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師兄02
慕臨江見過葉雲舟的字跡, 筆畫纖疏清隽,隐帶鋒芒,但這封留書倒像是匆忙趕路随手劃出來的, 與葉雲舟一貫處變不驚的做派不太相符。
他把信封收入乾坤袋, 一拉門栓, 才注意到門上挂了把鎖。
“宮主, 您要出門嗎?”程玖追過來, 問的猶疑,十分緊張。
慕臨江緩緩轉身,背過手去冷聲道:“你們這是何意。”
程玖硬着頭皮垂首抱拳:“是葉公子吩咐,他不在時希望您能安心養傷,不要舟車勞頓,以免積勞成……成疾。”
慕臨江的目光比刀尖還利,程玖不去看,都被壓的喘不過氣,直直跪下顫聲道:“都是葉公子的交代, 屬下不敢違抗, 宮主別再為難屬下了,否則屬下承蒙葉公子信任,只能血濺三尺以表丹心!”
慕臨江擡頭扶了下前額, 這麽快他已經吓不住程玖了,葉雲舟蠱惑人心的本事可不比殘魂差。
施小梅聞聲快步趕過來,驚呼道:“這是怎麽啦,程大人, 慕老爺,早飯我煮好了,趕緊趁熱吃飯吧, 慕老爺一會兒還要喝藥呢。”
慕臨江瞪了施小梅一眼,施小梅無辜地扁嘴,然後眼圈一紅,難過道:“您不喝藥,還不調息,忠言逆耳,我要告訴葉公子。”
“起來,葉雲舟這幾天都做了什麽。”慕臨江深吸口氣,咬牙切齒地問。
程玖撐着腿站直了,也不盡了解,極力回想道:“葉公子好像說,讓夙宵衛去圍什麽地方,再暗中控制什麽人,還要等誰自投羅網……”
“等等,他哪來權力随意調動夙宵衛?”慕臨江擡手制止,光是聽着這個行動就不像好事,他覺得躺這四天仿佛錯過了一個王朝,快步回去卧房給自己倒了杯清火茶,這才示意程玖繼續說。
程玖如履薄冰地說:“葉公子聯系了殷大人。”
慕臨江愈發費解:“他怎麽聯系上的殷思?”
程玖道:“他先聯系了衛統領。”
慕臨江:“……”
慕臨江一拍桌子怒道:“荒唐!殷思就讓一個外人指揮本座直屬近衛隊?”
程玖心說葉雲舟要是外人,那他們豈不是早該被逐出默影都了。
“葉公子還算外人啊。”施小梅端碗進來小聲道,把清粥和蛋花湯放到桌上,“慕老爺別激動,先吃飯,飯前生氣對胃不好。”
“我不吃!”慕臨江捂着嘴咳嗽幾聲,氣急質問,“我是宮主他是宮主?你們這就學會抗命了?”
“您是宮主,大家都對您很好啊。”施小梅理所當然的說,“您安心調養幾天,等身體恢複了,再去找葉公子也不遲嘛。”
慕臨江心說再等幾天葉雲舟不用垂簾聽政,寂宵宮直接就改姓葉了,他揮揮手讓兩人都出去,把門關上,鋪好聚靈陣終于開始認真運氣調息。
……
風檐城彙賢樓,集酒樓客棧據點為一體的寂宵宮堂口,有着機密任務中轉、情報交流、門人養傷等等各項用途,葉雲舟此時正坐在彙賢樓後院的地下議事廳裏,低頭打了兩個噴嚏。
他心想慕臨江這時應該察覺他離開施家店,恐怕是在罵他,日晷的影子指在巳時兩刻,算算時間,殷思也快來了。
念頭一閃而過,議事廳的房門直接傳來一聲岌岌可危的震響,葉雲舟坐在廳內上首,嘴角抽了一下,提前端起茶杯。
下一刻房門直接被轟開,淩厲肅殺的劍氣直奔咽喉,葉雲舟有備而來,曲起指尖在茶杯上輕輕一彈,送出茶杯撞上劍氣,一聲清響過後,議事廳內瓷片飛濺,滿地狼藉。
葉雲舟站起來,搶先開口道:“殺了我,宮主就真無藥可救了。”
殷思提劍進門,面沉如水,劍眉星眸都凝上一層堅冰,他在廳內站定:“你說過,會保護宮主。”
“我是說過,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也保護過宮主,但宮主偏要出手保護我,我是始料未及。”葉雲舟緩步走向殷思,踢開一片碎瓷,表情仍是平靜,卻微微皺起了眉,眼含懇切,“我之所以托衛一要你的聯絡方式,就是不打算推卸責任,隐瞞內情,我現在所作所為是在盡力彌補我的過失,一味追究過去只會耽誤時機。”
殷思被葉雲舟看似淡定鋪天蓋地的一段說辭壓過去,一時沒想到如何接話。
葉雲舟也不給他細思的時間,繼續道:“我知道你是宮主最信任的心腹,請你來此見面合作,正是需要你展現身為宮主親信的能力和忠心,如果我們自相争鬥,一來宮主不樂見,二來也是浪費了我們這些天破釜沉舟的布置。”
殷思聽見最信任的心腹這個形容,哼了一聲,收劍入鞘,直言道:“你不配做宮主的道侶。”
葉雲舟拉了幾天的臉,聽到這句話終于笑了起來,心說你這是什麽惡婆婆劇本,不以為意道:“那你配嗎?”
殷思眉頭糾在一起,冷面警告葉雲舟:“我的命是宮主的,僅此而已。”
葉雲舟緩緩點頭,忽然為自己失去一個忠犬感到遺憾,原著中男主第二次從寂宵宮逃跑,最大的功臣還是殷思。
殷思不僅暗中給男主送藥,還充當樹洞聽他哭訴發洩,男主說想知道師兄近來如何,殷思就在任務之餘奔赴煌都,替他打探師兄的情況,回去實誠的告訴男主師兄為了找他茶飯不思幾乎崩潰,男主頓時悲從中來,哭着說想要回去見師兄。
殷思內心不忍,卻不懂語言的藝術,只是暗中将慕臨江閉關的消息透露給男主,放男主趁機逃走,暗中護送他回了靜微門。
葉雲舟當時心說殷思不是慕臨江的劍衛,這怕是男主的暗衛,男主不但不給他開工資,還要讓殷思倒貼,殷思實慘,而且現在仔細一想,慕臨江為何要突然閉關?大乘期高手,基本到了平穩養老的階段,軟香溫玉在懷,沒事閉什麽關?
看文時只當是為了劇情推進,但如今葉雲舟知道慕臨江有傷在身,那就能解釋原著為何閉關,想必是在壓制傷勢。
慕臨江對自己的傷并非完全束手無策,所以葉雲舟出來這趟,也是為了逼一下慕臨江。
葉雲舟邊想邊擡起食指拖着下颌,玩笑道:“你的命是宮主的,我的人是宮主的,那我們也不沖突嘛。”
殷思眸光一寒,就要抽劍,葉雲舟伸手壓住他的劍柄:“開個玩笑,不要介意,每次你讨厭我的時候,就想想這個假設,就會覺得不用叫我少君已經該知足了,別要求太多。”
“你!……你的靈藥。”殷思說不過葉雲舟,把一個乾坤袋遠遠抛到議事廳上首的四仙桌上,轉身欲走。
葉雲舟贊嘆殷思動作之快,他當初列的清單竟然已經找齊了。
他在施家店思索了一個晚上,終于說服自己把正事先放一放,三枚鑰匙以後再說,先全力醫治慕臨江的沉疴,免得哪天慕臨江再激動一回,上個天下個海,然後就地駕鶴西去。
輾轉聯絡上殷思時,隔着傳音雲圖他都能感受到殷思的怒火,慕臨江的毒唯差點順着網線過來打他,好在他拿着慕臨江當擋箭牌,成功唆使動了殷思調動夙宵衛聽他吩咐。
葉雲舟幾步追上攔住殷思,勸道:“你不用去找宮主,施家店很安靜,還有貼心的小孫女照顧,适合養傷,況且他知道我在風檐城,必然及早閉關療傷趕過來。”
殷思沉默了一會兒,放棄離開,問道:“孫女是誰?”
葉雲舟也沉默了,半晌道:“開個玩笑,是一個被宮主所救的活屍女子,我稍後和你詳說。”
殷思靜靜看着葉雲舟,眼裏摻着點不耐煩,葉雲舟也回望他,沒從那雙深淵般漆黑的眸子裏看出什麽,兩人就這麽對視了一會兒,葉雲舟忍不住道:“你看什麽呢。”
“等你下文。”殷思把習慣性捏着劍鞘環抱雙臂。
葉雲舟:“……”
葉雲舟發誓再也不和沒有閑情逸致還不會看氣氛接話的人開玩笑,嘆道:“夙宵衛的進度如何了?”
“已按你要求,秘密潛入煌都邊境,暗中圍困不醫山,布下劫火雷。”殷思說道,“衛十二已接近醫無患的弟子,随時可以動手。”
“不錯,寂宵宮安穩多年,真有任務,行動力還是可觀的。”葉雲舟滿意地點頭,“讓夙宵衛潛伏待命,明日遲疏雨就能趕到風檐城,路寧鎮之約作廢,我是該親自去迎接師姐。”
殷思冷漠地站着,葉雲舟沒了捧場的人,連個吐槽的也沒有,不禁生出一點伯牙絕弦的寂寞來,幸好慕臨江還沒病死,他有感而發,擡手想拍拍殷思肩膀,結果殷思橫步一閃,讓他拍了個空。
葉雲舟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收回來攥了攥,道:“殷大人星夜兼程趕來,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殷思走的飛快,簡直到了一刻也不想和葉雲舟多待的地步,葉雲舟想起原著來,腹诽就殷思這個德性,怪不得進化為忠犬攻也不受男主待見。
他重新坐回去倒茶,這幾天也琢磨了一下原著,姑且把原著男主當成殘魂,而“應先生”則一直存在于原著描寫之外的暗處,那在原著那些争風吃醋造成的戰争背後,必然有着刻意的推手。
原著男主逃跑成功又被抓,開了十多章車,換了十多個道具,直到葉雲舟快要不認識嗯啊疼三字,男主才終于有空歇歇。
因為慕臨江去接待了一個神醫,名為醫無患,男主在小黑屋裏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只是聽前來探望的殷思的只言片語,還有一瓶醫無患所贈的外傷靈藥。
那醫無患是個謙謙君子,醫術高絕,為人和善,光聽屬性就和慕臨江不對盤,男主休息了兩天,就聽說慕臨江和醫無患不歡而散。
慕臨江來到小黑屋,對男主說:“你有什麽願望?我或許可以幫你實現。”
男主将信将疑,就含淚悲傷道:“我想見師兄,和他道歉。”
葉雲舟看時嗤笑你這不找上呢,結果慕臨江居然真的答應了,親自趕路送他回靜微門,還帶了殷思一起,表面看起來似乎是在給殷思的忠犬添加戲份,但認真推測,只怕是慕臨江的身體出了問題,需要殷思在旁保護。
當然後來葉雲舟才知道慕臨江早給男主下了七日良夜,就是要讓男主在師兄面前情毒發作,顏面掃地,徹底斷了他的念想。
葉雲舟說殷思最慘,就慘在沒有他的車。
男主被折騰,他送藥照顧,男主和慕臨江回靜微門,吃飯他掏錢,住店他守門,上床他聽響。
男主有危險,別的渣攻不在,他武要打架文要做飯,付出了如此之多,最終還是別人開車他抽尾氣,忠犬攻有名無實,太卑微了。
如今葉雲舟知道了殘魂的精神控制,如此強悍的技能下殷思都把持得住……到底行不行啊。
他帶着這點沒什麽用處的懷疑,要了壺酒,到彙賢樓後院的亭子裏溫上,小火爐燒的通紅,他卷起袖子伸手烤着,四角亭的飛檐上滴下來一滴水珠,他才發現最近溫度回暖,有些早春的意思了。
下人候在亭邊,葉雲舟囑咐他去告知殷思洗漱完了來繼續議事,等了兩刻鐘,殷思提着劍過來,坐下之後不發一語。
葉雲舟伸出拇指和食指,對着涼亭一角的積水比劃一下長寬,接着用食指在空中勾出平穩的銀白線條,框成一個方形範圍,把殷思也涵蓋進去,然後伸手一拂,框內的畫面就像卷軸般被卷了起來。
“不要動不動就舞刀弄槍。”葉雲舟對明顯戒備起來的殷思說道,他把置影術留下的景物卷好,按進左手指環,清清嗓子追加傳音道,“宮主,不知道你有沒有好好休息,我現在和殷大人在一起,殷大人雖然看我不順眼,不過你放心,他還不至于動手。”
殷思捏着劍鞘的手指緊了緊,顯然很想動手。
“陪我喝一杯?”葉雲舟把石桌上的杯子翻開,拎起酒壺倒了兩杯。
“我不飲酒。”殷思一動不動。
葉雲舟點頭,自己端着酒杯,斷斷續續地講了一遍施家店遭遇之事,若有所思地問道:“你覺得應軒陽怎麽樣?”
“不了解。”殷思簡潔道。
葉雲舟噎了一下:“你們共事數百年,就算夙宵殿多少根柱子都該數清了,你說不了解?”
“我只會殺人。”殷思陰沉着臉說。
葉雲舟心說你就裝吧,要不是看過原著我就被你騙了。
葉雲舟轉了轉指環,又給慕臨江發傳音道:“殷大人說他只會殺人,真的嗎?我不信,你聽見了記得回我傳音。”
殷思的拳頭攥出幾聲脆響:“宮主閉關,你最好別打擾他。”
“那你就實話實說,否則我能發一百條。”葉雲舟晃晃纖細的手指,笑着威脅,“他可不會生我的氣,你如果對我不滿,也可以向他告狀啊。”
殷思扭頭深吸口氣,抓起桌上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他不擅長喝酒,摔下酒杯時咳的像酒都喝進肺裏,眼睛也紅的厲害。
“問。”殷思怒道。
葉雲舟指尖摩挲着酒杯,忽然來了點惡趣味,手臂壓在桌上傾身去看殷思,似笑非笑地輕聲問:“宮主他,喜歡什麽樣的人?或者說,他喜歡過什麽人嗎?”
殷思對喜歡兩字過敏,聽了簡直渾身難受,瞪着葉雲舟思忖片刻,毫無笑意地動了動嘴角:“有,一個死人。”
作者有話要說:慕臨江:???人在家中坐,情緣土裏埋???
看劇耽誤時間,明早六點加更一章吧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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