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河岸仍然沒有光, 月亮被浸沒了。
身後茂密的灌木叢似乎不再播種的是連翹,空氣中徐徐散開一股熟悉的玫瑰味。
陸征河像是也不想再控制,他伸出手, 捋開阮希因為汗水而黏在額角的發, 某一種壓抑的情感像海潮般吞沒了他。海潮甚至來得洶湧澎湃。
那種感覺是疼痛的, 像有人拿着榔頭不斷地在敲打腦海中回憶的哪個部分,但他無所能為力,他什麽也想不起來。
他不是頭一次聞到玫瑰花香的氣息,但他頭一次感覺無法自控。眼前的一切像蓋了一層螺钿。
欲.念像纏繞上脖頸的藤蔓, 帶着荊棘玫瑰的尖刺,不斷地在肌膚上收攏、合緊。背脊上的汗水滲了出來。
也許是下過雨的緣故, 夜晚見不到的什麽月光,只有風吹過來,從慢慢敞開的外套間鑽過,阮希的手指摸過陸征河的下巴,看着對方的眼睛,他心中那種對未來的恐懼感陡然消散了。
從上,是着色濃密的眉,眉尾受過傷, 稍微要淡一些。
陸征河不說話的時候, 眉頭總比眉尾要向下一點, 周身氣質稍顯冷冽、嚴肅,而他那比普通人更窄的眉眼間距也使得眉目更立體。
然後是鼻子,占據了整張面容恰恰合适的比例——再往下是不算薄也不算厚的嘴唇, 還有邊緣分明的唇線,給了唇部一個很好看的形狀。這些都是阮希用心、用上千個日日夜夜刻畫在了記憶裏的。
“看來……不止是我,”阮希深呼吸一口氣, 笑起來,“你也沒忍住。”
任由對方用手掌心托着下巴,陸征河有些抵擋不住阮希的眼神,“怎麽可能忍得住。”
意思是忍不住了?
肯定是吧。
阮希微微眯起眼睛,讓視線更清晰一些,也徹底讀懂了陸征河的話裏有話。
他也不跟陸征河再打迂回戰術了,心想着現在今夕不同往日,大家都是年滿十八歲的成年人,有什麽需求和情感就暢快一點,直抒胸臆,又是合法配偶,沒有什麽不妥。
“陸征河,”阮希的手不再垂靠在身側,“你要不要标記我?”
陸征河相信,沒有alpha能抵得過這樣一句話從阮希的嘴裏說出來。透過對方眼底,他能看見許許多多充盈得快要溢出來的情緒,他能明顯感覺到這是屬于自己的。
還有,阮希的嘴唇比上次接吻時似乎還變軟了一點。
他們已經分不清彼此的味道了,只覺得兩種信息素在空氣中交織成了新的味道,有點像每次宴會時倒入玻璃高腳杯中淺粉色的玫瑰酒。
阮希覺得奇怪,陸征河親起人來完全不像平時假裝高冷又作死的風格,反而有些等待已久的急切和強勢,但又是小心翼翼的。
阮希體格不如他,撐不住,心想現在大半夜也沒人看得見,幹脆将手朝後撐在岩石上,擺出一個非常容易被進攻的姿勢。流了一身汗,衣服又落到了肩頭,阮希整個人的臉龐連着脖頸、肩頭,都亮閃閃的。
他捋了捋稍微長長一些的頭發,側過臉。
阮希直接把omega最脆弱的位置袒露了出來,準備好了要被标記。
他反複深呼吸,說不清心底什麽感覺了。他鼓起勇氣:“就這兒吧?”
“應該是,”陸征河側過臉,順勢在他耳側親了一下,眼神像瞄了狙擊.槍瞄準鏡,精準地盯上阮希後脖頸頸椎上一處肉色的凸起,“如果咬疼了,你就告訴我。”
阮希瞠目:“再疼也得咬啊!”
陸征河眯起眼打量阮希這露出來的半邊身體,簡直白得發光,完全是養尊處優出來的結果,可是現在是無人的深夜,再看的感覺和上次泡溫泉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皺起眉,認真道:“會咬壞的。”語氣認真得甚至像在和阮希商量到底要不要咬下去。
“那就咬壞吧,人終究難逃一咬,”阮希說,“但你,你還是輕輕地來。”
過了一會兒,他感覺河風更冷了,陸征河的嘴卻遲遲沒有咬下來。
阮希流着汗,怕沒什麽力氣,往後看了一眼:“別磨蹭,你要标記就快……”話還沒說完,他明顯感覺脖頸後腺體的位置一疼,像是皮膚被破開了一道口子。
“輕點兒啊……”
阮希艱難地撐住冰涼的岩石,疼痛和來自alpha的壓抑感也控制不住,喉嚨間難以壓下痛楚。這時候他想,在什麽地方被标記,在什麽時間被标記,都不重要,只要這個alpha是陸征河就夠了。
不過,被信息素注入的感覺并算不上“好受”。
甚至可以說是窒息,但那種窒息感又帶有一種宿命被捆綁在一起的快樂。他在其他時候還沒有體驗過這種獨特感。
等短短幾分鐘的标記過程完全結束,阮希已經沒什麽力氣。這種被标記的感覺出神入化,僅僅只是緩過神的時間,卻像停留了一世紀那麽漫長。他靠在陸征河肩膀上,悔恨自己平時體能鍛煉不如人,體型就差一截,現在折騰一番下來,不僅出了一身汗,還體虛。
陸征河正在垂着眼打量他。
很少看見阮希脆弱至此的模樣,完全像沒什麽力氣的病號,被信息素折騰得渾身發熱,連眉毛那一塊的肌膚都快變成肉粉色,額間更是濕乎乎的。
夜越深,河岸邊的溫度越低了。
風從河對岸吹過來,刺骨的涼意從上至下,仿若浸透骨髓。
阮希敞着衣服嫌冷,縮成一團往陸征河身邊靠,他本來虛弱得想朝陸征河讨個抱,但他知道自己塊頭也不小,真要抱起來回旅店還是需要那麽些力氣。他感覺現在事态的發展不止于此了,脖頸後的異樣感似乎被身體內另外一股亂竄的火苗蓋過。
薅開他因為濕潤而快要遮住眉眼的發,陸征河詢問:“現在舒服點了沒?”
“嗯,”阮希微微睜大眼睛,“我們回房間。”
标記過之後,陸征河明顯感覺阮希對自己的依賴感更強了,不僅是肢體語言,連說話的語氣也沒之前那麽橫沖直撞。他們進入了一種微妙的相處關系。
“回房間幹什麽?”陸征河按住他的後腦勺,湊過去看發紅腺體。
“你說呢。”阮希瞪他。
“還有點紅腫,”就着觀察的角度,陸征河低頭親了親它,“破皮了。”
阮希急了,揪着他衣領,“別親了,快回房間。”
陸征河心情大好,越看阮希,越覺得那顆原本堅硬寒冷的心軟成了一團,“行啊,老婆說什麽是什麽。”
沒想到就算虛弱成這樣,阮希還是要揮起爪子往他身上來一下:“誰是你老婆!”這人怎麽這麽自然又厚臉皮地就進入某種已婚狀态了啊!!!
陸征河一樂,也沒躲他,在阮希落下手的時候牢牢抓住他的手腕,“那要怎麽喊啊。”
這個問題确實難倒了阮希。
自己的名字,說實話有點兒嗲,喊阮阮,希希,小阮,小希,阮希希,怎麽聽怎麽嗲,膩得他都受不了。不說這些,就“阮希”兩個字從別人嘴裏喊出來,都帶了那麽點溫順的意味。
況且以前讀書那會兒談戀愛的時候陸征河也就是喊阮希啊。
怎麽現在結婚了就要有專門的叫法了……
他想了會兒,說:“就叫阮希。”
“阮希?不親密。”
“你要多親密?”
結果陸征河詫異地看他一眼,反對:“別人怎麽知道我是不是你的alpha。”
阮希一愣,想掐他的臉:“別人不會聞出來嗎?!”
……
對哦。
剩下的話,陸征河沒有說。他只是轉過頭去看周圍是否安全,最後再把目光落到阮希的側臉上……那是月亮會投下漂亮陰影的地方。
·
第二天天還沒亮,厲深冒着生命危險敲響了阮希陸征河的房門。
誰讓他和文恺劃拳輸了呢?
明明說的早上五點準時在走廊上見,得早點收拾好剩餘的裝備去集市上看看能不能撿點兒什麽漏走。現在他們可沒有以前那麽風光,車和食物什麽都有,現在“敗走冰河”,渾身上下就只剩下槍和錢,随身帶着一大堆食物又不方便,沒車就只能靠沿路的集市存活着。
“咚咚。”
敲門聲剛剛響起十秒不到,厲深聽到門內快速傳來子彈上膛、衣物窸窸窣窣的聲響。
随後,門板後響起陸征河的質問聲:“什麽人?”
“少主,是我。”
“厲深?”
“對啊,來給你送東西,”盡管裏面人看不見,厲深還是提了提手裏的拌面,眨眼,“現在已經五點十分了,我和文恺沒見着你,就下樓買了兩碗面上來。你和阮希先起床把早飯吃了?我們再出去?”
“五點十分了?”
“對啊。再過半小時天得開始慢慢亮了。”
“現在集市開了麽?”
“集市六點開,我們得早點動身往那邊走。”
“行,等我和阮希一下。”
過後,又是一陣衣物料子互相摩擦的聲響。
厲深本來表情嚴肅,随時準備接受少主的檢閱,結果一聽都在穿衣服,臉上逐漸泛起暧昧不明的笑容,一些有可能發生的猜想躍入他活絡的腦海。
閉了閉眼,厲深使勁感受了一下空氣中異樣的氣味,然後還轉過頭去看了文恺一眼,擠眉弄眼道:“喂。”
“幹什麽?”
“少主長大了。”
“議論私事,想罰站了?”文恺擡腿往他腳後跟踢一下,壓低嗓音罵他:“你別笑得那麽變态。”
話音剛落,房間門迎面打開。
陸征河單肩背着槍,正在單手将作戰服的紐扣摁好。他微微擰着眉心,看起來有點疲倦,眼白分布着淺淡的血絲,估計是一宿沒休息好,整個人千載難逢地散發出一股頹喪之氣。
一張嘴,陸征河的嗓子都是啞的:“誰變态?”
“我變态,”厲深把拌面拎起來晃了晃,“雜醬的,怎麽樣?還配了兩杯豆漿。”
“不錯,圓滿完成任務。”
陸征河笑笑,接過厲深手中的塑料袋,轉身走進房間,将拌面和豆漿放在桌上,給床上趴着不願意動的阮希打招呼:“別賴床,快起來吃早餐。”
不過信息素這個東西也真夠邪乎,一起趕路那麽多天了,阮希一向自制力和紀律性非常好,幾乎沒有賴床或者遲到的習慣。
但今天早上,他渾身就跟從溫水裏撈起來似的,濕漉漉的不說,還軟綿綿,一摸額頭也沒發燒,只是愈發有依賴性,要陸征河陪在床邊才願意從睡夢中爬起來。這也許就是信息素的神奇之處。
昨夜,汗濕的作.戰服被粗魯地甩到床下,像石子被投擲進平靜的水面,一圈蕩開一圈,鋪開出暧昧的褶皺。除此之外,房間的地面上還散落着随手解下來的槍.支、配件,像沒打掃過的戰場。
衣物似乎是從進門開始落到了房間內,陸征河一邊往回走,一邊彎腰,一一撿起來挂好在床尾。那些衣物都是亂七八糟的,像被遺忘在地上,明顯有抓扯的痕跡。
“少主?”
厲深看陸征河在發呆,張開五指,晃了晃他,出言打斷沉思,“你沒睡醒?要不要再休息會兒啊,我們也可以不急着走。”
“沒事。”陸征河說。
厲深抱着手臂站在剛進房門內的衣帽廊上,好奇地朝裏面探了探腦袋,看見擺放在床尾的手.槍。冷硬的石墨色被裹在純白內,像浪花卷走了礁石。
見槍口還是對準床上的,厲深的嘴角抽了抽:“你們……你們不怕槍會走.火麽?”
陸征河看了一眼,把手.槍拿走放到桌子上:“哦,沒注意到。”
厲深看着對準自己的黑色槍口:“好吧,希望它不會。”
走回房間門口,陸征河準備給厲深和文恺交代事情,準備好一會兒出發。雖然已經丢失了大部分裝備,但他也要把隊伍清點一下,總不能像個活靶子一樣任人宰割。
想起昨晚,陸征河還有一些恍惚。
他回頭看了一眼安靜躺在床上的阮希,眼神不自覺變得柔和。
他穿的是作.戰.軍.裝,迷彩在棱角分明的桌椅擺放中分外顯眼,領口拉鏈沒有完全拉上去,銀墨色的衣料邊仍然挂着一個清晰可見的紫紅色的吻.痕,像是被什麽用力吮吸過的,還有牙齒輕咬的痕跡。所以說,不能怪厲深視力太好,只能怪吻.痕太紮眼,這一走近就看到了。
盯了一會兒,厲深忍不住道:“這親得夠狠啊,居然沒把你脖子咬斷。”
陸征河:“就親了一下。”
“我感覺他房間裏味道不一樣了,”厲深揉揉鼻尖,像是刻意做出嗅覺異常靈敏的樣子,“你把他标記了?”
“嗯,”陸征河低頭拌面,“本來就是我的omega。”
厲深動動嘴,膽子大了,說:“不知道誰當時還說這只是家族聯姻,絕對不會強迫人家。”
聽這麽一說,陸征河把拌面的筷子放下來,“我沒強迫他。”
“就他那性子,真要标記,沒把你劈了?”
“沒啊。”
“行了,那也好。這叫兵不血刃!什麽都別說了,少主,”厲深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瓶金色的易拉罐飲料,“咚”地一聲放到陸征河跟前,“我早上去買的功能飲料,送你。”
陸征河:“……”
厲深見談話已經準備打上結束符號,微笑着往走廊上退,邊退邊說:“你對象醒了沒?我也給他買一瓶去。”
“用不着你買,”陸征河冷笑,朝門外擡擡下巴,“自己收拾去。”
Holy·47“我又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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