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循規蹈矩

雪狼自從和相重鏡簽契後,便一直都窩在契紋裏睡大覺,這還是頭一回被招出來。

它體型龐大,乍一出現幾乎占據了小半個比試臺,将整個石臺都震得裂了好幾道裂紋。

相重鏡若是将他早些放出來,怕是一出來就能将一堆人壓成肉泥。

看席上的看客和芥子雅閣裏的修士全都詫異看着那憑空出現的雪狼。

靈獸雪狼少之又少,往往是凡獸無法入道,最讓人熟知的便是宿蠶聲宿首尊的雪狼,這只又是從哪裏憑空冒出來的?

衆人驚疑不定,探着腦袋往那比試臺中央看。

“雪狼?九州什麽時候又有這麽大的雪狼了?”

“不是只有宿首尊才有雪狼嗎?前幾日我還在秘境瞧見了,可威風了。”

“宿首尊雪狼的爪子上不是有一塊禿了的傷疤嗎?那雪狼……嘶!”

有人眼尖地發現了什麽,倒吸一口涼氣,指着那雪狼的爪子:“那只雪狼也有傷疤!”

一言激起千層浪,所有人的視線都往那雪狼爪子上看。

“真的是宿首尊的雪狼?!”

“難道那戴着面紗的人是宿首尊?”

“胡說八道,宿首尊在那呢,眼睛瞎了不成?”

宿蠶聲還在比試臺外,可那紅衣男人卻将雪狼給招了出來,且那高傲的雪狼還一副唯他馬首是瞻的恭敬架勢。

衆人隐約發現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臉上驚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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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首尊是在利用職權為人作弊?

還是他的雪狼另外認人為主了?

無論是哪一個緣由,對三界首尊,名聲都是毀滅性的。

一時間,因為那雪狼的出現,整個看臺都亢奮了,就連比試臺上剩下的幾個人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最上方的芥子雅閣,和宿蠶聲共處一室的修士也瞧出了不對,視線暗搓搓看向宿首尊。

宿蠶聲臉色難看至極,不知是傷勢未愈還是因為難堪,他死死握着拳,視線冷冷盯着下方的巨大雪狼,以及雪狼旁邊那一抹熟悉的紅影。

知道那人是誰後,宿蠶聲輕輕閉了閉眼,咽下喉嚨湧上的血。

在得知和雪狼的生死契被震碎後,宿蠶聲就隐約猜到了相重鏡要做什麽,但他總是懷着最後一絲僥幸,覺得相重鏡不會那般心狠手辣,不給他留絲毫情面。

而現在,相重鏡不光做了,還将他的臉面撕下來,狠狠地在地上踩。

宿蠶聲捂着心口,險些有些站不穩。

是了,他一直都知道,相重鏡一向是殺伐果決心狠手辣之人,對待好友時他會将自己身上的尖銳鋒芒收的一幹二淨,但在對待仇敵時,從不會有絲毫心慈手軟。

宿蠶聲嘴唇蒼白,慘笑一聲,幾乎自虐地逼迫自己将視線看向比試臺上的人。

相重鏡十分滿意周圍人的反應,他擡手摸了摸傻狼的腦袋,微微仰頭對着最高處的宿蠶聲勾起唇,掀開面紗一角,露出一個倨傲冷然的笑容。

他知道,宿蠶聲能看見。

宿蠶聲仿佛中了一擊,微微往後踉跄了半步。

一旁的修士忙上前扶住他:“首尊?”

宿蠶聲臉色慘白如紙,一把拂開那人的手,一語不發轉身離開。

背影前所未有的狼狽。

要扶他的人和其他修士對視,皆從對方眼中瞧出了震驚。

堂堂三界首尊,修為巅峰,竟然真的被人生生搶了生死契的靈獸?!

這對心高氣傲的宿蠶聲來說,幾乎算得上最大的羞辱。

在場有個白衣修士早就看不慣宿蠶聲了,難得見到他這番狼狽樣子,陰陽怪氣道:“看來三界首尊也不過如此,能被人這麽輕易搶了靈獸。”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接口。

好在那白衣修士也沒想人附和他,扭頭出去了。

在比試者出口處,宋有秋正在挨個派發送葬閣的紙,上面龍飛鳳舞寫了幾個大字。

「送葬閣,殡葬一條龍,包君滿意,三人同行一人送金絲楠棺材」

白衣修士走上前,接過宋有秋塞給他的紙,挑眉道:“有個大事,要不要聽。”

宋有秋是三界出了名的消息散播人,一則消息不出半日,都能被他宣揚的整個九州人盡皆知。

宋有秋正在宣傳送葬閣新的服務,聞言忙不疊道:“好哇好哇,我最喜歡聽大事了。”

白衣修士冷笑一聲,将方才比試臺上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

宋有秋目瞪口呆,沒想到相重鏡竟然這麽決絕,一點活路都不給宿蠶聲留。

白衣修士從袖子裏掏出來一堆玉石,道:“半日,行嗎?”

宋有秋一把接過來,笑眯眯道:“我給您加個急。給我兩個時辰,我就能讓九州最偏僻的小村小鎮也能知道宿首尊丢了多大一個人,您就算想傳到雲中州都沒問題。”

白衣修士:“……”

大、大可不必。

宋有秋大賺了一筆,美滋滋地将送葬閣的紙塞到袖子裏,開始去傳消息去了。

“嗯。”宋有秋心裏打小算盤,“到時候還能去找相劍尊邀邀功。”

不錯不錯。

比試臺上,宿首尊那兇殘的雪狼一出來,認出來的比試者就算再不服,也不敢直接上前,很快就接連認輸。

相重鏡不戰而勝。

見散了場,相重鏡将雪狼收回來,慢條斯理地去找滿秋狹。

他拾級而上,腳步輕輕踏在一處臺階上,周圍喧鬧的人山人海突然消失,仿佛被潮水吞沒似的,只剩下一處死水似的幽潭。

相重鏡站在幽潭的水面上,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他也不怵,微微擡頭,笑着道:“宿首尊是來尋仇?”

宿蠶聲神色漠然,道:“不是。”

相重鏡歪歪腦袋:“那是來道歉?”

宿蠶聲一怔。

這是宿蠶聲的小世界,只要主人不放,他就永遠都出不去。

好在相重鏡知曉了宿蠶聲前段時日對自己的窮追猛打并非是追殺,而是得知真相後想要補償。

相重鏡不慌不忙繞着宿蠶聲走了兩圈,笑着道:“上回宿首尊來無盡樓尋我,明明有機會,為什麽沒有告訴我你早已知曉當年的真相?”

宿蠶聲不知該如何回答。

“哦。”相重鏡替他回答了,“宿首尊是恥于承認自己的錯誤,對嗎?”

宿蠶聲喃喃道:“不對。”

他只是無法接受相重鏡用怨恨的眼神看他。

但就算他不說,相重鏡對他依然是厭惡和怨恨。

宿蠶聲猶豫許久,才艱難開口:“我只是想……補償你。”

“補償?”相重鏡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似的,悶聲笑了出來,他抹了抹眼尾笑出來的淚水,輕輕靠近宿蠶聲,柔聲道,“好啊。”

宿蠶聲眼眸中終于有了光亮,幾乎奢求地看着他。

相重鏡壓低聲音,漫不經心道:“想要補償我,那就把龍骨給我。”

宿蠶聲一僵。

看到他這個反應,相重鏡就知道他的答案是什麽了,他伸出手輕輕按在宿蠶聲的肩膀上,笑道:“看,宿蠶聲,你就是這樣。”

“你自小便是被人向着三界首尊的位置培養,循規蹈矩,墨守成規。在你的世界,容不得一絲錯處。”相重鏡慢條斯理道,“就像是當年的我,你誤認為我殺了三門弟子,所以也容不下我。”

宿蠶聲輕輕閉上眼睛,他無法反駁相重鏡的所有話。

“我該謝你當初沒有一劍刺穿我的元嬰,而是留我一命在石棺中茍且偷生。”相重鏡按着他的肩膀圍着他轉了一圈,“這也許是你一生中犯的最大的錯處,所以現在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我說的對嗎?”

宿蠶聲幾乎從齒縫中擠出一個字:“對。”

“你現在明明知道,我有雪狼在手,禦獸大典毫無疑問是我得魁首。”相重鏡又問,“龍骨遲早是我的,你現在給我,和等我奪魁後再給我,有什麽分別呢?”

對其他人來說,這沒有絲毫分別。

但對宿蠶聲來說,卻觸及到他的底線。

他守了一輩子的規矩,就算是相重鏡也不能讓他打破原則。

相重鏡知道宿蠶聲的性子,從來就沒有報任何希望,他嗤笑一聲,伏在宿蠶聲耳畔輕聲道:“既然你補償不了我,那還留我在這裏做什麽?”

宿蠶聲緊握着的手猛地松開,周圍的幽潭也轉瞬消散,再次回到了原本喧鬧的比試場。

相重鏡看也不看他,轉身就走。

宿蠶聲艱難道:“重鏡。”

相重鏡頭也沒回,好像沒聽到這句話,而這時一旁一個身着黃裙的貌美女修突然起身,眸中全是孺慕地看着相重鏡,怯怯道:“道友,我能和你……”

女修花容玉貌,楚楚可憐,将一旁男人的魂都要勾沒了,恨不得取相重鏡而代之。

相重鏡卻根本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擡手狠狠一推,女修直接被推着踉跄倒下。

相重鏡面無表情:“滾開。”

女修眼淚簌簌往下掉。

一旁的修士見狀立刻怒了,指着他罵道:“什麽人啊?!給我站住!”

“人渣!”

“女修”——晉楚齡見相重鏡竟然又被罵了,氣得跺腳,朝罵人的修士惡狠狠龇牙:“住口!你們才是人渣!”

修士們:“……”

相重鏡根本懶得去管那爛攤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走到半路,相重鏡像是想起了什麽,道:“你的龍骨丢了幾節?”

顧從絮一想起這個就覺得骨頭疼:“不太記得了,但只要找到一節,我就能化為人身,到時候左手也會還給你。”

相重鏡的心情終于好了些。

顧從絮想到馬上要得到龍骨了,也不免有些得意:“我拿回了龍骨,別說一個宿蠶聲,十個我都能打趴下。”

“真厲害。”相重鏡誇贊他,然後認真道,“所以厲害的真龍大人,連理結找到了嗎?”

顧從絮:“……”

顧從絮正要氣得叼尾巴,突然感覺到偌大識海中有個印記在微微釋放靈力,他立刻鑽入識海中,幾乎是轉瞬就叼住了苦找了好幾日都沒找到的連理結。

那符文好像樹枝似的,上面還隐約發了芽。

顧從絮這下尾巴都要翹起來了:“看!我尋到了!”

相重鏡知曉連理結突然動了,晉楚齡應該會再次追上來僞裝成其他人的模樣來尋他,當即冷笑一聲道:“那就先叼着,等晉楚齡再追上來,當着他的面碎了這連理結。”

顧從絮忙乖乖叼好。

好一會,惡龍才反應過來。

不對,我為什麽要這麽聽話啊?!

就在這時,宋有秋眼睛閃着仿佛要吃人的光芒從不遠處跑了過來,手中還拿了一沓紙晃個不停。

相重鏡早已認定了晉楚齡會過來,當即想也不想,一把勒住跑過來邀功的宋有秋的脖子,狠狠一甩,宋有秋直接背朝地,重重摔在了地上。

宋有秋:“???”

宋有秋:“……”

作者有話要說:  顧三更:汪汪汪?!

宋有秋: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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