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油畫
蕭晟揚的手搭在楚音遙的肩膀上,手掌的溫度似乎通過衣料重疊在一起,“外面的記者沒那麽快打發走,今天你先住這兒,晚上開車躲記者不安全。”
楚音遙不置可否地被他摟着向主宅走,垂眼睨了下肩膀,淡淡地開口說了一個字,“手。”
他不習慣這樣近距離的接觸。
蕭晟揚的話不無道理,大晚上在市區的公路上飙車的确不是明智的選擇,但讓他留下來的理由總覺得有些借口的成份。好在楚音遙不是個喜歡計較這些的人,既然如此能免去一些麻煩,他也沒反對。況且就算現在拒絕也不會被蕭晟揚采納。
蕭晟揚輕笑着收回手,指尖擦過楚音遙的腰線,讓他微微皺起眉。
蕭家所在的這片別墅區算得上是Z市最頂尖的地段之一,小區內從設施綠化到治安監控都無可挑剔。每隔兩百米就會看到一幢別墅,且每幢房子的樣式風格都不盡相同,同時為房主提供了足夠的私有化空間。遠遠看去,更像是一副融合各地建築特色的藝術品。
當初,蕭家看準了它優越的地理位置,買下了相臨的兩套別墅,合并再建成一個整體。即擴大了房子的面積也增加了院子的空間。主人與傭人的住處也相對獨立,最大限度地保留了私人空間。
房子的裝飾采用現代與古典相結合的方式,雕裝別致的镂空屏風,繁複華麗的水晶吊燈,寬敞的樓梯設計,細致的細節擺設……簡約中多了一些奢華,卻并不落俗。給人的整體感覺是漂亮而舒适。
将外套遞給迎上來的女傭,蕭晟揚帶着楚音遙往樓上走,“家裏沒什麽人,你随意就好,有什麽需要就和他們說。”
“嗯。”房子雖然大,但并不顯得空曠,空間的利用和布局都很合理,一些細節的處理在也為房間增添了幾分溫馨。讓他恍然覺得這裏與賀家比,似乎更接近一個家。
“客房大概要收拾一會兒。”蕭晟揚的腳步停了一下,等到楚音遙與他踩到同一層階梯才緩緩開口道:“如果你願意住到我房間,我很樂意讓她們馬上去休息。”
楚音遙擡眼掃過蕭晟揚略帶玩味的眼睛,“行,你睡客房。”
蕭晟揚無奈的搖搖頭,他知道在楚音遙嘴裏絕對聽不到自己想聽的話,但還是會想去逗他,想從他臉上看到更多的表情。
推開位于三樓走廊左邊的房門,随手打開屋內的壁燈。蕭晟揚的房間屬于複式結構,以深色高為主,中間參雜了些許灰色和用以點綴的暗紅,盡顯色彩帶來的低調的倨傲。有獨立的洗手間和換衣間,靠窗擺放着一組米色的布藝沙發,前面茶色的茶幾上擺着新鮮的水果,對面是一套小型的家庭影院。複式的高面上放了一張KingSize的雙人床和兩個複古的床頭櫃。整體看上去十分簡潔寬敞。
“進來吧,随便坐,我換件衣服。”說着便直接進了衣櫥間。
而此時的楚音遙并沒有聽清蕭晟揚的話,他的全部注意力最落在了挂在房間牆壁上的那副油畫上。
這副油畫看上去有些年歲了,畫上一位穿着水藍色晚禮服的女人正坐在劇院的舞臺上彈奏鋼琴,女人感覺上有三十多歲,雖然只是一個側面,卻可以看得出姣好的容貌。緊身的禮服包裹着有致的身材,略微低下的頭和閉起的雙眼讓人可能感受到那種動聽的陶醉。
而在她身後伴奏的管弦樂團俨然已經成了布景,所有的焦點都積聚在這個女人身上。
楚音遙眨了一下看得發澀的雙眼,這個女人,這樣的背影,她的動作,眼睛,甚至高高挽起的卷發,都與他記憶中的那個人重疊在一起。
那個女人,那個會在天氣晴朗的午後哄着自己入睡的女人,那個把他藏進巷子讓他好好彈琴的女人……回憶想卸了閘的洪水,咆哮着奔湧而來。
他對自己母親的臉已經有些模糊了,但很多之前以為已經遺忘的片段,再次拼湊出的記憶,在他心底滋生出屬于親人的羁絆。
走近畫作,楚音遙在畫的左下角看到作者和日期。
——一位不知名的外國畫家。
——十三年前的秋季。
時間過去太久,他不能肯定畫中的女人就是他的母親,但冥冥之中又覺得異常相似……
“喜歡這副畫?”蕭晟揚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楚音遙立刻平複波動的情緒,回到最初的淡漠。
“随便看看。”他知道有些東西解釋不清楚,最好的做法就是隐藏。
換好家居服的蕭晟揚走到他身邊,雙手環在胸前端量着眼前這副畫,“這是我前幾年去英國的時候在一家畫廊發現的,當時那家畫廊正在展示主題為‘靈動’的畫展,一圈看下來,只有這副畫讓我有‘靈動’的感覺,就直接買下來。因為不是什麽出名的畫家,價格也比較便宜。”
楚音遙沉默着。這次不是他不想說話,只是想不出要說什麽。
“少爺。”房門被敲了三聲,梁叔的聲音出現在門外。
“進來。”蕭晟揚也将注意力從畫上轉回來,臉上恢複正色。
梁叔開門走進來,站在距蕭晟揚兩步遠的地方,“楚少爺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小區外還有幾個沒走的記者,我已經讓保镖晚上加強夜巡的人手。”
“嗯,知道了。”蕭晟揚點了下頭,“都去休息吧。”
“是,少爺,您和楚少爺也早些休息。”說完微笑地看了楚音遙一眼,退出房間。
“過來坐。”蕭晟揚坐到沙發上,指了下身邊的位置,“家裏一般很少有人來,最多是宋琰經常過來。”
楚音遙坐過去,安靜地聽他說話。眼神不經意地再次瞟過油畫,原先那種沖擊感也慢慢淡了下去。
“除了我媽每年會回來住幾天,辦個Party熱鬧一下外,家裏基本都很安靜。所以偶爾有個客人來,梁叔都很高興。”
蕭晟揚的父親在将蕭氏交給他後,帶着自己的妻子定居到加拿大,離開的理由是——慈母多敗兒。不可否認,蕭夫人對自己的兒子幾乎到了溺愛的地步,不過好在蕭晟揚沒把自己放縱成一個敗家子。
退居幕後的蕭父每天過着悠閑清淨的生活,他不需要兒子養他,同樣,也不會管蕭晟揚的決定,只要不把蕭氏整垮,蕭父都不聞不問。父子兩的感情談不上疏離,至少在蕭家的問題上兩人還是比較容易達成一致。
楚音遙對蕭家人的關系并不是太了解,當初也只是偶爾聽賀煜提起,而他也沒往心裏去。
時鐘劃過淩晨一點的交界線,蕭晟揚還未睡沉,隐約聽到緩緩的鋼琴聲,不是很清楚,卻非常真實。睜開眼看了一下時間,坐起身套上搭在椅子上的睡衣,蕭晟揚拉開門走下樓。
一樓的偏廳裏,鵝黃色的壁燈将整個空間蒙上了一層柔和的美。楚音遙坐在黑色的三角鋼琴前,專注地彈奏着熟悉的曲子。額前的頭發微微遮住眼睛,低下的側臉看不出表情,手指在琴鍵上下落,傾洩出一段動聽的旋律。
——旖旎的,隐隐透出一抹憂傷……
陌生的環境讓他很難睡得安穩。院燈折射出的影子幽幽地映在窗簾上,将整個夜晚襯托得更加寂靜。楚音遙身躺在床上,看着窗簾上的影子驀然想起蕭晟揚房間裏的那副畫。
時間過去太久,久得讓他說不出對母親是什麽感覺,但偶然想起,也不免勾起一些晦澀的情緒。
羅笑曾經和他說:“凝夕,你很強,但很孤獨。”
他不是太能理解羅笑所說的“孤獨”,但這一刻,他似乎也體會到了那種所謂的孤獨。不難受,只是很空洞。
睡不着的楚音遙走出房間,看了一眼旁邊蕭晟揚關着的房門,走下樓。
這個時間,屋裏的傭人都已經休息了,客廳窗外可以看到巡視的保镖。楚音遙漫無目的地在房子裏走動,穿過客廳在偏廳裏看到這架立在中間的鋼琴。
打開琴蓋,試着彈了幾個音符,純粹的音質讓楚音遙露出一點笑意。随即坐在剛琴前彈起那首已經多年未彈過的曲子。
這是他母親最喜歡的曲子,每天總要彈上一次。小時候的路凝夕也在母親的要求下彈過幾次。旋律比較簡單,也比較容易上手。
現在再次彈起,一些細節的音符已經記不清了,只能憑着感覺和記憶将它們組在一起,可能不全對,但依然是首動聽的旋律。
一走進偏廳,蕭晟揚就看到了坐在琴後的楚音遙。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半個側臉。幽暗的燈光裏,楚音遙只身坐在那兒,指尖劃過黑白相間的琴鍵,身上散發出冷淡的疏離感。将這種疏離剝落,留存下寂寥的孤獨。
蕭晟揚退出偏廳,倚在的半開的木門邊,安靜地欣賞着被拼湊在一起的鋼琴曲。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楚音遙彈琴,然而那個彈琴的身影卻比樂曲本身帶給他的沖擊性大得多。
琴聲一次次地重複,最後每一個音符都想是砸出來的。蕭晟揚沉默地離開門邊,挑起笑容的同時眼神也沉了幾分……
壓了壓酸疼的手指,楚音遙合上琴蓋。
其實每段曲子的演奏都附含着彈奏者的情緒,只是沒人在意而已……
走回房間,屋內的床頭燈亮着,旁邊放着一杯冒着熱氣的牛奶,奶香的味道漸漸暈染到空氣中……
楚音遙讷讷地看着床頭的馬克杯,抿緊的嘴角放松下來,眼角也染上了一絲柔和。
坐到床邊,端起溫熱的牛奶,慢慢喝完。這才躺回被子,好眠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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