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下午的時候, 梁恒波陪他母親和舅舅,去舅姥爺家拜晚年。
舅姥爺是音樂學院的教授,終身都在樂團工作, 他的收入很高,自己住在獨棟的別墅裏。
梁小群和梁新民先上樓,他坐在樓下等,最後等人來, 把他像傭人般被喚上去。
樓上只有舅爺爺坐在躺椅上,
梁新民看上花園裏的秋千, 梁小群不放心地跟過去。舅姥爺面對梁新民時,極度的耐心,唯獨見到梁恒波厭惡地挑起眉毛。
舅姥爺從小就不喜歡他, 雖然親自教過他練琴。
“耳機摘下來跟長輩說話。”舅爺爺盯着少年,“讀了大學,怎麽還不懂禮貌。”
梁恒波的耳機線挂在肩頭,他沉默地把它們滑到兜裏,
“是不是覺得考上大學,自己也就是人中龍鳳了?”舅姥爺諷刺地說。
梁恒波說:“我是保送,沒有經歷‘考’這個過程。”
舅姥爺眯着眼睛, 薄薄的嘴歪到了一邊。
其實舅爺爺和梁小群長得倒有幾分相似, 聲音柔和,個子不高。但梁恒波除了皮膚随着母親, 他的五官輪廓鮮明,個子也非常高。
父親, 一個只限于在文學作品和電視電影裏出現的名字。
梁小群在十六歲就生下了梁恒波,高中都沒讀完,而兒子一出生, 就讓他跟着自己的姓。
她從不說怎麽認識梁恒波父親,舅舅在極短時間內扮演過父親的角色,但是,很快就變成梁恒波照顧舅舅。
很小的時候,梁恒波已經成為家裏唯一能拍案做主的男人。梁小群什麽事情都習慣和他有商有量,舅舅在外面被野孩子用石頭砸到頭,梁恒波第一個發現,拽着舅舅打回去。
Advertisement
梁小群很漂亮,也交過幾個男朋友,但男人們知道她的家世後,都不了了之。
梁恒波內心有好幾番猜測,但是,他和他媽媽從沒聊過。他少年時就讀很多書,覺得古希臘那種親近父親就是一個感情階段,那個男人在他生命裏沒有價值,他有舅舅和媽媽就夠麻煩的了。
舅姥爺挑剔地看了他一會,說了幾句怪話。
梁恒波的目光垂在锃亮的地板上。他想,宋方霓這時候還在列車裏吧,女生的家庭,如果也有這一種壓抑的氛圍,估計她是很想回宿舍待着。
梁小群拽着梁新民走上樓。
舅姥爺收起冷漠,給梁新民一個很厚的紅包和一籃子的食物,至于梁恒波,則送了一個200元的圖書卡,以及另一本書,《哥德爾、艾舍爾、巴赫》。
梁恒波看着書,不管怎麽說,舅老爺确實也是一個文化人。
他們往別墅外面走,梁小群看着他心不在焉的,就問怎麽回事。
“你舅姥爺跟你一樣,嘴硬心軟。”她說,“小時候,是他天天給你輔導功課,知道你報送後,開心得不得了。咱們有段時間還住過他家呢。記得嗎?”
他當然記得。
舅爺爺的一個得意弟子看上了梁小群,要帶她去德國定居,但是,對方提出,梁小群的智障弟弟和拖油瓶兒子,自己只願意花錢養一個。
梁小群二話不說就走了,随後,也和舅爺爺慢慢疏遠了。
梁小群感慨道:“哎,我這輩子還沒去過德國。”
梁恒波随意地說:“真巧,我也沒去過。”
“你舅舅可能去過,他昨天還跟我說自己去過秘魯。後來一問,他說去過密雲。奇了怪,他什麽時候去過密雲的?”
梁恒波沒說話。他也懶得糾正,“秘”這個字有兩個讀音,在這裏念bì。
梁小群做人很雙标,她自己嘲笑親弟弟可以,但是,絕對不準親兒子嘲笑親舅舅。
正在這時,身後有人叫他名字。
裴棋萬萬沒想到,她來自己鋼琴老師家做客,在外面看到了梁恒波。她跑過來,對着他露出欣喜的微笑。
梁小群看着兒子和小姑娘說話,站在旁邊,捂着嘴偷偷笑,直偷笑到了晚上。梁恒波被她笑得臉色都不好了。
“你不要想東想西。”他說。
“跟我說話的态度也太差了吧?”梁小群假裝不快,“你跟你女朋友也這麽說話?”
梁恒波吸了口氣,胸膛處隐約還有點疼。
好家夥,今天上午就在高鐵站見了宋方霓五分鐘,但到晚上才發現,自己的半顆心都被她徹底帶走了。
“媽,你手頭還有錢嗎?”他問。
梁小群被這一聲媽叫得臉色慘白。
“當然有錢啊,你需要多少?”她小心卻有點擔憂地問,梁恒波只有在花大錢時,才開口叫她媽。
梁恒波搖搖頭。
他這個寒假在一個學長公司那裏打工,待遇不錯,原本想把全部的工資給家裏,但如果家裏暫時還寬裕,準備留個2000塊,三月份的時候抽一個時間,去一趟上海。
去看他的……女朋友。
>>
宋方霓這裏只有後悔。
深深地後悔。
寒假見過兩面,就被表白。因為一個吻,莫名其妙就确定了一段關系,宋方霓覺得自己做了一個糟糕的決定。
為什麽糟糕?因為異地戀實在太痛苦。
幸而現在高科技,第一次視頻,兩人依舊有點拘束,不太适應關系的轉變。
他們就上海的天氣就聊了十分鐘,亞熱帶季風性氣候,冬天也是夠冷的。鴉片戰争後清政府簽訂的《南京條約》,上海成為向外商開放的通商口岸,這種連小學生都知道的歷史常識。甚至還聊到各自大學裏的流浪貓,不知道怎麽會被學生喂得那麽肥。
就是說不出一句想你。
梁恒波那裏還沒開學,只說下周要回去整理下宿舍之類。
宋方霓跟他展示着鑰匙鏈,正是他送給她的鱷魚。
梁恒波挑眉:“幸好你沒把它供起來。”
“我很喜歡。”宋方霓把玩着鑰匙鏈,她再擡起頭,“聽你的意思,有很多女生供着你送的東西?”
“據我所知還沒有。”梁恒波說,“我也沒送過其他女生。”
宋方霓漫漫地看着窗外:“你當然會這麽講。”
“你說,是不是執政黨在上臺後,她就認為,哪位在野黨都非常可疑?”
宋方霓臉熱了,也覺得自己有點斤斤計較了。
梁恒波覺得她在另一方忍不住捂着臉的姿勢,很像“熊貓上供”的索性就逗了句,“執政黨怎麽害羞了?”
也許因為距離,見不到真人,宋方霓反而沉下心來。
“我是第一次當執政黨啊。”她說,“要先确認自己的疆土範圍。你現在屬于我的疆土,歸我統治。”
這一回輪到梁恒波說不出話,她看着他臉紅了。
宋方霓在網絡裏搜索,戀愛都應該做什麽。
大學生麽,無非就是逛街,吃飯,看電影之類,但異地戀現在唯二能做的只有視頻和聊天。
校園網非常慢,視頻經常卡住。
兩人早晚都聯系,說不完的話似的。宋方霓的宿舍只有她提前回來,索性就把電腦放在桌面,公放着語音。他們都是一個城市裏的人,梁恒波的聲音令人平靜、慢條斯理地鋪灑在宿舍裏,是南方冬天裏的一點幹燥。
開學後,同宿舍有其他女生在,宋方霓總是很不好意思當衆講電話,也覺得躲在洗手間說話傻傻。
她要來梁恒波這學期的專業課表,仔細對比着,兩人交叉的空閑時間。
宋方霓的選課非常滿,公選和必修都有,除了課業,還有辯論隊,而梁恒波的課表更是密密麻麻。
開學舉辦了和友校的辯論賽,她首次成為四辯。
開口的時候,她能聽到自己的牙齒碰撞,眼睛盯着面前的資料,不敢看有沒有人聽自己認真說話。她的黑色西裝是快銷品,蹭得領子疼。
但結束後,宋方霓取得全場最佳辯手。
而這個時候,每個人都知道,上學期的成績,宋方霓是系裏的第一名。
他們也管她叫“那個老宋”。
大學生活,讓宋方霓發揮出真正的光芒,她變得活潑,而且因為英語好和有駕照,開始接到一些企業實習。
幸福,宋方霓感到她曾經在書裏看到的詞,終于出現在現實生活裏。
除了一點遺憾,她男朋友不在身邊。
梁恒波每晚和她視頻,宋方霓一接通後,就開始叫他名字。
“嗯?”他說,先側過頭,調整了一下自己電腦這裏的攝像頭,男生的鼻梁挺直。
“梁恒波梁恒波梁恒波。”她反複地說,像念什麽繞口令,“我發現,你這名字很難念,而且不好聽。”
“取笑我名字啊?”他問。
“絕對沒有取笑。”她否認,狡黠地補充了一句,“我明明是在人身攻擊你。”
梁恒波調整好攝像頭後,坐直身體,只是漫不經心地一笑。
“這名字很難取昵稱。叫你波波,感覺不好聽。叫你小波,感覺像什麽游戲裏的招數。不然,我叫你波子好了。”她說。
視屏那頭的梁恒波終于忍不住挑眉:“你是覺得,波子這名字就不難聽是嗎?”
宋方霓終于說:“……叫你寶寶,行麽。”
她紅着臉,其實,她聽到到周圍有上海女孩這麽稱呼自己男朋友,內心覺得很嗲又有很羨慕的親昵,但是怕貿然叫出來會被取笑。
梁恒波盯着她期待的眼睛,拒絕:“我可以叫你寶寶,但你還是叫我全名吧。”
“為什麽?”她問。
“簡單的算術題,念三個字,比念兩個字時間更長。我要你在我身上投入更多時間。”他自然地說。
“可以叫你梁寶寶,也是三個字。”她抗議。
他笑了。“随便吧。”
但後來還是習慣叫他全名。
宋方霓發現,更喜歡自己被他稱為寶寶。
“……不準玩弄我的感情。”宋方霓在聊天中警告他。
對方莫名其妙地回了句:“嗯?”
“你真的确定,這個清明來上海看我嗎?”宋方霓問梁恒波。
她下了課,沒着急回宿舍,正戴着耳機,獨自坐在空教室裏,順便再用電腦查看着學校附近的酒店。
因為知道梁恒波家裏不寬裕,宋方霓也想替他減輕負擔。梁恒波自付來上海的路費,她暗自決心,替梁恒波掏上海的住宿錢,
她舍不得他住青旅。
“這有什麽不确定的?我已經定好了去上海車票,待會發給你。”
梁恒波的生活,比她單純且現實得更多,除了上課和去學長的公司打工,經常會去他那朋友的樂隊看他們排練。
不過,他們經常一起看書看電影,在微信裏讨論半天。
她的男朋友閱讀量很大,但是,梁恒波很顯然不是什麽憤青,他秉承着實用主義,對國家、民族和意識形态這方面幾乎是漠然的。宋方霓有時候輸出一個激進觀點,梁恒波冷不丁地說,你這是量子态的牆頭草啊。她還得查這什麽意思。
宋方霓邊和梁恒波語音聊天,邊繼續用電腦查看酒店。
她訂了學校旁邊的小酒店,點擊付款。
一想到要見到梁恒波,心情就像一根漂浮的羽毛似的,她暗自決定,回宿舍後連續敷幾天的面膜,讓自己有更好的狀态見男友。
一回頭,空曠的教室裏多了兩個人,是歐陽文和另一個女生,坐在最後一排的座位上。
歐陽文正側頭和女生在交談着,也不知道把他們的對話聽去多少。
宋方霓不在乎。
她抱着電腦,輕快地跑下臺階,卻再被叫住。
“嘿,你u盤落在桌上了。”歐陽文追了出來。
宋方霓禮貌性地點點頭,接過u盤,跑走了。
>>>
晚上入睡前,宋方霓敷着面膜,聽其他女生聊天。
宿舍總共住着四個女生。
其中兩個女生來自南京和蕪湖,剩下一個女生叫洛洛,也說不清楚來自哪裏的,但聽口音好像不是上海本地人,雖然身份證上寫着是青浦區。
洛洛家裏的條件顯然算優渥,用的都是雅詩蘭黛之類的護膚品,長得也不賴。
洛洛有點傲,不太跟另外兩個女生說話,唯獨喜歡宋方霓,她告訴宋方霓,自己原本要去上中傳或北影,但是莫名其妙就進來這裏。
洛洛說完自己,又興致勃勃地問宋方霓,她是不是曾經和金融系的歐陽文交往過。
宋方霓吃驚地挑眉。
洛洛告訴她,歐陽現在找的女友,特別像宋方霓,發型和穿衣風格什麽的。從背後看,幾乎就是宋方霓二號。
高中時期最想否認的苦惱,等到她上海念大學,在和梁恒波交往後,變得像一粒塵埃般渺小。
宋方霓撩了一下黏在面膜上的頭發:“不排除歐陽文有暗戀我的可能。等哪一天,我男友惹我生氣,我就抛棄他,去泡歐陽。”
其他兩個女生哈哈大笑,洛洛也就撇撇嘴:“呸!”
宋方霓很喜歡上海這個城市。
除了,一點,她不太習慣南方人的“精明”。
“精明”是褒義詞,她們宿舍為了複印錢,幾毛錢都會算的非常清楚,但他們評判一個人,除了外表,還有,“家裏”是很重的分量。
倒也不是說北方人就不勢利,但是多少顧忌雙方面子。南方人在這方面更直白一點。
“你男朋友家裏是幹什麽的?”洛洛問宋方霓,她對梁恒波很感興趣。
宋方霓想了想:“不知道,我沒問過。但我們上次見面是在寒假,他在玩什麽樂隊。”
一說到樂隊,免不了牽扯到娛樂圈。
女生們的話題,立刻從最喜歡聽的歌曲,最喜歡的歌手,一下子就跳到在娛樂圈裏自己有幾個老公,哪個男明星是理想型。
宋方霓入睡前,想了幾秒這個問題。
梁恒波的舉止儀态一點兒都不像窮人家的孩子,他做事平緩,從不局促畏縮。
但是,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
還記得,兩人第一次交談,男生順口問她“是不是比窮”,雖然是一句玩笑話,梁恒波顯然覺得他贏定了。
男友的家境這件事,很重要?她打了個哈欠。
手機震了一下,梁恒波發來例行的微信。寶寶晚安。
她把手機放在枕頭邊,內心就像這個亮屏,充滿柔軟但豐盈的光芒。距離他們的相見,又縮短了一天。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