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釣場02
在葉雲舟的印象裏, 殷思從未對慕臨江之外的人展露過一絲尊敬和服從,喬心月比殷思矮上不少,此時驟然把殷思扯到雲圖之前, 迫使他不得不彎下腰去, 葉雲舟竟沒看出殷思有任何不滿。
殷思始終低着頭, 就像對慕臨江一樣, 根本沒有脾氣。
葉雲舟無聲地發出一句驚嘆, 心說以後殷思清醒過來,不知道會不會羞愧的無地自容以死謝罪。
他扭頭看向慕臨江想稍稍寬慰兩句,雖然殷思丢了,但畢竟還剛找回來一個,聊勝于無,但葉雲舟看清慕臨江一片漆黑的眼眸時,又愣了一下,慕臨江的表情陰沉的像要透過雲圖把喬心月碎屍萬段,握緊的拳頭背在身後, 整間客房都浸沒在殺意的冰潭之中。
“宮主, 不要這麽吓唬人家嘛。”殘魂移開眼神避過暝瞳,用喬心月的臉做出驚恐的模樣,“這具嬌弱的身體可是秋水劍閣的堂主, 您和秋水劍閣都不願意見到她出事吧。”
本來已經睡下的衛一在壓迫的氣氛中驚醒,難以置信雲圖一幕,慕臨江冷笑一聲,嗤道:“你該知道我從不受人威脅, 衛一也好,殷思也罷,自己無能身陷敵營, 令寂宵宮蒙羞,勞你轉告他們二人提頭來見,我再拿你的首級給他們陪葬,三都不會掀起一絲波瀾。”
喬心月眼波流轉暗自思量,衛一自用過傳送卷軸後就失去蹤跡,但她劍上有毒,衛一傷的不輕,再加上傳送過程消耗的靈力,也很可能沒聯系上慕臨江,命喪荒野也未可知。
“我當然了解你的性子,宮主。”喬心月纖長的手指松開殷思的領子,往上幾分扼住他的咽喉,她的神情千變萬化,巧笑嫣然地說,“衛一不過是個侍衛,既然你不想要,那我替你殺了也無妨,但殷思可是和你共患難的戰友,宮主,你忘了那段三都同仇敵忾的日子嗎?如今還跟在你身邊的只有出身卑賤甘願給你當牛做馬的殷副樓了吧,你放棄他,就等于背叛過去的自己,你還有什麽資格私占鑰匙妄言三都。”
慕臨江眼睫顫了顫,略微颔首沉思,喬心月以為說動了他,便提條件道:“我還是那個條件,永晝燈和引暮石,換你的下屬,鑰匙丢了可以再謀劃,但人死可不能複生。”
“你對殷思做了什麽?”慕臨江冷着嗓音問。
“放心,我不至于對他做什麽。”喬心月暧昧地拉長了音調,側身倚在殷思懷裏,殷思杵在原地,沒有一點要回應的意思,像個只會等待命令行事的傀儡,喬心月有些不悅,擡頭伸手撫上殷思的側臉,嗔怪道,“你這榆木疙瘩!這般不解風情,不是喜歡我嗎?快證明給宮主看啊,若是被他懷疑,我可要生你的氣了。”
在雲圖之外觀看的葉雲舟和衛一同時打了個哆嗦,殷思表情沉靜,若是閉上眼睛躺在棺材裏就是一具惟妙惟肖的屍體,兩人實在想不出他要如何證明,天雷之餘還多了點罪惡的期待。
葉雲舟的眼神在雲圖和慕臨江之間徘徊,突然察覺他正盤算什麽。
對面的殷思反應了片刻,終于活動起來,直接轉身離開,喬心月差點摔倒,她眼光一寒,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只見殷思走到桌邊,應該是要給她倒茶。
真是毫無情趣的男人。
喬心月在心底品評,他能引誘目标展現最真實的一面,讓他們沉溺在極端的欲想和渴望裏,但殷思幾乎除了順從,和之前再沒有任何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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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真有這麽無聊的人嗎?
喬心月腹诽着,殷思已經倒完了茶,把茶杯往雲圖的方向一推,垂首候在一旁。
“唉,郎君如此保守,真不知是好是壞。”喬心月招手把雲圖移到桌邊,端起茶杯坐下,“宮主,你動作最好快一點,若是錯過了引暮石,我就不保證對他做什麽了。”
她說完之後直接收了傳音雲圖,葉雲舟和衛一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衛一蹦起來急道:“屬下去調查殷大人下落!”
葉雲舟有些疑惑:“殷思倒茶的手法很熟悉,那杯茶似乎故意推向雲圖當中你的方向。”
慕臨江緩緩吐出口氣,松開了緊攥的手指,摸了摸指環。
“他沒被控制。”慕臨江篤定道,“他倒茶的動作和推開茶杯的距離都和船上一樣,是故意傳出的暗示。”
葉雲舟了然:“倒是我小看殷大人了,他也不是凡事都靠劍解決,還知道美人計。”
衛一倒回床上,耿直地說:“美人計不是殘魂用的嗎?那殘魂拿別人的身體裝出一副千嬌百媚的樣子,這萬一發生點什麽可怎麽算啊!”
葉雲舟不禁佩服衛一詭異的腦回路,現在還能往狗血上想,他和慕臨江一齊投過注視的目光,衛一只好讪讪地閉嘴。
“衛一此言倒是提醒了我。”慕臨江沉思,“喬堂主只是被附身,若是能喚回喬堂主的意識,對付殘魂便簡單許多。”
“可惜你也不熟悉她。”葉雲舟惋惜,“之前暗中發給你的淩崖二字,想必他們現在正在淩崖城,殷思應是有所發現才決定在殘魂身邊卧底,另外殘魂提到‘錯過引暮石’,恐怕他對引暮石已有了解,自己拿不到才百般威脅你。”
慕臨江點點頭,葉雲舟的想法和他不謀而合,他若有所思,語調輕緩地說出另一個猜測:“我一開始刻意挑釁她,她的說法給我一種……我們在三百年前也許見過的感覺,她更不假思索說出殷副樓,擎雷山之戰後幾乎無人再敢如此稱呼。”
“也許是你從前得罪過的仇人。”葉雲舟奚落他,“死後做鬼都不放過你那種。”
“我若有這種仇人,早讓他挫骨揚灰魂飛魄散了。”慕臨江冷哼,他實在想不出殘魂到底是什麽人,搖頭道,“我們将計就計,繼續打探引暮石下落,免得殘魂對殷思起疑。”
葉雲舟食指撐着下巴坐下,又對慕臨江晃晃指尖:“還有應軒陽,看看他是不是在寂宵宮,可別這會兒也跟喬心月混在一起。”
慕臨江給應軒陽傳了訊息,問他施小梅可安頓好了,片刻後應軒陽只回了傳音,說天色已晚,施小梅已經歇息,明日便正式讓她在夙宵殿當班。
應軒陽語氣平和自然,還順帶催了一遍讓慕臨江沒事就趕快出關,他手頭壓了不少信件等着慕臨江回。
慕臨江選擇性的忽略這個抱怨,側頭看葉雲舟,葉雲舟也沒聽出什麽破綻。
“我問一下施姑娘。”葉雲舟敲了敲手上指環,給施小梅發了傳音。
遐荒嶺終年風雪不散,早春的暖意被擋在山外,寂宵宮還是一派黑白交織的肅穆莊重,施小梅拿着信物和編好的說辭在寂宵宮住了幾日,才勉強适應仰望那些雄偉矗立的宮殿樓閣。
二月下旬過半應軒陽才回寂宵宮,傍晚天空的雲像破舊的棉絮,又灰又沉,細雪斷斷續續落了一層,施小梅只是聽說應軒陽回宮,沒想到應軒陽風塵仆仆的趕回來就直奔驿館去見她。
有權力在寂宵內宮随意禦劍騰空的人不算多,但施小梅每天也能看見不少上空飛速劃過的殘影,她小時候會對這些流星心生向往,卻也理智的明白天穹和大地的距離,那時她從未想過還有親眼目睹流星落在地上,溫和的笑着和她打招呼的一天。
“我聽宮主說了,施姑娘,請節哀。”應軒陽禮貌地颔首,施小梅站在門口有點愣神,他伸手在施小梅面前晃了晃,輕聲道,“施姑娘,抱歉,吓到你了?”
“沒有!您就是應殿主吧,晚輩施小梅,萬分感謝貴宮收留。”施小梅連忙躬身還禮,應軒陽有些像她見過的斯文書生,氣質随和,沒有絲毫高高在上的傲慢,只聽他開口就能讓人不知不覺放下拘謹,“您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我能吃苦耐勞,不會白住在這的。”
“宮主受姑娘先人恩惠,是我該替宮主說一句萬分感謝。”應軒陽再次拱手,不等施小梅再惶恐客氣,右手順勢一擡指向房門,“進去說吧,外面風涼。”
施小梅趕緊點頭答應,跟上應軒陽的腳步。
“姑娘請坐。”應軒陽在驿館樓下的會客廳踱步,打量着施小梅,看她的修為根骨,然後自嘲地笑道,“姑娘剛來寂宵宮可能還不适應,宮主的意思是讓你做我的貼身侍女,我每天在寂宵宮東奔西跑,你用不了多久就能閉眼走完寂宵宮了。”
“好,那我要做什麽呢?”施小梅積極地問,“是不是服侍您吃飯穿衣之類的?我以前也做過珠寶商家的灑掃侍女,多少懂一點,哪裏不對我會馬上學。”
應軒陽連忙擺手拒絕:“這倒不必,我們修煉之人,不像那些凡俗富人講究無用的排場面子,說是貼身侍女,跟着我處理夙宵殿的文書公事就好。”
施小梅似乎有些為難,垂頭道:“可我只念過幾年書院,一下子肯定做不好這些,我是無處可去請求寂宵宮收留,只能做事報答,怎麽能讓您為我特意開方便之門,這樣恐怕別人也會有意見,我也心中有愧。”
“這嘛……”應軒陽有些意外,對施小梅多了點欣賞,“那你就住我寝殿吧,正好有個侍女要成親了,我給她放假,你接她的班負責早晚打掃泡茶,白天随我到夙宵殿,會有文侍教你。”
“嗯,多謝應殿主!”施小梅面上一喜,躬身道謝。
她收拾行李,跟應軒陽回他的寝殿,偌大宮殿和開闊的庭院廣場她見了不少,沒怎麽注意,但正殿房頂卻露出一抹碧綠的影子,在荒涼的冬季裏十分突兀。
應軒陽吩咐要成親的侍女帶施小梅熟悉一下規矩,侍女便熱絡地介紹起來,正殿偏殿,亭臺館榭,書齋樂坊,只是大略參觀一遍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應殿主人很好的,從來不會發脾氣,但有一條規矩你一定要記住,不要進滿月園裏那棟小樓。”侍女領施小梅走到後院花園,月洞門上的匾額寫着“滿月園”三個字,施小梅看見的綠色就是從這裏探出的枝條。
這座園林被一層結界保護在內,不受寒冷侵蝕,花草繁茂綠樹成蔭,蟲鳥鳴聲隐隐約約的隔在樹叢裏,自成一方世外桃源。
施小梅走到園林中央,只見一株參天古樹被木欄圍住,她不知這棵數人環抱的樹是什麽品種,虬結粗壯的根系鑽出泥土,翠綠的葉片遮天蔽日,樹葉深處似乎還開着小花,銀閃閃的,像星月的輝光。
她站在樹前,順着侍女指過去的方向,有一座三層小樓建在湖水中央,和應軒陽的寝殿比起來略顯陳舊。
“為什麽不能進去?不用打掃嗎?”施小梅好奇。
“我也不太清楚原因。”侍女思索道,“聽說這裏曾是應殿主弟子的住處,後來她不幸隕落,就空下來了,應殿主大概不喜歡別人打擾弟子故居吧。”
施小梅點頭表示記下,侍女給她安排了住處,明早再教其他,等侍女離開之後,施小梅小心地鎖了門,這才悄悄從袖子裏抽出程玖給的符篆,紙還是她疊起來時的樣子,沒有一點焦痕,她又拿出羅盤,指針斷斷續續的轉着圈,沒有固定的方向,更沒有指向應軒陽。
施小梅下意識的想應殿主或許真的沒什麽問題,她平複了一下心情,正要去洗漱,玉簡就傳來一陣靈力波動。
她聽了一下葉雲舟的傳音,葉雲舟還是那副從容不迫的語氣玩笑:“應殿主回來了吧,千萬別相信他,他能笑着丢給你半人高的公文,還會随機讓你返工,該要的月俸獎金千萬不能少拿!”
施小梅忍不住笑了起來,給葉雲舟彙報情況。
葉雲舟擺弄着指環,施小梅的傳音還很精神,似乎對應軒陽觀感不錯,他看着慕臨江道:“符紙和羅盤都沒有動靜,看來應軒陽身上沒有殘魂……姑且當做好事吧。”
“希望施姑娘的直覺是真吧。”慕臨江語氣發沉。
葉雲舟看出他每次理智的懷疑應軒陽時都懷着幾分感性的相信,這種矛盾必然令人郁結,葉雲舟起身提議道:“現在上山?空氣不錯。”
“空氣一直不錯。”慕臨江戳破他轉移話題的敷衍程度,把沾血的衣裳換了,在屋內甩開雨傘,對葉雲舟招了下手。
葉雲舟過去站在傘下,慕臨江十分自然的用左手虛攬他的腰,在一陣暗紫煙霧中,周圍溫度驟然一涼。
兩人直接出現在鎮外的山下,葉雲舟總覺得哪裏不對,從前慕臨江用傘傳送時還只會搭一下他的肩膀,或者拽個袖子,葉雲舟斜睨慕臨江,總感覺如今這個姿勢下顯得自己格外弱氣。
“松開。”葉雲舟挪開慕臨江的手,四處掃了一遍,指着前面薄雪掩住的小徑道,“從那條路上山。”
“我看見結界了。”慕臨江的眼睛發亮,揚頭給葉雲舟示意了一個方向,夜色中蜷伏的山巒像一陣白浪,暝瞳之下一整座山峰都是游移的靈力眩光。
葉雲舟眯起眼,放出劍影全神看過後感嘆道:“大手筆啊,但淩崖城有幾處秘密基地也很正常。”
慕臨江靈巧地踏着雪面,步伐輕盈沒留一點痕跡,曲折的山路上有樵夫留下的足印,但樵夫通常不會深入雪山,以免遇到靈獸,陳武去的位置已經比較危險,葉雲舟不時停下來辨別一下方位,踩在一片看似結實的積雪上時腳下突然一空,半個身子頓時陷了進去。
慕臨江停在一旁,嘴角彎了彎,撐着傘蹲下來關心道:“無礙吧?”
葉雲舟按着冰涼的雪堆試圖把自己從及腰的雪裏□□,結果又增加了兩個被手按出來的窟窿,他面無表情涼絲絲地說:“你要笑就笑。”
“我豈是落井下石之人。”慕臨江一本正經地說,又誘惑道,“我可以教你步法秘訣。”
葉雲舟拍了拍袖子上的雪,哼道:“那麽宮主,代價是什麽呢?”
慕臨江沉思一下,試探道:“叫我一聲師父?”
葉雲舟:“……”
葉雲舟沒想到慕臨江還執着于當師父,給了他一個白眼剛要運轉靈力,突然間又僵立在了原處。
“別考慮太久,小心凍出風寒。”慕臨江看他神色有異,調侃了一句。
“也許我現在已經凍出了幻覺。”葉雲舟嚴肅地說,“有人在抓我的腿,又不像是人,和雪一樣冷。”
慕臨江的表情也肉眼可見的僵了,他迅速收傘指向地面跳開一步,面露警惕。
葉雲舟倒不緊張,他沒感受到殺氣,那只手更沒力道,他故意渲染氛圍,陰森凄慘地伸長手臂呼救,“宮主,快救救我!我要是被鬼拖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把你也拖進極寒地獄!”
慕臨江:“……”
慕臨江哼笑一聲:“那我先走了,做鬼記得守時,別讓我等太久。”
他轉身就走毫不留戀,葉雲舟順手攥起一個雪球朝他砸過去,喊道:“回來,沒給你演戲,真的有人在碰我!”
慕臨江一偏雨傘擋下雪球,掐訣按上傘柄,回手收傘一轉,傘尖卷起一道飓風,刀片般将積雪吹散,葉雲舟閉上眼被頭發糊了一臉,等風散盡後才抹了下臉上冰晶,低頭看向地面。
他站在一片凹凸不平的凍土上,身邊躺着個臉色青紫雙目圓睜的男人。
慕臨江挑了下眉,輕飄飄地跳下那片空地,用傘尖戳了戳已經梆硬的屍體,确定道:“只是氣絕多日的凍屍,你踩到他的胳膊了,趕緊起來。”
葉雲舟腳下是這具凍屍的袖子,方才他一陣掙紮碰到了屍體僵硬的手,他蹲下去揪起屍體的手腕,發現這屍體生前實在太過悲慘,右手缺了三枚指甲,手腕也留着環形的傷痕,像被久久綁縛所致。
“看來他生前不走運,死後也沒什麽選人的眼光。”葉雲舟站起來,“我不是神捕,沒興趣替你伸冤,等我把你埋回去,下次遇到可靠之人,你再攔他吧。”
慕臨江嘴角直抽,勸他道:“你在此處踩空,這正是冥冥之中的機緣,與其埋回去,不如放到山下等人報執法堂。”
“還機緣,我怎麽不冥婚呢。”葉雲舟撣撣衣擺褲子,“他若不甘,就化作厲鬼重修報仇,否則只能說他執念不夠,指望随便抓一個好心又多事的路人打白工,這種自私又懦弱的屍體哪裏值得幫忙。”
慕臨江沉默了一會兒,由衷道:“如果你的下屬任務身亡,你是不是還得問人家要一筆贻誤軍機損失費。”
葉雲舟心想看來慕臨江已經開始了解他了,慕臨江蹲下檢查了一下屍體,想看看他有沒有什麽随身物品,如果能确定身份,那放到山下也好讓執法堂找到家人收屍,舉手之勞的事,能做便做了。
男屍的衣着打扮并不簡陋,但仔細看來,衣衫上滿是破損,像是經過一場惡戰。
葉雲舟只好跟着蹲到他旁邊,皺眉道:“衣服和鞋底都沒有磨損,是新的,此人應當是個金丹期的修者。”
“嗯……”慕臨江沉吟,他解開屍體內衫,只見屍體身上各式傷痕遍布,粗略就能看出鞭傷燙傷這類常年用刑過後愈合的疤痕,除此之外還有刀劍新傷。
“這道痕跡是什麽兵器?”葉雲舟把屍體衣服往下拽了點,指着腰腹一側一道長及半個身子的傷痕,像鞭傷,但傷痕周圍霜花般漫射出道道細紋。
慕臨江瞥過去,愣了一下,仔細翻過屍體背後确認,目光逐漸冷冽下來。
“是雷殛鞭。”慕臨江把屍體的衣服拉好,“他是‘釣場’的奴隸。”
葉雲舟不解其意:“釣場又是什麽?”
“蒼旻界早已命令禁止買賣人口奴隸,如遇販賣者人人得而誅之。”慕臨江伸手在屍體眼前拂了一下,錯覺般的,仿佛那屍體的表情真的開始柔和安詳,“但在釣場裏,只要花了錢,就能觀看所謂的奴隸互相殘殺,活下來的則任由出價最高者處置,可能撿回一命,更可能生不如死。”
“你剛看到時有些驚訝。”葉雲舟敏銳地問,“釣場是什麽時候的事,後來怎麽了?”
“我得知釣場時還是三百多年前,正值三都最混亂的時候。”慕臨江提起這個組織不加掩飾的露出厭惡。
葉雲舟又想起殷思來,上次慕臨江提起救過殷思,似乎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
“他們暗中和殷歲合作,更與各大門派有所勾結,釣場裏的奴隸有些是強行擄來,有些是走投無路,甚至還有門派中赫赫有名者遭受陷害淪落至此,被當做俎上魚肉任人羞辱,釣場鼎盛時豈止日進鬥金,每個參與者都是惡意和欲望的容器,我不覺得他們能稱之為人。”慕臨江抿了下唇,語氣平靜,“所以我屠滅釣場所有據點,讓他們葬身黃泉了。”
葉雲舟對慕臨江輕描淡寫的正道棟梁再次有了深刻認識,他想了想,問道:“殷思就是這時被你所救嗎?難怪他對你死心塌地。”
“詞是這麽用的嗎?”慕臨江斜他一眼,轉向覆着結界的方向,屍體傷的很重,大約是逃出來的,根本走不遠,說明釣場就在附近,他眸中殺氣一閃而逝,“三百年了,還真是什麽死灰都開始複燃。”
“混進去?”葉雲舟有些興奮,“利用好了就能讓淩崖城名聲一落千丈啊。”
慕臨江揮袖蓋下一層積雪罩住屍體,手指從傘面上拂過,笑了一下:“我年紀大了,怕麻煩,只想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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