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一樓的窗朝着入口方向,裏面兩個人出來循着聲音看了一會兒熱鬧,又回去了。早上跟蹤馬千家的時候,他看見馬千家跟他們打招呼。
關藏在三樓的窗口,朝他揮手,指了個方向,轉身就離開了。他貓腰從單元入口悄麽聲進去,到了二樓就驚呆了,往上的樓梯被鐵栅欄封得貓都進不去,中間一道小鐵門。關藏站在後面已經打開了挂鎖。
“你這自己有鑰匙的——?”他問。
關藏舉起一根彎折的小鐵絲:“挂鎖很好開的,我小學就會了。”說完把他拉進去,又把鐵門鎖好。一進屋就把他按在門上親:“恪己!”
“你給我等會兒,神經病。”他一手抵着關藏胸口,關藏像捕食中的獅子似的盯着他,胸脯一起一伏,“我來是問你:為啥把餘複整進醫院去了?我是不是說了,殺人我自己捅刀,拿錢我親手掏兜,用不着別人插手!”
論壇上有人貼出了餘複車被撞的視頻截圖,另一輛他很眼熟。
“不是為了幫恪己。我說了不要他再叫你的名字,他不聽。”關藏攥着他抵在胸口的手,使勁地攥,“我說過吧,這件事對我而言很重要。殺了他會讓恪己的苦心白費,我才留着他的。”
“撞進醫院你就被關禁閉了,要是殺了人,你是不是要直接進精神病院了?”
“不會的,我外公不會允許家裏出現精神病。”關藏看着他的臉,伸手摸,“疼嗎?恪己。”
“我揍你一電炮試試。”
關藏摸完了親上去,吮他的淤青。“恪己的體溫比我高,受傷的地方皮膚溫度會更高,我好喜歡。”
“活人都會這樣的。”他說。
“是啊。”關藏貼着他臉上的傷口,着迷似的蹭,“可我最喜歡恪己——是誰打的,樓下的其中一個?肯定不是馬叔,他做不來這種事。”
“你馬叔笨的一逼,我早上跟他他都不知道。咋的,你給誰頒個獎狀呗?”
關藏抱着他笑。“雖然我喜歡你的傷,可不代表我喜歡你受傷。”
“你真矛盾,Rose。”他微微側頭,嘴唇碰上關藏的嘴唇說,“還差我四百七十萬,給錢,少一分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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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藏親上去,在唇齒間說:“你該多要一點兒。”
把窗戶關好,房間內的溫度很快就升起來了。他跟關藏在床上滾了一圈,穿着關藏的襯衣滿屋子溜達。八、九十年代的兩室一廳,地上鋪着小塊花磚,卧室裏的床單還印着某某鋼廠第幾生産大隊。有冰箱,電視,洗衣機,老式沙發上罩着刺繡沙發罩,還有一部沒插線的座機電話。所有的窗子都被欄杆封上了,有幾扇根本就打都打不開。
“被關過幾次?”
關藏想了一下,說道:“有一部分時間在這裏長大的。”說完指指樓上,“四樓屬于我媽媽,五樓屬于我外婆。外公後來把整個單元都買下來了,不讓外人進出。”
他擡頭看看天花板,“沒有監視器嗎?會有人來給你綁床上打鎮定嗎?”
“倒也沒那麽誇張,只是想讓我禁足罷了,又不是真的怕我做什麽。”說完自己先笑了,“我也還沒有想要做什麽,不然早就跑了。”
他曲着兩腿坐在并不柔軟的小沙發上,撐着頭問關藏:“你覺得你自己有病嗎?”
關藏歪了下腦袋:“有點不大正常吧,雖然我也不知道正常是什麽。”
他看了關藏半天,“你知道嗎,我最喜歡你的誠實,幾乎跟錢一樣喜歡了。”說完溫柔地笑:“現在因為你的誠實,而有點喜歡你。”關藏撲過去,咬他嘴。他一邊掙紮一邊講,“我沒帶那麽多套子!”
關藏把他弄了一通,滿足了。他疲累不堪地橫躺在沙發上,長度不夠,頭和腿都超過了扶手,罵自己:“我他媽的,這不是送炮上門嘛。”
脖子上一涼,他把眼睛睜開,看見關藏兩手捏了一根項鏈,“送你的,美美。”
他坐起來,接在掌心裏,“金的?”
“嗯,很适合你吧,小心髒。”
“為什麽是心髒?這麽迷戀?”
關藏跟他擠在一個沙發上,把他抱在腿上,手貼着他心口。
“是羨慕,求而不得吧。愛麗絲還在的時候,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用聽診器聽她的心跳。有時候很微弱,有時候又很雜亂,我很希望她能有一顆健康強勁的心髒,像恪己這樣,生機勃勃,簡直會跳出來咬我一樣。媽媽身體也不太好,在離世前就只能卧床,我看着她們兩個一點點地虛弱下去,而無可奈何。”關藏把耳朵貼上去,“我從小參加很多次葬禮,看着他們一個個心跳停止,逐漸冰冷,死亡,離開我,存在的痕跡逐漸從我的生活中消散……這對我來說似乎變成一件平常的事情了。所以我好羨慕,擁有這樣心跳和體溫的人,而恪己你——”關藏看着他的臉,輕輕地說,“我羨慕的,我追求的,都在你身上,你是我能夠想象的全部,又總是超過我的想象。”
“那可能是你的想象太貧乏了。”
關藏慢慢地搖頭,很鄭重:“不,是我太幸運啦。”
他看了關藏一會兒,捧着對方的臉:“別人讓我雞皮疙瘩掉一地,我通常都先揍他。”接着深深地接了個吻。一直吻。
吻完了,叫關藏把項鏈給他戴上,拿起電話機旁邊的小相框。裏面是一個年輕女子蹲在花叢前,懷裏抱着小男孩的合影。女子穿着碎花裙連衣裙,小孩拿着一顆玩具球。眉眼能看到關藏的影子。
“跟我說說你的事情吧,我實在不知該從哪裏問起。”
趕在馬千家來之前,他從關藏那裏溜回去了,補了大半天的覺。下午去了一趟銀行把大部分錢存了,上網查“關靜園”。一查可不得了,雖然沒上過啥啥啥富豪榜,也是個正經的億萬富翁。
三十年代生人,解放前家裏小有資産,五幾年公私合營開始後主動申請合營,從民族資本家變成進步分子,八十年代已經國營大廠總經理。九十年代的國有企業改制,下崗大潮,關靜園果斷出手低價買回工廠,在六十多歲時創立關達集團,成為民營企業家。
幾次國企抄底收購,有傳言認為關靜園身後有高官背景。至今為止,關達集團旗下有鋼鐵、化工等兩個上市公司和其他二十個公司,員工超萬人。
如今關靜園雖然已經八十高齡,雖然退居二線,卻仍是關達背後的實際掌控者。
“我外婆患有精神分裂症,那個年代叫做‘癔症’或者直接叫‘瘋病’。很不幸地遺傳給了媽媽,母女兩代人的一生,大多數時間都是被隐藏起來的。”
“我外公雖然結了兩次婚,但有血緣關系的後代只有我一個了。現在的‘舅舅’和‘姨母’,是他第二任妻子跟前夫的孩子。可能因為這個原因,他很怕我也變成個瘋子,也決不允許我是個‘不正常’的外孫。”關藏看着跟媽媽的合照,淡淡地說。
他看着簡單的介紹資料一皺鼻子,低聲說道:“你這個富三代,富得真是‘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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