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莊百心非常敏感,“看來你聞過某種惡臭了。”

他對着鏡子調整choker挂墜的位置,說道:“都熏吐了,不想說了。”擺擺手,像一陣會唱歌的風,興高采烈的刮走了。約了小夢在夜巴黎喝酒,變成“紅嫂”的啤酒妹還來問他什麽時候再上臺。喝得搖搖晃晃地回宿舍,半夜吐得哪裏都是,靈靈第二天上午沒上班,給他收拾了一早上。

起來先卸了妝,裹着被子烤電暖氣,雙眼無神地看電視,靈靈問他吃點啥,他搖頭說啥也不吃,喝點可樂得了。給他一罐可樂,靈靈坐他旁邊,給他剝橘子。

“真賢惠,能出嫁了。”靈靈垂着頭不說話,他啞着嗓子問,“哎喲媽,都多少天了,還生氣吶?”靈靈瞅他一眼,變得特別委屈:“她本來就是你姐,你咋跟我那麽大聲……”

“我可不想讓她當我姐,都不是一個媽生的。”他嘟囔了一句,轉頭問,“哎,最近有啥适合嫁娶的黃道吉日嗎?”

“啊?啥?”靈靈沒聽清楚,他也不說了。讓靈靈查手機黃歷,說一耳朵,他就聽一耳朵,聽完依舊癱着。靈靈沉默半天,問他:“美美啊,以後要是老了,你不想找個伴兒嗎?”

他哼哧一笑:“能不能活到老還是一回事兒呢。”

“不是,就,搭夥過日子呗,也不能老一個人啊。”

他半睜着眼睛說:“一個人就一個人呗,得病了點煤氣。”

“你說話咋老這麽喪氣呢,就不能想點好的?”靈靈隔着被子拍他胳膊。

“想點好的?你跟小豪啥時候結婚吶?正好,看看日子。”他斜着眼睛看靈靈,逗她。靈靈也不像生氣也不像抱怨,說:“小豪是挺好的,可他沒有男子氣概。”

“啥叫男子氣概?”他樂了。

靈靈特別認真:“能保護我的,就像那天你那樣!”看着他的眼中帶着憧憬。他差點讓可樂嗆死,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媽呀,我咋這麽招人稀罕!”擦完笑出的眼淚,說,“咱倆只能當姐妹,我可當不了你男人。”

靈靈臉通紅:“誰、誰要你當我男人了!你問我,我就這麽一說!”講不到一塊兒去,靈靈氣鼓鼓地回屋,化妝梳頭發,馬上要出門了,又回來找出藥盒按出幾粒藥片,吃了。

“靈靈。”

“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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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這個藥,對身體有損害嗎?”

靈靈對着鏡子整理帽子:“有。”

“那要是不吃了,攢夠錢直接變性不行嗎?”

靈靈從鏡子裏看着他,對他說:“我不知道哪天能攢夠錢,可我受不了長成男人的自己,一天都受不了,上廁所我都不願意看自己下身兒,就算吃藥吃死了,那也能當女孩死。”說完昂着小下巴走了。

他自己蓋着被子在沙發上想再眯一覺,樓下香香姐開始排練,音樂激昂,節奏铿锵,給他震精神了。到一樓一看,個個緊身熒光舞裙,蹬着光防水臺就有三公分的細高跟,跳韓國女團舞。

莊百心在一邊拍照,香香姐踩着節拍,一遍遍地指點:“跳起來,姑娘們!你們是最美的!”

野萍領舞,格外賣力,小腰身兒擰着,小眼神兒拿着,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氣勢,仿佛身後都是他的信徒。

看他來了,莊百心朝他笑一笑:“說話算話,昨天沒拿相機,今天補上。”他豎了個大拇指,轉身走了。莊百心沒追過來,喊道:“你可以随時打電話給我!”他沒回頭,擺擺手。

回屋給關藏打電話,“幫我個忙呗。”

“好呀,美美怎麽了?”關藏一副求之不得的口氣。

“幫我打聽一下嚴人鏡——我姐,什麽時候結婚,最好還能知道在哪個飯店辦酒。”

“我知道了。美美晚上來不來?我在外公這裏,會吃完晚飯再回去。”

“那你他媽叫我去個屁。”罵完就把電話挂了。

關藏一臉喜滋滋地收起電話,從豪華別墅的陽臺走出來,被馬千家不是好眼色地盯着。

“這你也得跟他報告?”

關藏“啊”一聲,“這算報告嗎?可能跟馬叔聊天習慣了吧。”

孫令娴從廚房走出來,一邊走一邊摘下圍裙,招呼關藏:“你們倆快洗洗手,一會兒等你外公他們談完事兒就開飯了。”

“辛苦您了,需要我幫忙嗎?”關藏問。

“有阿姨幫我呢,你難得回來一趟,好好吃就行。”孫令娴往樓上走,“我去看看你外公。”

看孫令娴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馬千家低聲跟關藏說:“美美的事情我沒告訴他,你知道你外公的風格,肯定是不高興的。”

“我知道。”

“你外公還是最挂心你的。”

“這我也知道。”關藏微微笑,說,“我也最關心外公呀。”

馬千家看了他的側臉一會兒,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關靜園過了半個多小時才從樓上下來,一左一右的兩個人聽他訓話,一直訓到飯桌上。一個是關達集團旗下關達鋼鐵的總經理,一個是關藏的舅舅關國良。關國良在關達工作二十多年,但遲遲沒接上關靜園的班。

“吃飯的時候就別說工作的事情了,”孫令娴很無奈,勸關靜園,“關藏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你老談工作幹什麽。”

關靜園低低地“啧”了一聲,不是很耐煩,卻結束了訓話。

“關藏學校忙不忙啊?”關國良問。

“挺好的,上上課,改改作業,出去做下調查,都是自己感興趣的事情。”關藏放下筷子回答。

“多好啊,”關國良感嘆道,“咱們家除了你,不是做買賣就是坐機關,沒有一個搞知識的。你得堅持啊,要考博就考博,家裏永遠支持你。”

“謝謝舅舅。”關藏笑一笑。

關靜園下巴一揚,“吃點菜,你外婆親自下廚做的。”孫令娴趕緊重新盛了一碗肉丸湯,放到關藏面前。馬千家有些焦急,想說什麽,被關靜園一個眼神制止了。

關藏拿起湯匙喝了一勺湯,吃了一顆肉丸,跟孫令娴說:“真好喝,謝謝外婆。”

“你喜歡就好,你外公說你平時吃得寒涼又單一,讓我多給做點溫補的,你多吃!”

馬千家看着關藏把一整碗都喝了,手在桌子底下握緊了拳頭。關靜園很滿意似的,吃完了飯,把關藏叫到了書房去。

“你是我唯一的親外孫,外公怎麽都是為你好的。但是這回這樣的事情還是不要再出了,多少雙眼睛盯着外公找毛病,千萬別像你媽媽一樣,知道嗎?”

“嗯,我知道。”

“外公知道你一個人挺寂寞的,适當地放松一下也好,但是別碰亂七八糟的人,有想結婚的想法就跟外公說。”

關藏笑了:“我還沒有這個想法,也沒有亂七八糟的人,外公放心。”

關靜園沉默了一會兒:“自己注意身體。”

“嗯,外公也是,這次高血壓調整好了,記得按時吃藥。”

短暫的會面結束,關藏跟馬千家告別關靜園,從郊外別墅區開車回家。剛出小區沒多久,關藏叫停車,在路邊扶着電線杆嘔吐。

馬千家給他拍背,等全都吐完了,拿了一瓶礦泉水給他漱口。關藏吐完了開始不住地樂,擦掉因為嘔吐而流出來的眼淚和鼻涕,說:“我外公,真是太逗了。”

馬千家一路無言。送關藏到樓下,問:“跟馬叔聊聊嗎?”

關藏搖搖頭:“我沒事,不是一直這樣嗎?”

香香姐的排練持續到晚上表演前,熱火朝天,他看了一會兒就出門了;電腦賣了,網上的活不想接,他在快餐店吃了點東西,坐了一下午,看了一下午來來往往的人。晚上又回關藏那兒去了。關藏給了他鑰匙,一開門,客廳裏燈亮着。

“你回來了?”

沒人回答,他換鞋進去,發現關藏在廁所抱着馬桶吐。

他蹲在關藏身邊,問:“懷孕了?”

關藏吐得眼裏泛淚,看他來了還開心地笑:“美美……!”說完又一陣嘔。

“別他媽一邊叫我一邊吐啊。”他站起來去廚房,案板上放着牛肉丁,剛做好的,還沒涼。從冰箱裏拿了一瓶水回到廁所,“你吃了什麽?”

“沒放涼的肉。”關藏吐完,直接坐在地上,靠着牆。

他想了想:“烤肉那次你也吐了?”

關藏點點頭。

“吐你還吃?”

“我想讨美美歡心嘛。”關藏握着他的腳腕,一臉可憐樣。

“滾雞/巴蛋。你現在吐給我看也是讨我歡心嗎?”

“我在想,會不會吃着吃着就習慣了,以後可以跟你一起吃。”關藏接過他拿來的水,被他拿紙巾粗暴地擦嘴,“看來暫時習慣不了。”

他拿手指頭戳關藏腦門,“精神病就別費心裝正常人。”從褲兜裏掏出一顆糖:“給。”

關藏握在手心裏又不吃,他搶過來剝了糖紙強行喂進嘴裏,關藏眉頭緊皺:“好酸呀,美美。”

“所以才止吐啊。”

“美美為什麽老是帶着糖?”

“因為可以止吐。”他面無表情地說,“今天晚上不要親我,刷了牙也不行。”

莊百心一邊打開個人郵箱,一封封點開所謂的爆料郵件,浏覽不知真假的內容,一邊打開了前同事的QQ,要把國色天香劇團的素材給她。

“你是不是快被調崗了?”前同事後面發了個笑嘻嘻的表情。

“差不多吧。”她回答。

“我說你啊,早就該考慮下一步了。奔四了還幹一線的有幾個?男記者都不好混了,何況女的呢?你能搶過那些年輕人嗎?”莊百心沒回,對方繼續說:“這個行業,早就不是咱們剛入行那會兒了。”

莊百心默然,在鍵盤上敲了幾個字:“我知道。”

“你知道,可是你不甘心,老想再掙紮一下,搞個大事兒證明自己還沒被淘汰。”

“閉嘴。”她發了個刀子的表情,換來對方一個鬼臉。

“話說這回那個受害者,我說我怎麽聽着名字那麽耳熟,不是年初的時候被東寧大學退學的那個學生嗎?”

莊百心打出一連串問號。

“這種小事你們搞正經時事的不關心,我們這種網絡八卦小報兒知道啊。當年的專業第一,沒想到現在淪落到去當反串演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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