動起來,軍靴踏上破碎的石頭路,硬物與鞋底碰撞在一處,腳步聲格外響亮。

過了片刻,他在不遠處的什麽地方停了下來,朗聲道:“報告隊長!沒找到獨行的omega!搜遍全城,翻山越嶺,我們只找到十五個alpha、十三個beta,還有,還有兩個omega……這兩個人是同行的。”

阮希豎起耳朵,全神貫注地聽周圍的動靜。

“哦!alpha就不用救了,”他聽見個十分耳熟的男音,似笑非笑的,又有些失望,“不是,我的意思是……alpha就不用彙報了,檢查檢查有沒有受傷,然後統一放走吧。beta同上。那兩個omega呢?”

嗯?

是厲深!

畢竟連續那麽多天就只和這幾個人待着,阮希對這聲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怔愣過後,阮希的思維飛快轉動起來,很快就想明白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一撥士兵,應該是厲深他們派來尋找他的。

“你剛剛說,那兩個omega是同行的?”陸征河的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

就這嗓音,化成灰在空中飄一飄,阮希都分辨得清楚。

他感覺到胸腔內的心髒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接着,阮希聽到陸征河的腳步聲,它聽起來無比急躁、憤怒。

阮希有點兒想笑。

怎麽辦,馬上自己就要被像俘虜一樣地推到陸征河面前了。這兜兜轉轉地尋找下來,不知道陸征河看到自己被綁會是什麽表情。

“是,其中一個正在發燒,燒得特別厲害,所以我們說帶回來給文醫生看看!”士兵回答。

“那還愣着幹什麽!”還是急性子的厲深,“文恺!”

“到!”

“去救人,快點!那可是個omega!”

文恺:“是……”

劫後餘生,阮希更想笑了。

“笑什麽笑,”旁邊看守他的士兵壓低嗓門,像在吓唬他,“有什麽好笑的!”

阮希立刻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他不知道厲深有沒有又被文恺踹上那麽一腳。

這些人動作還是快,剛下達完命令,宋書綿粗重的呼吸聲便變遠了,似乎是有專門的醫用擔架來擡走他。一想到宋書綿交到了文恺手裏,阮希瞬間安心不少,腦子裏緊繃的那一根弦終于消失了。

耳邊風聲吹過。

“等等,”又是陸征河在開口,漠然道:“那另一個omega呢?”

士兵恭敬地回答:“在那裏。”

阮希又緊張起來。

他感受到陸征河的目光望過來了,帶着熱切、帶着期待,那種目光如同一只給予他安全感的大手,緊緊地将他的心髒握在掌中。

“帶過來。”

陸征河的語氣明顯變了。

然後,阮希趔趔趄趄地被帶到前方二十多米的空地上。

他一站穩腳跟,耳旁非常不合時宜地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根據浮誇程度和表演技巧來算,阮希認為這聲音應該從厲深的鼻腔內發出。

陸征河的聲音冷冷的:“把頭套摘了。”

下一秒,阮希感覺頭套的頂端被人用手指捏住,扯下,眼皮能感受到的光線明亮不少。

“眼罩也摘了。”陸征河繼續說。

眼罩落下的一瞬間,阮希沒有急着睜開眼睛,因為眼部還無法适應光亮。過了幾秒,等他睜開眼後,眼前才重新恢複清明。

他擡起頭,平靜地與陸征河對視。

陸征河:“……”

“……”阮希想想自己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麽:“我還活着。”

陸征河:“……”

已經有士兵看出了不對勁,慌張地在給阮希松開綁手的尼龍繩。尼龍繩一松開,阮希感覺手上被勒出的紅痕劇痛無比。

厲深在一邊傻傻站着,估計沒見過這場面,只輕輕地吐出兩個無力的字:“我操。”

Earthquake·29 “你不走就在這裏喂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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