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巴掌

年初一到初三按理來說都是應該走走本家親房, 各房頭之間拜拜年，說說今年的收成，聊聊明年的打算, 各家各戶地串串門子, 嘗嘗人家的年貨，年飯, 說說自家來往的親戚之類的, 這就算是完了。

不過今年的寧家在縣城的頭一個年, 別說是本家了, 就是親戚也不好往來。

這要不是寧大姑攪合和寧小叔一家三口, 小姑一家三口來，指不定怎麽冷清呢。

過了初四之後，家裏往來的人就多了，寧爸爸的同事呀，好友地都會上門來坐坐，寧爸爸自己也需要出門去應酬。

一氣兒忙到了初十之後，前幾天下的雪化的差不多了，瞅着天氣也沒那麽冷了, 寧媽媽就張羅着要回娘家了。

至于兩個小的, 當然是不帶的, 一天去一天回來, 她也不在娘家多逗留，早上走早點兒，趕着晚飯的時候回來, 就算是家裏好只有寧奶奶一個人應該也沒問題。

也是因為今年大閨女的關系，所以寧奶奶對着兒媳婦兒就寬和了很多，點頭同意了。

這一次，寧媽媽是明目張膽地收拾了大包小包地東西準備帶去娘家，肉啊酒的都沒少了那樣兒。

有年前大姑子做榜樣，寧媽媽并不覺得自己的舉動有多過分，寧爸爸不在乎這點兒東西，寧奶奶只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大過年的吵吵起來也沒意思。

寧奶奶想着以後閨女，兒子要依靠老大的時候多了，所以也比以前寬宏大量了不少。

寧媽媽絕對不是個會看眼色的主兒，最後誇張到了小面包後備箱裝不下的地步，寧爸爸這才毛了，

“你這是要搬家嗎？東西都搬去你娘家，這一家子老小的吃啥？是打算喝西北風去？”

寧爸爸沒好氣的話同樣讓這個正月裏積攢了一肚子火氣的寧媽媽爆發了！

“那也強過你妹子，大過年的，肩膀擡着個腦袋就來了，又吃又拿的，窮瘋了？”

“你渾說啥？大妹這不是遇上難處了！再說了，這是我掙來的，我樂意給誰就給誰，你管不着，再滿嘴胡沁看我怎麽收拾你！”

寧爸爸氣瘋了，這言語上就有些不對了。寧媽媽聽了這話還能不委屈？直接地撲了過去，

“姓寧的，你打呀？今天你動我一根汗毛試試！”

寧爸爸這還沒動手呢，就挨了寧媽媽好幾拳頭，寧媽媽可不是手上沒力氣的文弱女子，拿小拳頭在男人身上使喚當情趣呢。她正經下地幹過農活兒的，家裏啥重活兒她沒做過？所以這會兒掄起拳頭來那是真疼。

寧爸爸挨了幾拳頭，外加上這心裏的火氣本來就有些憋不住，也揮動了胳膊！

家暴這種東西，不管是啥時候，寧一諾都是持反對意見的，尤其是男人絕對不能對着自己的老婆動粗，這是底線。

所以寧一諾只覺得半邊臉發麻，眼前開始冒金星，他大爺的，這可是真疼呀，而且還是個子太矮的不好處，寧爸爸這一巴掌剛好就扇在了寧一諾的臉上。

“哥哥！你別打哥哥——”

寧秀最先反應過來，撲過來推的傻眼的寧爸爸一個趔趄，一邊兒的寧千金已經扯着嗓子開始幹嚎了。

寧奶奶聽着門口的動靜兒不對，挪着小腳，緊趕慢趕地往門口走。

“秀兒，你讓開，讓爸爸看看你哥哥的臉，咱們送你哥哥去醫院。”

寧爸爸雖然可以一把推開閨女，可看着她像是家裏的那只小狼狗一樣地護在兒子的身前，寧爸爸就心軟了，柔聲地對着寧秀說。

寧媽媽斜抱着寧一諾也開始扯着嗓子哭了，這次她到沒有多少做戲的成分，是真的傷心了。

看着兒子鼻子開始流血，寧媽媽惶惶地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手絹兒給他堵住鼻子。

“媽，我沒事兒，你松開點兒，讓我緩會兒。”

這麽會兒的功夫，寧一諾的半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脹了起來，五個手指印兒明晃晃，他這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

寧媽媽已經失了主見，聽了這話，倒是沒剛才箍的那麽緊了。

“先去醫院吧，讓大夫看看。”

寧爸爸剛說完這話，寧奶奶的笤帚疙瘩就招呼到他身上了。

“你使的誰的威風？我好好兒的孫子你憑啥動手打他？這大過年的能不能消停過上兩天？”

“媽，先別生氣，先送一諾去醫院，等回來我再和您解釋。”

寧爸爸這會兒還真顧不上寧奶奶，抱着兒子上了面包車。癱軟在地上的寧媽媽也顧不上自己亂糟糟的樣子，跟着一起上了車子，寧秀死死地拽着哥哥的袖子不放，寧爸爸嘆了口氣，讓她跟着一起上車了。

留下了還哭的凄慘的寧千金和一臉怒氣，可鬧不明白發生了啥事兒的寧奶奶。

“你說你們這些家長，大過年的咋能對着孩子動手呢？瞧着這力道，萬一耳膜破了，孩子聾了可咋辦？孩子皮點兒怕啥，這個年紀的孩子再怎麽鬧騰也折騰不出來啥大事兒，做父母的也是忒狠心！”

值班的老大夫是個絮叨的，給寧一諾檢查完，發現是皮外傷之後，開啓了唠叨模式，對着寧爸爸和寧媽媽開始念咒，這其中的家務事情寧家夫婦倆還真不好和外人解釋，所以也只能按捺着自己的心緒，聽着他的念叨了。

老大夫給寧一諾開了臉上抹的藥膏，看着這夫妻倆總算不是那種無可救藥的，這才算是放過了他倆。

“好好兒讓養着，藥膏外用，一天三四次，每次用之前把臉洗幹淨了。這兩天也甭出門了，孩子好面子，以後別用棍棒教育，那樣不頂事兒。”

離開了醫院，氣氛還是挺僵硬的，寧家夫妻倆都冷着臉，好像對方欠着自己幾百塊一樣。

寧一諾臉上疼的厲害，完全沒辦法說話，索性也不搭理他倆，他一個當兒子的，父母之間的矛盾還真不好摻和。

雖然抹了藥膏有些清清涼涼的，不過完全止疼顯然不可能，孩子的皮膚嫩，看着就有些觸目驚心的，寧爸爸這心裏簡直要悔死了。

人總是自私的動物，這個時候除了抱怨自己之外，也是會無意識地替自己開罪，寧媽媽這個罪魁禍首就成了寧爸爸眼裏十惡不赦的了。

當然，寧媽媽亦然，尤其兒子是因為護着自己受傷的之後，寧媽媽心裏那叫一個難受，欣慰的同時更多的酸澀，她寧願自己挨了這一巴掌也絕對不願讓自己的孩子去承受，都怪姓寧的，他竟然想動手打自己！

想想夫妻兩個結婚這麽多年，因為聚少離多的關系，所以夫妻感情一直不錯，再是沒想到，姓寧的跟村上的那些混賬行子沒啥差別，竟然會想着動手打媳婦兒。

寧媽媽覺得自己一下子看透這個男人了，再不會因為他是吃公家糧的就崇敬他了。

夫妻雙方對于對方都是特別地失望，都覺得自己這是瞎了眼了，原先覺得這個女人雖然有這些不好，那些不好，可到底是個顧家能幹的，可是現在呢？

看着後面面目猙獰的女人，寧爸爸第一次地覺得自己的妻子好陌生，這樣的人真的是自己那個能幹的能撐起一個家的媳婦兒嗎？

到底是什麽改變了她呢？

寧爸爸這裏百思不得其解，也琢磨不透原因，只能沉默地開着車往家走。

寧奶奶已經從小丫頭寧千金的有些亂糟糟的描述中拼出了大部分的真相，她這叫一個氣呀！

當丈夫的沒德行，當媳婦兒的也一樣，都不是啥好玩意兒，連累自己的大孫子了。

寧奶奶覺得自己不能放任下去了，這麽下去，指不定這以後能生出多少的事兒呢，想想自己這一把年紀了還不能消停享幾年的清福，寧奶奶這心裏就挺不是滋味兒的。

即便是路再長，可也有到終點的時候，等車子停到家門口的時候，寧家夫妻倆難得地都生出了幾分忐忑來，想想寧奶奶對着兒子的寵溺，再看看他現在的這個慘象，兩人同時地就有些後怕。

後知後覺地擔心是不是有些晚了呢？

寧一諾被寧爸爸抱着進了家門，穿過了院子，進了客廳之後果然看到了面沉如水的寧奶奶。

“媽，我先送一諾回去休息。”

寧爸爸有些讪讪地和寧奶奶打招呼。

“老大媳婦兒，你留下，老婆子有幾句話要問你！”

寧媽媽本想自己先去給兩個小的喂喂奶，完全不想一個人面對這會兒看上去很可怕的婆婆。

這會兒的寧媽媽總算是想起了以往婆婆的豐功偉績來，她都有些懷疑自己之前到底是哪兒來的膽子會胡思亂想的，竟然想着擺脫了婆婆，自己要當家做主啥的，這會兒想想自己當時是不是瘋了？

“媽，今天這事兒真不怪我，都是他瘋了，竟然會動手打人，我也沒想到一諾會撲過來，正好就挨上了，這真的是個意外……”

寧媽媽說着說着就忍不住地開始掉眼淚了，不是那種做戲的嚎啕大哭，而是能從聲音中聽出後悔和難過的。

寧奶奶嘆了口氣，這會兒知道錯了有啥用呢，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後悔藥這麽一說，人總是要為自己做過的蠢事兒付出代價的，有因就有果，從來就沒有例外！

“你要是覺得在縣城待着不痛快，咱們回農村咋樣？一諾留在這兒念書，咱們帶着三個丫頭和小小子回鄉裏繼續種地去，雖然辛苦，可到底能這心裏是暢快的，成不成？這城裏雖然好，可到底地方太狹窄，到處都是擠得慌，所以慢慢地這人的心裏就憋着火，就覺得不痛快。回去了你繼續下地幹活兒，閨女也不用送回你娘家，不管是孫女兒還是孫子，我來看着，再說秀兒也大了，也能照看弟弟妹妹了……”

寧媽媽聽着這話，身體徹底地僵住了，臉上的表情也很奇怪，

“回去不回去的你自己看着辦，可不管咋樣，這以後你們夫妻的事情萬不能牽扯到孩子身上，看着一諾那個樣子，你們這當父母的難道就不心疼他？男人是能靠得住的？女人這一輩子最後還是要落在兒子身上，一諾是個好孩子，他懂事兒也孝順，可你們這當父母的是不是也應該給孩子做個榜樣呢？”

寧奶奶看着兒媳婦兒臉上的表情，忍不住地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後來在看到兒子的時候，她勸解的話題就變成了這夫妻倆。

“媽，真沒事兒，今天就是個意外，我也是氣急了，所以才會……”

“老大媳婦兒，你先去看看兩個小的吧！”

寧奶奶沒有在兒媳面前管教兒子的愛好，看着媳婦兒一臉的慶幸，她不想再說教，榆木疙瘩，或者是其他的，不管是啥情況，反正都不值得自己再浪費感情，與其說媳婦兒，還不如從兒子這邊兒下手。

媳婦兒畢竟是外姓人，不和自己一條心這是肯定的。

看着兒媳婦兒離開之後，寧奶奶狠狠地抽了兒子幾巴掌，不過沒打臉，扇的是他的手背，骨頭碰骨頭，疼的不止是寧爸爸，寧奶奶的手掌也是通紅一片。

“媽，你別生氣，我錯了，以後再不會這樣了！”

寧爸爸了解寧奶奶，知道她這是氣狠了，急忙地勸說道。

“有一就有二，這一次你氣急了能對着你媳婦兒動手，下次也能氣急了動手，這以後家裏還能有個安生嗎？我啥時候教過你們兄弟對着媳婦兒掄巴掌了？你也是出息了，有了幾個臭錢就不知道你自己姓啥了是不是？”

寧奶奶當然也感覺到了兒子的變化，他比以前更自大了，甚至傲到有些聽不進去別人意見的程度了，不過以前沒有機會說這些，況且家裏一堆的事情都要讓他操心，寧奶奶也不好意思說兒子。

今天趁着這個契機，她才把話直接地給挑開了。

“媽，我真沒有！”

寧爸爸對于這一點是真的沒法承認，他是真沒這麽想過呀，老娘幹嘛要冤枉自己？

“不，你有，你敢對着一諾他媽揮拳頭難道不是因為你覺得自己能了？如果是以前，你在外面混口兒，你媳婦兒在家裏累死累活地替你養着老娘，養着兒子，閨女的時候，你會這麽做麽？你敢這麽做麽？你不敢！我可沒有敢做不敢當的孬種兒子，你算是個什麽玩意兒？這還沒學會跑呢，你就想着飛了！你媳婦兒再有錯，難道就能抹掉她以前的好了？你就是個混賬，我沒你這麽個忘恩背義，不是東西的兒子！”

寧爸爸被人戳破了老底，這個人還是自己的老娘，也不能發作頂嘴，這臉色就很好看了，青青紅紅的，跟開了染料鋪子的一樣，好看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