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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總,我……不知道從何說起。”
“沒關系。”
“其實也算不上什麽大事……說不清楚……”
“任何人都會有失落的時候。不要想得太消極……”
“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一直堅持的東西是不是真的就是正确的……”
“這要看你做選擇時身邊的主客觀條件……”
如果你恰巧聽到上面一段談話,很可能會立刻斷定是某人在咨詢心理醫生吧。
真相是:不是,當然不是。
環顧四周,明亮的落地窗辦公室,下面是密密麻麻如螞蟻般的人群,俯瞰衆生的感覺還是那麽微妙。裝飾考究簡潔,一張不算小的實木桌,一臺臺式電腦,屏幕特別大,上面放着一些文件,但此刻都沒有被審閱。它們就靜靜地待在桌子的一處,但從那個厚度來看,可以顯示這個辦公室的主人有多麽忙碌。文件旁邊還有幾張印制精致華麗的請柬,不是某個國際名牌旗艦發布聚會就是某場大型金融論壇的邀請,抑或是某位大佬舉辦的私人藏品鑒賞會。旁邊放着一個筆筒,是梅子青瓷器,精巧而秀美,裏面放着一個玉柄拆信刀,幾根金筆。旁邊一個名片架,裏面是一列一列的名片,粗略估計就有好幾千張吧。
不管從哪裏看,這裏都不會是一個心理醫生的診室。
但此刻辦公室的主人也沒有坐在那張真皮老板椅上,那麽剛才那兩個人呢?
都坐在沙發上呢。
霍總本名叫霍斯維,一家知名咨詢公司的董事長。其實這只是他的身份之一,他的背後還有一個涉及多元投資的集團,前幾天那個“一直在成長”的廣告就是播的他們集團。不過蘇淩應該是不知道的,半個月前,他的公司遇到了一些麻煩,在一次商業酒會上朋友介紹認識了霍斯維,然後霍總主動提出可以幫他接這個案子。
蘇淩當然有聽過這個咨詢公司,這幾年在國內咨詢業算是異軍突起,廣告打的頻率并不高,但是短時間內就積累了不錯的口碑,樹立了高效專業的形象。
蘇淩的公司不是什麽大公司,但規模尚可,在業內也有一定名氣,因緣巧合,剛好就在最困難的時候認識了霍總,他自然十分珍視這次機會。
蘇淩是個商人,自然對商業規則熟稔在心,以為霍總應該會把這個案子扔給下屬,沒想到過了幾天接到的電話是霍總自己打的,見的人竟然也是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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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霍總第一次讓他過去,只字未問公司的事情,更沒有提咨詢價格的事情,只是讓他談談這幾年創業的歷程和感受。
蘇淩有點吃驚之外,馬上就按照霍斯維的要求做了,不知道為什麽,這個霍總雖然話不多,但是總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
這麽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系統性地來回憶他這一路。
“我大學學的是計算機軟件,大學時候認識了我們班主任以前的一個學生,然後就萌生了自己創業的想法,他家裏做物流的,挺有錢的,他手上有一筆錢,就想找個人幫他把資金做大做活,我一直就比較想創業,也想過資金問題,沒想到這麽快就解決了。然後就和他合夥開了一家軟件公司,專門根據顧客需要設計系統和軟件……”
“一開始幫一家公司設計了旅游外包系統,當時那塊還屬于一片藍海,我們的系統可以說是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空白……那個項目算是做得比較成功吧,加上後期一直投入錢在改善,也申請了專利,公司慢慢起步了……”
談起那個項目,蘇淩還是印象深刻,項目剛接到,招了人員,可是合夥人家裏卻出現了一些變故,再沒有後續的資金給蘇淩了,蘇淩向家裏要了一筆錢,向朋友借了一些,咬牙做起來了,中間的辛酸真是不為外人所知。
霍總在旁邊聽着,什麽話都沒有說。當秘書打電話過來問霍總是否要訂餐時,蘇淩才發現時間過得很快,已經中午了。
蘇淩自認不算是個話痨,像他這種技術型管理人員最大的特征就是不愛誇誇其談,沒想到今天在霍總面前竟然說了這麽多。
霍總拿起外套:“去外面吃吧,等東西送過來也不怎麽好吃了。”
蘇淩點點頭。曾經有一段時間,他每天幾乎就是盒飯,所以對于吃的他實在沒有特別高的要求。
走到樓下,霍總說:“我去拿車,在這邊等一下我好嗎?”
蘇淩本來還想自己開車的,沒想到霍總動作比他快,不過倒也無所謂就是了,只是有多麻煩別人一次的感覺。
霍總的奧迪很快開出來,蘇淩坐上了車。
“蘇淩,下午我需要處理一些事情,下周同一時間你再過來一趟,我看看能不能幫到你。”霍總邊開車,邊說。
蘇淩點點頭:“好的。”雖然他現在是很着急沒錯,可是這種事情确實着急不起來,有求于人,只能按照別人的步調來。
霍總又說:“不要着急,我相信問題是可以解決的。”
事實上若不是霍總的聲音實在太好聽,蘇淩都會覺得這話說得太俗套了,他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輕易保證——再沒有任何實際行動以前。
可是霍總說出來的話為什麽就不讓人感覺像是輕浮的敷衍?
蘇淩聽到自己回答:“謝謝……你,霍總。”
本來他脫口的您又縮了回去,霍總待他的态度很想朋友,至少一開始就沒有任何架子可言,他覺得如果硬要說您的話可能有些太過生硬了。霍總身上确實很有長輩的感覺,可能是特別穩重吧,不過他看上去卻是風華正茂的年紀——蘇淩憑借自己的眼力猜測他肯定只有三十多歲。
蘇淩多大?呵呵,其實他一貫傾向于把自己講的大一些。
因為小學跳過幾級,加上大學畢業就出來創業,時間也确實不怎麽長,今年也才二十八歲。不過他一般會告訴別人他三十歲了,不過當霍總問起他的年紀時,他還是很老實地講了實話。
霍總給人感覺,在他面前撒謊是有點可笑的。
那雙洞察人心的眼睛,雖然看人并沒有多嚴厲,但在他的注視下總有一種下屬或者晚輩的感覺——簡單的說,就是有壓力。
霍總跟人講話語速适中,甚至有些偏慢,配上那低沉如大提琴的嗓音,确實很有震懾人的效果。
不過現在為止,蘇淩覺得和霍總的相處真的比較愉快,至少他能把那種在他面前的壓力轉化成一種類似親切的感受,他有一種直覺,覺得可以信賴這個男人。
午飯是在一家蘇淩沒去過的地方吃的,位于隐蔽的四合院,但是裏面的裝修卻很歐化,看上去有種矛盾的美。人并不多,座次排得很開,相互不會受到影響。
進門時霍總拿了一張卡給侍者,走進去的時候,蘇淩随意一瞥,似乎在西邊靠窗位置看到了電視裏經常亮相的某個女主持,蘇淩因此猜測這裏應該是直接待部分人群的地方。
從菜單上看,這裏的菜式是對地道的中國菜進行了西方的改良,是個有意思的餐廳。
霍總很快熟門熟路地點了單子,蘇淩也挑了看上去還算合胃口的東西。
雖然蘇淩對在哪裏吃飯不怎麽講究,但是他卻是個挑食的人。
很多東西他都不愛吃,不過在外應酬慣了,喜歡不喜歡什麽都不會再說出口,碰到喜歡的就多吃點,不喜歡就少吃點,就是這麽簡單。
霍總說:“一時想不起哪裏特別好吃,只能帶你來這裏了。如果覺得不好吃下次我們再換地方。”
蘇淩說:“霍總你客氣了。”在他看來,這種話完全就是客氣話了,雖然霍總說出口多了那麽幾分誠意,那也只是表面上罷了。蘇淩的家庭不錯,大學就有學長誇他算是見過“不少世面”,雖然蘇淩不知道這個所謂世面是指什麽,不過他因為小時候和父親一起出去吃飯,見過不少的成功人士,他發現一個特點:越是有錢的人往往越是低調、樸實,越是有地位的人往往話語不多,但一出口就擲地有聲。
像霍總這樣的人,話不多但态度大方,做事總是多為別人考慮幾分,一看就是那種一路接受良好教育加上事業有成帶來的開闊視野的男人。蘇淩想起父親以前說過有種人“做什麽都是天成”,覺得霍總應該當之無愧,至少從目前的了解來看是這樣。
霍總看了他一眼,然後笑了笑。
外面的陽光不錯,從玻璃透進來,但一點都不刺眼;四周挺安靜,似乎在溫暖的流光下一切瑕小的聲音都成為了點綴的裝飾,外面有間歇的鳥叫,還能看到天空的藍色一角。蘇淩覺得很放松,仿佛現在并不是在一個陌生的餐廳,而是在自己家裏,在童年的院子裏,那種惬意中帶着懶散的感覺确實久違了。
甚至這麽多年以來,很少有感覺如此悠閑的時候。不知道是因為這個令人感覺異常舒适的環境,還是因為今天早上把多年在心裏積累某些東西對人傾訴……對,傾訴,蘇淩沒想到自己也有毫無保留的時候,至少在他說出某些話的時候,他确定自己是毫無保留的。
是因為他嗎?蘇淩收回眼神,望向對面那個男人。
——一下子就正正地望進了他的眼睛。
可能因為光線的關系,對方也似乎籠罩在那淡淡的金邊下,眼神看上去也亮閃閃的。
蘇淩笑了笑,說:“今天很難得,陽光這麽好。”
然後他聽到霍總靜靜的聲音:“喜歡就好。”
一頓多麽完美的午餐。
中途蘇淩借着去洗手間的機會想要結賬,這種事情對蘇淩來說已經是熟門熟路了,卻被侍者告知這裏從來不收現金,蘇淩愣了愣:“那麽刷卡呢?”
侍者說:“不好意思先生,剛才霍總已經把卡給我們了,所以您不必擔心。我們這裏實行會員制,一年交夠年費就可以享用美食。”
蘇淩有些失望地說:“那好吧。”
那這頓飯豈不是要霍總來請了?蘇淩倒不是在乎錢,只是這樣讓他感覺有些失禮。
兩人都沒有講話,安靜地吃完午飯以後,侍者端上來一份餐後綠茶小糕,蘇淩一向對甜食敬謝不敏,霍總卻把盤子移過他那邊:“嘗嘗看,不會甜膩。”
蘇淩不好拂他好意,只能拿銀叉弄了一快,放到嘴裏,淡淡的綠茶香,恰到好處的酥軟,甜味也是點到為止,反而增添了幾分清雅的回味。蘇淩點點頭,表示确實不錯,于是又吃了一塊。
霍總叫來侍者:“幫我再打包一份。”
侍者說:“好的,霍先生您稍等。”
霍總說:“帶一份回去,下午可以提神。”
蘇淩過了一會才明白這份東西是給自己的,他心裏有些淡淡的尴尬和一些……他自己也說不清的感覺,可能是第一次被人這樣照顧吧,他實在有些不太适應。可是霍總做出來又如此自然,自然得蘇淩沒有時間去拒絕。
他在心裏對自己說:這個霍總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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