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蘇淩撐起身坐在床邊,腳踩在無比舒适柔軟地白毯上發了一會呆。

首先是覺得餓,然後是沒力氣。

他握了握拳,又放開。

大概明白病去如抽絲的意思了,但現在和昨天那種焦躁又悶得難受的情況完全不同了……等等?!昨天?

他剛才還沉浸于惬意環境的腦子迅速運轉起來。

昨天去機場送了大嫂,然後就……遇到了霍總,然後被他說服,上了他的車子,然後……模模糊糊的影子……似乎有人在照顧自己。

确切地說,并不是毫無印象,腦袋裏想起來,都是一些近乎溫馨的片段,但拼湊不全。

然後……這是在霍總的房子裏?(因為蘇淩本來是麻煩霍總送他去醫院,可是這明顯不是醫院,也不是蘇淩自己的房間,那肯定是霍總的私宅了。)

然後……這是霍總的房間?(蘇淩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畢竟沒有哪家人會把一間普通的客房裝飾到如此程度,明顯就是有人經常在這住,從面積來看很可能就是主卧。)

然後……他和霍總又睡了一晚?(他剛才起來的時候,那半邊床還有溫度,而且被子的樣子也好像是昨晚被人睡過然後被随意掀開的樣子,明顯剛才有人睡過。)

他的眼睛轉到床頭那一套幹淨的衣物上面,他想起自己真的非常需要洗個熱水澡了。

算了,既然已經麻煩了,也不怕再麻煩一次。

他拿起衣服,走上小臺階,出于好奇地心理他往牆上那幅畫一瞥,卻立刻定住了,這……這不會是真的吧?

他微蹙着眉頭看着牆上那幅熟悉又陌生的畫。

這并不是一副适合挂在卧室的畫。

還是裝作不知道比較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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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晌,他搖搖頭,走進了右邊的浴室。

十分鐘後,他算是穿戴整齊地從浴室出來了,和之前在大嫂朋友處換的不怎麽合身的那套完全不同,衣服十分合身,顏色也是自己常穿的;聯想到剛才在浴室還擺放着新的毛巾和牙刷以及剃須刀;蘇淩不禁感嘆大戶人家的細心和妥帖。

拿了放在櫃子上的手機和鑰匙。

雖是早上,竟然十分安靜,只聽到外面間或鳥叫聲。

仿佛一幅鳥語花香的花園場景展現眼前。

昨天真的有點糊塗,對于自己走過哪裏,已經完全沒印象。

霍總呢?該怎麽謝他?

打開門的時候,蘇淩在想這個問題。

不知他是像上次一樣早起出去忙碌還是在家。

畢竟現在已經八點。

蘇淩從卧室走出來,他才發現這間卧室位置極好,是位于南邊最中心的房間,難怪如此之大,又如此安靜。

看到有一位穿着圍裙在擦東西的年輕女孩,蘇淩對她笑了一下,她安靜的笑了笑:“先生您早。”然後放下手中的事物,下樓了。

蘇淩也按她的路線走下去。

等樓下的地方都在樓梯上一覽無餘時,蘇淩明白了這是一幢別墅。

花園老別墅。他的眼睛掠過立式大窗外燦爛的花園還有一看就很有年代的天花板雕飾時時,在心裏更正了一下。

他剛走到樓下,外面走進來一位大約六十左右的老伯,一臉慈穆,穿着一身深藍色西裝,步伐矯健,後面跟着剛才那位年輕的姑娘。老伯交代了姑娘幾句,然後就笑着對蘇淩說:“蘇先生,您醒啦?我是這裏的管家,鄙姓李,叫我老李就好。”老李講話不疾不徐,不卑不亢,頗有舊式老管家風範。

蘇淩對他點點頭:“你好,老李,昨天多叩擾了。”他四處環顧了一下,“霍總呢?出去了麽?”

老李說:“少爺他在書房,我讓阿玲去告訴他了。少爺交代了,如果您醒了,讓您先吃點早飯。”

蘇淩說:“不用麻煩了,我已經好了。我只想和霍總告別一聲,昨天給你們添了亂,實在是不好意思,我該走了。”

老李說:“蘇先生您不用着急,您身體剛好更要先吃點東西才有力氣,食譜已經訂好了,醫生說您這兩天吃清淡一些比較好,要是淡口了一些您多擔待。”

蘇淩說:“老李,既然這樣,那好吧。我順便等一下霍總。”

老李說:“今天陽光很好,蘇先生您去花園坐坐,我待會讓人把早餐端給您。”

蘇淩說:“謝謝。好的。”

走到外面,才發現這個花園不是一般地漂亮。

只見嫣紅的花,還有半高的小灌木,還有适量的藤蔓,地上是綠油油的草地,開辟出了彎曲的鵝卵石路,有一種曲徑幽深的感覺。

花園的花草不僅修剪地極好,更重要是有一種不經雕飾的美感。

整個花園呈現環繞房屋的月牙形狀,北角是一處明顯供人休憩的地方,并不在陽光很烈的地方,有一個秋千,還有一張象牙白的桌子和幾張椅子。

再後面單獨開辟出一處游泳池,并不很大,但足可見奢侈。

外面高大的古老樟樹的枝桠正好伸進圍牆內部空間,形成一處獨特的樹蔭。

旁邊擺着一張藤椅和半收的太陽傘。

頗有些盎然夏意。

這個花園和蘇淩童年記憶中的小院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卻讓蘇淩升起一些似曾相識的親切。

今天陽光确實很好,有光線透過枝葉投下斑駁的影子。

蘇淩靜靜站在花園一角,仰望這顆高大的樟樹。

今天必須回公司了。

這兩天事情堆了不少。

對了,待會霍總會來,問他一下那個咨詢的事情吧。

不願意麻煩別人,特別是他,但一次次地都麻煩了。

不知道該怎麽還人情。

人情真是可怕的東西,特別是沒法用定量的金錢和實物來衡量的人情。

總覺得虧欠許多。

“小淩。”

背後突然有人叫他。

蘇淩只覺得心中震然,回頭——只見不遠處有一高大挺拔身影,因為出于背光的關系,面目不清。

但那種感覺……那種感覺……蘇淩有一瞬間的失神。

那靜靜站定的身影,低沉悅耳的呼喚。

“蘇淩。”

看蘇淩還站在原地,霍斯維又叫了一聲。

——只是換了稱呼。

大概是自己聽錯了吧,明明叫的是蘇淩啊。“我在。”蘇淩輕聲回答,他已經知道這個人是誰,他慢慢走了過去。

漸漸走近,那剛隐藏在暗影中的面孔也漸漸清晰。

“霍總,不好意思,花園很漂亮。”蘇淩在他面前站定,輕聲說。

“嗯。身體好點了麽?”霍總看着站在陽光下的他,眼底蘊涵着恬淡的波紋。

蘇淩笑着點點頭。

霍總說:“一起去吃點東西。”在他背後虛做了個請的姿勢。

所謂的“清淡”早餐卻讓蘇淩大為意外。

香菇條雞絲丁粥,點點蔥花,雞肉大概經過處理,粥裏不見一點油點,根本談不上油膩,香菇和雞肉實在是蘇淩大愛。

那在暗紋骨瓷碗裏微微冒出的熱氣,更是讓人心生感動。

霍總和他吃一樣的,說:“不要發呆,趁熱吃。”

蘇淩點頭拿起勺子,把點點蔥花攪拌,那在米白色粥體中若隐若現的香菇和雞肉絲真讓人食指大動。

這也是他的小習慣,吃粥前總喜歡用勺子攪拌一下,好像攪拌了這碗粥就是獨一無二的,是他表達喜愛的一種方式。

入口的粥熱度剛好,一點不燙;濃稠适中的米粒合着入味的米湯,加上香菇的植物鮮味,還有雞肉的葷香,每個佐料都恰到好處發揮了優勢;做粥其實很考驗廚藝,越是家常的菜越要用心才能體現平凡中的不凡。

蘇淩其實從小到大在家吃飯的時間真的不算很多。

父母工作都很忙,母親經常三班倒,父親則有無數的應酬。

小學時候家裏的食物都是保姆做的,保姆是湖南人,做菜口味挺重,蘇淩則稍微喜歡清淡一些的口味;但保姆人極好,做事勤快又幹淨,對兩兄弟又極為關心,蘇淩也确實沒立場把這點不滿告訴父母。

中學以後,蘇淩經常跟着大哥出去打牙祭,要遷就大哥的口味,雖然偶爾也能吃到讓自己覺得喜歡的東西,但也只此一次了,下次又是不同的地方;再長大一些,蘇淩也開始跟着父親參加一些朋友之間的應酬,大酒店的東西吃一百家都是一樣,吃了幾個小時卻根本說不出感覺,蘇淩也漸漸習慣了。

到大學課業比較繁忙,基本都是食堂,出去的地方好多都是蘇淩自己去找了,從此形成了但凡是遇到一家覺得還不錯的就會老想着去吃,而不會再考慮其他的地方,不管便宜還是貴。好幾次被大學那個女朋友抱怨老是吃一家,後來蘇淩也不便勉強了。

其實蘇淩內心是很渴望經常能吃到自己喜歡的東西,這應該是大多數人的心願吧。

但是可惜的是,蘇淩交的女朋友裏沒一個廚藝好的,蘇淩本想不靠天不靠地就靠自己,無奈自己工作實在太忙,實在沒多少時間來鑽研廚藝,不過他倒也不算十指不沾蔥的人,有幾樣菜還是會做的。

他以後的規劃時,三十五歲以後等事業有了一定的基礎,自己成個家,過個半隐居的小日子,能在家兩個人鑽研鑽研廚藝,倒也不錯,至于孩子嘛他是不準備要的,主要是他覺得自己不太适合當父親。

為什麽?太具體的原因他也說不出來。

只是覺得孩子對他來說并不能增加幸福感,反而是一種羁絆吧。

從小也算是受夠了父母工作繁忙帶來的冷落,他不想讓他的孩子也變成這樣。

前面說過了,蘇淩內心其實對這個世界并不存十分樂觀的願景,他也不是一個溫情的人。

有些事情,他只想簡單地處理,不論是否與自己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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