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最喜歡的是劍
江肅覺得木一川說得很有道理。
他一向清楚自己不擅人際往來,而木一川好像頗擅此道,他果然應該結交木一川這個朋友,兩人互補一下,他或許就能不那麽遲鈍無趣了。
他想到此處,不由握緊了木一川的手,認真詢問:“木兄,你究竟是從何處學來這些為人處世的道理的。”
他心中尊敬,不由連稱呼都已變了,而這顯然令木一川頗為惶恐,一時間好似連說話都已有些不順暢了,好一會兒方才支支吾吾說道:“是……是賀副……我一個朋友教我的。”
江肅不住點頭,一面殷切說道:“若有機會,一定幫我引薦引薦你這位朋友,我也想同他學一學為人處世的道理。”
木一川:“……”
木一川皺着眉別開臉,心中略有些小別扭,他恨不得當做沒聽見這句話,半晌才悶悶應了一句:“嗯。”
不知為何,他心中有些抑不住的發悶。
他想,賀副使已經有那麽多朋友了,似乎并不需要再多江肅一人,而江肅也有那麽多好朋友了……再多一個人,便要将他的注意與關切多分走一份。
他很不願意。
只不過江肅向來遲鈍,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木一川的小心思,他心中念着的都是祁渡的事,師兄一言點醒了他,如今他只想快些到祁渡身邊,好證實自己并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
他雖然心中只愛劍,可也是有同門情誼的啊!
……
江肅并不知祁渡去了何處,他問了幾名門中弟子,聽說祁渡不知為何一路哭着跑回了練武場,應當還在練武場內不曾回來,江肅不由心中一凜,覺得這孩子雖然嬌慣不能吃苦了一些,可應當還是有前途的。
受傷了還去練武場,那多受傷幾次,孩子的武功一定就能有極大提升!
江肅匆匆拽着木一川一同趕往練武場,祁渡果真還在此處,哭是已止住了,正怨恨不已對着門中練武場上的木人劈着劍,只是那劍法雜亂無章,顯然他心緒已亂,此時揮劍,不過是在洩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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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肅看見了,他最喜歡在劍術之事上說話,此時忍不了要多言一句,道:“你若是亂揮一氣,劍術永遠也不會進步的。”
祁渡沒想到江肅會來此處,他吓了一大跳,匆匆回身,那眼眶還泛着紅,見身後之人是江肅,倒也說不清是欣喜還是哀怨,幹脆別過了臉,帶着不滿情緒低聲道:“我又不是在練劍。”
江肅挑眉:“若是宣洩,就更不該如此了。”
祁渡撇嘴。
江肅已幾步上前,握住了他手中的劍,那自然也就握住了祁渡的手,引得祁渡一陣心跳如鼓,方才的難過頃刻煙消雲散,他面紅耳赤,緊張得連手指都在打顫,甚至想松開手中的劍,反握住江肅的手。
祁渡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強令自己冷靜下來,他擡起頭,看見江肅就在他身後,師叔比他要略高一些,自上而下垂眸看着他,那眼睫纖長,眸色清冷,目光卻并非是停在他身上的。
小師叔看的,是他手中的劍。
“既然有人把你打傷了,你該好好練劍,打回去才對。”江肅在他身後,一字一句認真與他說道,“可你握劍的姿勢都不對,入門這麽多年,都将劍術學到那兒去了。”
語畢,江肅按住祁渡的手,一根一根手指糾正他握劍的姿勢。
祁渡:“……”
木一川在一旁用力咳嗽幾聲,讓江肅溫柔一些,這孩子經不起打擊,若是江肅太兇了,孩子再哭了怎麽辦?
好在這一回江肅迅速領會了木一川的意思,他深吸了口氣,動作輕柔了一些,還試圖在臉上擠出一絲笑意,道:“你年紀還小,平日若是多用功一些,将來定是前途無量。”
可祁渡只是怔怔看着他,足過了好一會兒,祁渡才一吸鼻子,悶聲悶氣問道:“師叔,你是不是最喜歡武功好的人。”
江肅不知道祁渡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可既然祁渡已經問了,那他自然要如實回答。
“傻孩子。”江肅低頭認真看着他的雙眼,說道,“當然不是了。”
祁渡眸中喜色方現,江肅卻又立即補上了一句。
“我最喜歡的怎麽能是人呢。”江肅一本正經道,“我最喜歡的當然是劍。”
祁渡:“……”
木一川卻如同聽見了什麽令人驚詫的話,他眨了眨眼,忍不住也認同開口,道:“我也喜歡劍。”
江肅扭頭看向他,下意識道:“人心險惡,人有什麽好喜歡的呢?”
木一川不住附和:“人與人之間勾心鬥角,遠不如劍純粹。”
江肅又說:“劍最要遠離的就是感情。”
木一川認真點頭:“要成為絕頂劍客,心中絕不能有任何感情。”
江肅終于面露訝然,回首看向木一川,那神色如同看見了什麽稀奇古怪的人一般。
他進入這個書中世界已經十年了,十年以來,他從未遇見過這麽與他思想契合的人,他甚至以為自己将要孤獨度過接下來的所有時日,卻不曾想到,在這個地方,在落雪崖下,他竟然能遇到這麽一個知心之人。
江肅甚至覺得,木一川,就是他的人生知己!
他看着木一川的眼神懇切熱烈,木一川不明所以回望看他,只覺禮貌而言,自己在此刻絕不該随便避開江肅的目光。
而祁渡,倍受打擊。
他算是看出來了。
小師叔嘴上說自己不喜歡武功高的人,心中只有劍,可這個木一川又是怎麽一回事?小師叔分明是對他另眼相看的,什麽只喜歡劍,這分明是小師叔杜撰出來應付他的謊言。
事已至此,若是還不想放棄這段愛戀,祁渡覺得,自己或許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他還年輕,師父也誇過他天賦極佳,至少是在許多人之上的,若是他好好努力,在劍術上有所精進,他相信師叔總會對他另眼相看。
思及此處,祁渡不由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木一川算什麽?
那不過是個魅惑師叔的妖豔賤貨!他才是師叔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
對!一定是這樣的!
祁渡激動放開手中的劍,緊緊握住了江肅的手,認認真真與江肅說道:“師叔,我會努力練武的,你一定要等我!”
江肅:“……”
祁渡看着江肅神色,心中一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不對不對,除開練武之外,他還得盡量避免木一川與師叔相處,不要自己在前邊練劍努力,後院就失了火,讓這臭小子搶了先。
他得跟緊了小師叔,堅決不給兩人獨處的機會。
“師父說你們要去武林大會。”祁渡急匆匆說道,“師叔,我也想去!”
江肅:“……”
“武林大會上高手那麽多,我也想去開開眼界。”祁渡認真說道,“多多觀摩各大門派的劍術心法,這樣才能更有長進。”
江肅:“……”
江肅還是不說話。
祁渡皺着眉,不明白自己方才的話究竟有哪兒不對,小師叔為何不理會他?他不懂,也不知如何去問,只好可憐巴巴回望江肅,希望從江肅口中得到答案。
江肅終于微微挑眉,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從祁渡手中抽出來,而後緩緩彎下身,神色嚴肅,從地上撿起了祁渡的那柄劍。
“你是劍客,怎麽能随意丢自己的劍。”江肅說,“這可是你的劍!老婆是能亂丢的嗎!”
祁渡一怔:“我……”
“兔崽子還想去武林大會!”江肅越想越氣,将劍上系帶系在祁渡身上,用盡氣力勒出一個死結,一面惡狠狠罵道,“回去!先把劍譜抄十遍,不抄完不許出門!”
祁渡:“……QAQ”
……
正月十六,江肅動身前往武林盟。
此番前往武林盟,主要是為了同盟主商讨要事,論劍之試反倒是其次,因而張問雪并未帶多少人前往,反正他們師門只需有江肅一個人就夠了。
歷年論劍之試,高手雲集,可奪魁的永遠是江肅,止水劍派的第一已經拿得麻木了,沒有懸念,不需期待。
而江肅在山門前等候片刻,扭頭正遙遙看見了匆匆跑來的祁渡,心中難免有些許疑惑。
他不是讓祁渡抄劍譜去了嗎?他們師門那——————麽厚的劍譜,祁渡這麽快就抄完了?
祁渡已跑到了他身邊,臉上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腰間還死死系着自己的劍,那死扣看着像是江肅昨天親手打的,也許祁渡昨夜根本就沒把劍解下來過,手中更是捧着一沓厚紙,恭恭敬敬遞到江肅面前,認真說道:“師叔,我抄完了。”
江肅:“……”
江肅疑惑接過,随意翻看幾頁,字跡雖有些潦草,可好歹一字不落,再看祁渡此刻神色疲憊,低垂着的雙手仍在微微發抖,顯然是一夜不曾睡好,連夜将這本劍譜抄了下來。
他心中動容。
孩子有這份努力,還怕成不了劍術高手嗎!
祁渡想去武林大會的論劍之試上開開眼界,就這麽點小願望,他當然得滿足他!
江肅收下劍譜,神色嚴肅拍了拍祁渡的肩,扭頭去喚身旁的張問雪,道:“師兄,帶祁渡一同去武林大會吧。”
祁渡疲憊的面容中現出欣喜。
“他想去武林大會開開眼界,見一見各門各派的劍術。”江肅說,“再說了,師兄,論劍之試嘛,老讓我去參加也不好。”
祁渡:“……”
等等。
好像不太對。
“不如這樣。”江肅開開心心說道,“今年,就讓祁渡代我出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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