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對比

寧大姑在看到小弟那一刻, 除了丢人和羞慚之外，還真是找不到別的詞語來形容，自己的潦倒不堪被母親, 大哥看到了倒是可以接受, 或者說她巴不得自己更狼狽點兒，贏得老娘和大哥的同情, 好幫襯自己一把呢。

可是對于弟弟妹妹麽, 寧大姑這還是有那麽點兒自尊的。

雖然貧賤, 可羞恥心她還是有的。

都說“長兄如父, 長姐如母”, 寧爸爸有沒有做到“長兄如父”這不好說，可寧大姑絕對是“長姐如母”的典型。

鄉下孩子都是大帶小，尤其是像寧家這樣失了當家人的家庭就更嚴重了。

寧奶奶忙活着一家子人的生計問題，這兩個小的外加上家裏的裏裏外外就全都是寧大姑的，牽着妹妹，背着弟弟，這樣的日子足足有三五年，可她從來沒有抱怨過, 恨不得自己能幹點兒, 多幹點兒, 然後減輕老娘和大哥的負擔。

也是因為覺得嚴重虧欠了這個閨女, 所以寧奶奶才會在閨女找上門的時候希望兒子能幫襯她一把。

好在現在兒子也給出了承諾，寧奶奶這心情就挺好，在看到小兒子時, 寧奶奶的心情就更好了。

兒女在她眼裏當然有偏向，可即便如此，總不能就讓閨女窮死吧？寧奶奶不覺得自己就是狠心人。

寧小叔一家子受到了寧大一家的熱烈歡迎，磕頭拜年，散壓歲錢，寧小叔壓抑着自己心裏的不滿，走完了這些程序。

雖然不高興歸不高興，不過在看到大侄兒的成績單時，他還是很滿意的，這個侄兒，倒真是了不得了。

如果繼續這麽保持下去，寧家的第一個大學生的名頭看來就要落在這個侄兒的身上了。

至于自家閨女，小聰明是有，她自己也勤奮，成績也不錯，不過比照着這張成績單，閨女就差了些。

寧小叔有些遺憾，就算是父母對她很疼寵，可就是因為她不是男孩兒的緣故，寧小小沒少聽到別人的遺憾和感慨，所以她非常不服氣，也很會看人眼色，看着爸爸現在這樣，寧小小連忙表态，

“爸，下學期我也要考第一名！”

她一直都不覺得自己比男孩兒差什麽，所以一定要好好兒學習，考個第一名，讓他們也瞧瞧自己的厲害。

“成成成，爸爸的小小真厲害，咱們也考第一名！到時候爸爸給你買你想要的洋娃娃，好不好？”

寧小叔是想要個兒子，很想有個兒子，可還是那句話，閨女也是他的種，他也疼。

早原先寧小叔對着閨女也挺嚴厲的，想着自己就這麽一個閨女，能不嚴厲點兒麽？盼着她成人呢。

寧小小對着爸爸是既崇敬又有些害怕，不過現在麽，自從決定要生二胎之後，寧小叔的心情就發生了變化，女兒家麽，也不用那麽辛苦，平平順順一輩子就好，所以他對着閨女也軟和了不少，這父女之間就更親近了。

寧爸爸也樂意看着閨女對他撒嬌賣癡的，簡直可愛的不得了了。

這一套程序走完了之後，寧小小就跟着堂弟堂妹地去玩了，留下了一群大人們喝茶聊天，大家能聊的，能說的過來過去也就是過年的吉祥話兒，問問你家的年過的咋樣，聽着挺熱鬧的，卻也沒啥正經內容。

寧小叔的一杯子熱茶喝完之後，心緒算是平靜下來了，這才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大姐和大姐夫今年咋這麽早就過來拜年了？幾個外甥兒呢？咋也沒領回來？”

寧大姑這本來就憋在心裏的委屈是一下子地就憋不住了，她對着大哥有敬有畏，這有些話就沒辦法在他跟前吐露幹淨，可是小弟不一樣呀，她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姐弟倆的感情也深厚，所以這立刻地氣氛就不一樣了，寧大姑也顧不上啥年節下不能哭鼻子抹眼淚的忌諱了，簡直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委屈都給哭出來一樣。

這兩天她沒在老娘跟前哭，也沒在大哥跟前哭，現在聽着小弟這麽問，實在是憋不住了。

寧家人的臉色就不是很好看，寧小叔看着大姐夫的神色就帶着不善，大姐受了這麽多委屈，只能說明大姐夫太窩囊，太無能，護不住老婆。

王家的情況他當然清楚，甚至有閑時間的時候，離着後山最近的他也會去大姐家看看，現在這大過年的，大姐哭的這麽傷心，還能說明啥？

大姑父臉漲的通紅，不停地搓着雙手，氣氛很難受。

寧媽媽和寧小嬸倆人悄沒兒地離開了客廳，去了寧媽媽的房間去看兩個小不點兒去了，客廳留給了寧家兄弟姐妹，好歹地也算是給寧大姑幾分臉面，當然也表達了自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這是怎麽着？窮瘋了？大過年的就不讓人消停？”

寧小嬸對着這個大姑姐意見不少，誰讓丈夫見天兒地就說大姐不容易，咱們要多幫襯體諒這之類的話呢？

誰家也不寬裕，靠着丈夫的那點兒死工資，自己一家人就過的緊巴巴的，哪兒有閑錢幫襯別人？

再說了，寧大姑過的好不好，這也不是寧小叔的責任，上面不還有個大哥麽？

掙那麽多錢，也不曉得接濟接濟他家的這些窮親戚，看着她家的那個性子軟，跟牛皮糖似的黏着就不撒手了。

“被人給淨身趕出門了，可不就是窮瘋了？”

寧媽媽對着這個大姑子也沒啥好感，聽着弟妹這話裏話外的怨氣，壓低了聲音，幸災樂禍地說道。

“咋回事兒？這王家也忒不像，鬧成這樣到底有啥意思？”

妯娌倆彼此看不順眼的時候多了去了，可也不妨礙她倆這會兒聯合起來看大姑子的笑話。

寧媽媽嘀嘀咕咕地說了自己知道的那些事兒，繪聲繪色，如親臨現場一樣，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寧大姑一家子的窮酸和可憐相，簡直是被人騎在頭上，當成是毛蛋一樣給揉搓了。

寧小嬸看着大嫂臉上毫不遮掩的刻薄樣兒，心裏偷偷地鄙視了她一通，不過面上卻跟着以往一樣，贊同着大嫂的言語。

自從曉得大哥會幫她家交二胎的超生費之後，寧小嬸的态度就好多了。

丈夫一個月工資70，這超生是按着工資的百分之十扣的，每個月就是7塊錢，一年下來就是近90塊，這些錢夠他們一家子三個月的生活費了。

而且這還不是頭兒，是從孩子出生之後，一直扣到他14歲，以後工資不漲呀？這麽算下來，還真不是一筆小數目，說不定這些錢足夠在縣城買一套房子了。

很會算賬的寧小嬸一下子感受到了大哥的好處了，對着大嫂當然也要奉承奉承的。

妯娌倆在裏間兒嘀嘀咕咕，轉頭就說起了孩子，看着搖籃裏睡的正香的對羔子，寧小嬸眼饞的不行，羨慕地道，

“我也沒嫂子的福氣生雙胎，只想着能再生個兒子，也不至于讓小小她爸被人指着脊梁說閑話……”

“唉，這都是命，你們趁着年輕，抓緊再生一個呀，小小再乖巧，再好也是閨女，這以後總不能靠着閨女，女婿過日子吧？”

寧媽媽站着說話不腰疼，反正交罰款的不是自己，萬一生的還是閨女，那就好玩了。

這個世界上有個詞語叫“一語成谶”，寧媽媽不知道，可是“烏鴉嘴”這種話，她肯定是知道的。

得虧寧小嬸是不知道這一點，否則的話，不得恨死她！

外間的寧大姑在弟弟肩膀上死去活來的哭了一場之後，總算是消停下來了，

“你個沒出息的東西，這是要氣死我呀！大正月的你掉的哪門子的眼淚？也不嫌喪氣的！”

寧奶奶在看到閨女收了眼淚之後，嘴裏恨鐵不成鋼地咒罵道。

不過看着她泛紅的眼角，其他人還能說些啥？

“好了，好了，一家子人好容易在一起，咱們好好兒聊聊，有啥事情大姐也說，有困難了我和大哥也不會丢手不管。”

寧小叔看着傷心的老娘和一臉怒氣的大哥，自己出聲安慰寧大姑道。

“……我也是沒臉，要不是實在沒辦法了，還真沒想着要回娘家，這大過年的，誰家不願意過個消停年？嗚……”

寧大姑這兩天就跟祥林嫂有些像了，不停地訴說着自己的可憐，說到傷心的地方，她又忍不住地開始哽咽了。

“等年後了我和二弟去一趟後山，這事兒總要向王家讨個說法，實在是太欺負人了，的等開春兒天暖和了之後你和妹夫帶着大外甥兒來縣城幫我幹活兒，公司有個木工車間，現在正缺人手呢。這以後但凡有我一口飯吃就不會餓着你們，放心吧！”

寧爸爸沉着臉，對着寧大姑兩口子說道。

“老大，這便宜麽？”

寧奶奶雖然聽着也高興，可到底怕對着老大有啥妨礙，畢竟不是老大一個人的公司，不過這話聽在寧大姑的耳朵裏就不對味兒了，老娘這是嫌棄自己給弟弟添麻煩了呀！

寧大姑只覺得自己心就跟泡在黃連裏一樣苦了。

“媽，不要緊，您放心吧，木工車間本來就缺人，妹夫的手藝不錯，他們來還能幫襯幫襯我，這事兒呀，等過幾天我就和煙孝義說說，問題不大的！”

寧爸爸給衆人吃了個定心丸，寧奶奶最聽兒子，尤其是長子的話，也就徹底地放心了，她曉得老大的脾氣是個護短的，肯定不會讓閨女，女婿吃虧的。

這事兒說開了之後，氣氛總算是緩和下來了，寧小叔問起了兩個小外甥的學習情況，農家孩子想要出頭太難，考大學等分配顯然是個不錯的選，哪怕是上個師範，當個老師都是一輩子的鐵飯碗呀。

寧大姑和大姑父也知道他這話是好意，他們也盼着兒子出息呢。

這以後老大肯定和他們一樣，能混口飯吃，餓不死自己就成了，兩個小的，但凡能出息上一個，這個家也能有個盼頭了。

大年初一，寧大姑兩口子總算是坐不住了，想想還在親戚家等着的三個兒子，他們也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寧家為寧大姑準備了一份兒年貨，吃的喝的盡有，這都是從寧家的年貨裏頭分出來的，好在寧家的存貨豐富，就算是寧爸爸折騰走了不少，可也夠自家人吃的了。

雖然是大年初一有不上親戚家的講究，可寧爸爸這會兒還真是顧不上，開了小面包送妹妹，妹夫回去。

寧大姑雖然還是紅着眼睛，可這次卻不一樣了，臉上多少的帶着幾分笑，腰板兒也挺了起來，雖然她是沒能耐，沒本事，可架不住她有個好娘家，有個出息的哥哥。

至于大姑父這樣的老實人，他在想啥，別人還真懶得去探究。

送走了大姑一家之後，寧媽媽就開始灑掃屋子，寧奶奶懶得理她 ，由着她去折騰了。

寧媽媽這一通忙完，把自己累了個半死之外，似乎也沒得着啥好處。不過她樂意，看着家裏恢複了原樣兒，她這心情爽快！

大人之間的事情寧一諾這些小孩子就算是覺得不對勁兒也不會摻和，随他們呗。不過大姑和大姑父走了之後，寧家确實是舒服多了，這一點寧一諾也不想否認。

寧爸爸是下午五六點的光景才回來的，帶着一身的風寒，因為回來下雪的關系，他開的慢了點兒。

寧奶奶一直爬在窗子上向外面張望，在看到兒子回來之後，這才算是放心了。

車上沒暖風，寧爸爸給凍了個半死，這會兒坐在爐子旁邊烤火呢。

家裏雖然有暖氣，可燒的不熱，這又是老人又是孩子的，寧爸爸就買了個大烤箱的爐子，又買了幾百斤碳，家裏暖和的跟什麽似的。

寧爸爸是畏寒不怕熱，夏天二十五六度，能把人熱死的時候，他反而覺得剛剛好！

冬天的日子對于寧爸爸來說，每年都很難熬。

挑開了封火蓋兒，烤着火，喝着熱茶的寧爸爸舒服地喟嘆了一聲，總算是活過來了，這鬼天氣。

這麽會兒的功夫，寧媽媽已經手腳麻利地給寧爸爸來了一碗清炖羊肉，喝了半碗湯，等身體徹底暖和起來之後，寧爸爸這才脫了外套，開始吃肉。

在吃到一塊兒肋排的時候，寧爸爸将它塞到了寧千金的手裏，小閨女最喜歡啃排骨。

不過在看着眼巴巴的大閨女時，寧爸爸也沒偏向，塞給她一大塊兒帶着肉的腔骨。

至于寧一諾，他吃飯都是準時準點兒的，一般不零吃，這眼看着就要吃飯了，寧爸爸索性就沒理兒子。

好在寧一諾有兩個貼心的妹子，捧着好吃的也沒只想着自己，朝着哥哥的方向遞了過去，寧一諾一下子就平衡了，對着寧爸爸揚着小臉兒，臉上的得意毫不遮掩。

寧爸爸很少能看到兒子這麽孩子氣的時候，也不生氣，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寧一諾臉皮厚，完全沒有被笑的不好意思，反而是兩個小丫頭有些不好意思了，低着腦袋開始啃自己手裏的肉了。

年初二是閨女，女婿回娘家的日子，寧媽媽是長媳，外加上還有兩個奶娃子在吃奶，她肯定是回不去的，再說了，這下雪了路上肯定不好走，她也沒指望能回去。

不過想想大姑子肯定不來，小姑子麽，随她呗。

沒想到，寧小姑和小姑夫帶着還有表弟一大早兒地就來了。

寧一諾的表弟比寧秀小三個月，是個長的很俊秀的小孩兒，姑姑姑父結婚也好幾年了，就這麽一個寶貝疙瘩，當然是疼的不行。

不過小姑的婆婆是個奇葩，完全不喜歡孫子，雖然公公也會幫忙照看，可那能一樣嗎？

不過這大過年的，現在也不說這些糟心事兒。

寧奶奶連忙接過了白胖的外孫子，沉甸甸的，也累手的不成。

同樣大的孩子，寧秀可沒享受過奶奶的懷抱。

“這麽冷的天兒，你們也舍得折騰孩子，串門子啥時候不能串？等再過上兩天天氣好點兒了再過來誰能挑你們的理不成了？”

寧奶奶對着閨女嗔怪道。

兩個閨女裏頭寧奶奶明顯偏幫的是小閨女，不止是她嫁的好，過的好，比起木讷的大女婿，嘴甜會來事兒的小女婿看着也讓人舒坦不少。

即便是寧媽媽，在看到小姑子手裏的大包小包的時候也是忍不住地露出了幾分笑來。

人情人情，有來有往地才叫人情，像大姑子那樣，搞的跟刮地皮的一樣，誰又樂意？

所以對于接下來寧爸爸大手筆地塞給外甥十塊錢這事兒，寧媽媽也沒有不高興，而是主動地去了廚房張羅。

寧媽媽的這個态度讓大家都滿意，這才是寧媽媽。

那個大方得體，懂事兒，曉得分寸的寧媽媽，是寧家的長媳。

寧媽媽可不知道別人對自己的評價，張羅了一桌子的飯菜，大家吃的高興，喝的滿意，聊的盡興。

寧媽媽這會兒看着幾個孩子手上的壓歲錢之後，更加地滿意了。

小姑夫自己本身有錢，也不是摳門的性子，所以很是痛快大方地給了寧一諾兄妹五個一人五塊。

不過可惜的是，除了兩個小的錢，就是寧千金也曉得讓哥哥保管壓歲錢而不是給媽媽了。而且哥哥會給好吃的，不跟媽媽似的，摳門的要死。

哥哥就沒那麽多的問題，花錢也大方，經常會給她們買好吃的。

寧一諾雖然不喜歡寧千金，可他也不會就真的跟個小孩子計較，而且在面對女孩子的時候，他還會下意識地溫柔起來，所以惹的寧千金更喜歡黏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