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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中一開學就是模拟考。
宋方霓在競賽模考中遭受重大挫敗,參加常規考試卻胸有成竹,這次的考場上,她提前一個小時就做完卷子。
西中為高三的學生提供住宿條件,住宿費是一學期8000,不包夥食。
父親像平常那樣不發一言,母親先是一口答應,随後笑說這8000有多難賺,家裏沒那麽寬裕。雖然他們美發店提供充值卡,有些喜歡燙染的顧客在店裏充值一次就千八百塊,家裏并不缺這筆錢。
宋方霓在念叨聲中,心情漸漸灰暗。
最後這事不了了之,她依舊天天早晚坐很久的公交車去學校。
好朋友鄭敏有相反的苦惱。鄭敏嫌學校提供的住宿條件不好,家裏有電腦和零食,住着更舒服,她的父母卻輪番威逼利誘勸說她住校,節省時間好好學習。
結束開學模考後,宋方霓幫着鄭敏一起推行李箱,兩個女生說說笑笑,說着考試和假期的事情,手牽手往女生宿舍樓走。
“嗨,老宋。”一張英俊的臉驟然出現在眼前。
鄭敏不由看了好友一眼。
宋方霓卻像什麽都沒看到,走過他身邊。
歐陽文的臉色微微一變,要搶奪她手裏的行李箱。兩人的手即将相碰,宋方霓立刻放開行李箱杆。
她的眼睛裏映着男生嘻嘻哈哈的臉,動了動嘴唇,沒有出聲。
歐陽文看她熟悉的隐忍樣子,定下心來。
他微提起唇角:“一暑假不見,真怕你把我忘了。”又遞過來一個天藍色的紙袋,“喏,從拉斯維加斯給你買了個一個鑰匙項鏈。”
宋方霓的下巴發緊,她希望自己的疏遠态度能掃興,好讓他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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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文繼續悠然說:“你不要,我就扔了吧。”
“能讓一下路嗎?”她重申。
“你跟別人說話都正常,唯獨對我,就跟面對滅霸似的,舉着雷神之錘。”他開始學着她表情,是那種男生故意模仿女生扭扭捏捏的表情,非常誇張。
也有點醜。
糾糾纏纏的,宋方霓花了兩分鐘時間擺脫他,快步跑進女生宿舍樓。
鄭敏氣喘籲籲地跟過來,原本想開玩笑,但看着她略微冷淡的臉色,也什麽都沒說。
宋方霓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歐陽文是他們班的物理課代表,年紀裏的風雲人物,帥,成績也争氣,據說來自一個顯赫的家庭。
高二下半學期,兩人曾坐過一段時間的同桌,關系相處得還算融洽。
也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每次上物理課,她認真聽課,歐陽文卻經常忍不住側頭凝視着她,宋方霓偶爾一個思路沒跟上,他立刻過來指點,她自尊心那麽高,只覺得惱羞成怒。
就是那個時候,他們之間傳出“早戀”的傳言。
做慣了成績拔尖且略微對人群疏離的好學生,宋方霓是詫異和無聊,但在男生每一天都更熱切的目光關注下,也沒辦法專心聽課,只能低頭看書,直到簡單的物理題在她眼睛裏變得困難。
忍受到了高二結束,宋方霓找老師調開座位。
歐陽文大受打擊,班裏的謠言卻越演越烈,傳着傳着,宋方霓不知怎麽就成了“歐陽嫂”。
歐陽文和她都是頗有名氣的人物,乃至,全年級的人盛傳歐陽對她情根深種,她表面拿喬,實際上,兩人暗自交往了很久。
同學們給出的證據是,歐陽文在學校貼吧的注冊id是“funny迷”,funny是她名字的諧音。歐陽文經常給她送一些不符合高中生經濟能力的昂貴禮物,歐陽文曾經參加籃球賽,進球後高喊着她的名字進行表白。等等。
宋方霓并不清楚這些“證據”。
她沒有收過他任何禮物,她從來不上學校貼吧,她沒看過任何籃球賽,而且暗自發誓這一輩子絕對不會去看。
實際上,她什麽也沒做,什麽也沒說。
歐陽文在別的女生眼裏非常受歡迎,在她眼裏,甚至不如一道選擇題重要。
除了鄭敏,宋方霓沒法把這種苦惱跟別人說,大家只會覺得這是少女漫畫的歡喜冤家情節。她在學校裏過得如坐針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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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中開學的短短一周,各學科的老師發了無數張卷子。
宋方霓記得和梁恒波的約定,多留一個心眼,每次都多留一張卷子。積攢下來,有不少空卷子存貨。
集訓結束後,兩人各回自己的學校上學,并沒有聯系,包括,梁恒波說他們可以“合夥”做的那個“小生意”,也沒了下文。
宋方霓握着手機,在□□上給他發了句,“你還需要我們西中的卷子嗎?”
國産手機在之前長跑被摔過一次,觸摸屏經常無故失靈。
課間休息的時候,屏幕上面一直是黑色的,也沒有新信息。
梁恒波現在在幹什麽?估計,也在上課。他平常去學校帶手機麽?應該會帶,每個高中生都有手機。
她要拿起手機,剛再看看,突然眼前一花,一張雪白的卷子落在上面。
歐陽文站在課桌前俯下身,似笑非笑地說:“老宋,開竅了啊,你這一次開學模考的物理考得還行。”
身為物理課代表,歐陽文把其他人的卷子馬馬虎虎地發了一半,最後直接往第一排同學那裏一扔,讓他往後傳。
唯獨,留下宋方霓的卷子,因為要親自交給她。
歐陽文拉開鄭敏的椅子,一屁股坐到她旁邊:“參加理科集中營那麽有用?我也應該去上上,陸明成績不如我,他都去了。”
宋方霓避開他了下,随後展開卷子,她定睛一看,這次開學模考确實考得可以,多虧梁恒波的筆記,男生臨走前,把一本做過很多标注的物理筆記本送給她。
歐陽文看宋方霓也不搭話,大失所望,又看到宋方霓拿着手機。他再說:“嘿,咱倆曾經坐同桌那麽久,還沒換過聯系方式。把你q或微信給我吧,光知道你的電話號碼。”
宋方霓卻像聾了似的。
歐陽文厚着臉皮湊過來:“給誰發微信?你的表情那麽春心蕩漾。”
宋方霓的視線終于一下子抽出來,她盯着歐陽文,那雙眼裏波光粼粼,清醒與伶仃共存,直接照到歐陽文內心最深處。
“我沒有申請微信。”她輕聲說。
宋方霓說完後站起身,想跑到走廊裏看手機,偏偏上課鈴響了,班主任老徐大步流星地走進來,只好又坐下。
歐陽文被她态度弄得下不了臺,在旁邊壓着火,回到自己座位,咣當地踹開椅子。
旁邊幾個看熱鬧的同學彼此交換着忍俊不禁的目光。
歐陽文惱火了會,忍不住又去看幾排之外的的宋方霓。
高一的時候,歐陽文和宋方霓不是同一個重點班,文理科分班後,才成為同學。
歐陽文家裏有錢又玩得開,長相出衆,學校裏的風雲人物。在新的理科班自我介紹,主動調侃自己是金庸小說裏歐陽鋒的不世出二弟子,號稱“小楊過”
當時,班裏所有的同學,包括老師,都露出好氣、無奈和贊賞的微笑。
唯獨一個坐在窗邊的女生,全神貫注地望着外面,秀麗的鼻峰,用右手漫不經心地玩着一根筆,半張臉在發着光。
從那一天開始,歐陽文仿佛成了一個獨守龍女的癡夢人,只可惜,女生雖然溫柔,确實像個榆木。無論他怎麽招惹,最多露出慌亂的表情,卻也不惱更不接招。
西中不強迫每個學生參加晚自習,但是,升入高三的學生都會自覺參加。
下課後,班主任老徐把歐陽文叫出教室,警告他:“歐陽,你老實點,不要總是打擾同學。”
歐陽文在班主任面前,依舊大大咧咧:“這,怎麽能叫打擾,因為我天天跟宋方霓請教,她物理才進步了那麽多!”
老徐搖搖頭。
每個班,都有幾個學習成績好卻又混不吝的頑主,軟的硬的都不行。
歐陽文盤算着,等回班後,繼續和宋方霓搭茬,但他打發完老師,卻發現宋方霓的座位是空的,桌面的書本、筆袋和卷子都被收拾得幹淨。人也不在。
到鈴聲響起,她也沒再回到座位上。
陸明挨着窗戶坐。他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灰色天空下,一個女生的背影優美,但她也正背着書包,穿過凋謝的荷花池,一路不停歇地跑到校門外。
白區附中距離她們學校不遠,乘半個多小時的公交就能過去。
正逢下班和放學的點,交通擁堵,乘客很多,宋方霓背着笨重的書包,身體随着人群艱難地搖擺。
宋方霓單手舉起手機,重新讀了一遍梁恒波遲了很久才回她的□□信息:謝了。如果方便,等你放學後,我們找個地方見面,你把卷子給我?
于是,宋方霓平生第一次選擇做一個“壞孩子”。
她沒有上完今天的晚自習,二話不說地跳上公交車。
寸步難移的車廂裏,宋方霓輕快地打字:“我已經放學了,你現在在學校嗎?”
梁恒波回她:“正在學校圖書館自習。”
“我在路上,我去找你,等我到你們學校門口的時候就告訴你。”
打完字後,宋方霓就把手機收到褲兜裏,再也不看回複。
跳下車,天已經微微地擦黑。
宋方霓默默地記了下站牌,準備順着導航,走到他們學校。
有人在背後叫住她:“宋方霓。”
她轉過頭。
男生不再穿着集訓時的便裝,穿着他們白區附中标志性的純白色校服,看着更高了,頭發也長了點,但面孔隐約有一點陌生,大概因為穿着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
梁恒波站在昏暗的路燈下,雙手揣在褲兜裏。老氣橫秋的姿勢,但他做起來,薄薄的風雅。
“有點擔心你找不到我們學校的路。”他也看着她,說話的語調依舊舒緩,但看人時目光毫無暧昧,“所以,我提前來公交車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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