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圖謀不軌

相重鏡脖頸處十分敏感,素日裏衣領稍微緊一些都會被他扒拉下去,小龍微涼的身體飛快從脖頸下爬過去,讓他不受控制打了個寒顫,頭皮都一陣發麻。

顧從絮趁他愣神時已經兇狠地張開小尖牙,一口咬住曲危弦的手,豎瞳全是怒氣:“給我死!”

這一下和顧從絮平時和相重鏡玩鬧時咬人完全不一樣,他對毀了他主人屍身的曲危弦絲毫不留情,一口咬下去,曲危弦慘白的手頓時鮮血淋漓。

曲危弦仿佛不知疼似的,看也沒看腕上的惡龍,視線依然盯着相重鏡,神情絲毫未變。

相重鏡這才回過神,連忙去拽顧從絮。

顧從絮豎瞳猩紅,不知和誰較勁,愣是咬死了不松口。

身後滿秋狹和宋有秋已經要跟上來了,相重鏡怕他們發現顧從絮,立刻擡起右手牽住曲危弦,寬大的袖子将小龍遮掩住,留下一句:“我有要事先走一步。”

說罷,不等兩人回答,飛快拽着曲危弦跑了出去。

顧從絮是真的恨曲危弦,哪怕相重鏡将他封印了六十年也不見他這麽怨恨心狠,等到相重鏡處了比試場,尋了一處清靜的地方時,曲危弦的半個手掌都被咬得鮮血淋漓。

顧從絮還在識海中罵他:“我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弄死他!不将他挫骨揚灰難消我心頭之恨!”

相重鏡被他吵得頭大,抖了抖袖子,道:“你先将嘴松開——你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動不動就咬人的臭脾氣?”

顧從絮氣得眼睛通紅,還是不願意松口。

相重鏡嘆息道:“你就打算用你那兩顆小尖牙,默默咬着耗死他?”

顧從絮:“……”

顧從絮猶豫一瞬,才後知後覺自己這副模樣根本殺不了人,只能出出心頭的怨氣,還把自己的牙硌得夠嗆。

相重鏡見那小龍猶猶豫豫将牙松開,這才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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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要用右手将顧從絮送回左手袖子來,就見小龍一頭栽到了袖子裏,從原本來的地方一路游了回去。

相重鏡:“……”

相重鏡差點沒忍住,一把捂住脖頸,耳尖都紅了。

他頭一回惱羞成怒:“別在我身上随便爬!”

顧從絮還在賭氣,盤在相重鏡左手上,悶聲道:“你把他帶回無盡樓,等到三更天我能出來了,第一件事就是将他吞了。”

相重鏡沒搭理他,垂着眸看曲危弦滿是鮮血卻還在執意拽着自己衣袖的手。

曲危弦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眸瞳仿佛烈火過後的灰燼,沒有絲毫光亮。

相重鏡見他比之前好像更傻了,一時心頭五味陳雜。

對曲危弦,相重鏡不像對晉楚齡和宿蠶聲那樣冷漠,畢竟當年他被封印時,曲危弦還被幽火重傷生死不知。

但他不知道曲危弦到底有沒有摻和進去當年算計他的行列中去,畢竟曲危弦這種人,很容易被人利用。

相重鏡對上曲危弦的眼睛,輕聲問:“你有話……”

顧從絮教他:“你兇一點,就像和宿蠶聲和晉楚齡說話那樣,陰陽怪氣,夾槍帶棒。”

相重鏡:“……”

相重鏡唇角微動,好一會才收拾好情緒,盡量讓自己沒什麽感情地道:“你有話要和我說?”

曲危弦眼睛倏地一亮,拽着相重鏡的袖子晃了晃,啓唇發出兩個音:“鈴……铛。”

相重鏡蹙眉:“什麽?”

曲危弦用鮮血淋漓的手指去指相重鏡手腕上的金鈴,重複道:“鈴铛。”

相重鏡看向自己的手腕,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曲危弦補了一句。

“重鏡的鈴铛。”

相重鏡一怔。

有秋滿溪的面紗靈器在,曲危弦并沒有認出相重鏡,卻瞧見了他袖口裏若隐若現的金鈴。

相重鏡安靜注視着曲危弦的眼睛,好一會才伸手輕輕摸了摸曲危弦的頭,道:“回去吧。”

曲危弦露出一個迷茫的眼神。

相重鏡往後退了半步,曲危弦本能想再抓他的袖子,相重鏡卻擡手揮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顧從絮氣得不行:“走什麽走?把他也給我帶走。”

“帶走幹什麽,給你當夜宵吃?”

顧從絮:“對!”

相重鏡忍不住笑了起來。

顧從絮無能狂怒半天,也知道相重鏡和曲危弦關系匪淺,在不确定曲危弦是否害過他時,自己肯定不能順利把曲危弦給吞了,只好獨自生悶氣。

相重鏡說各種話逗他都沒能讓他開口,索性不逗了。

過了好一會,反倒是顧從絮忍不住,重新開口:“你之前不是說有話要問他嗎,方才怎麽不問?”

相重鏡腳步一頓,不回答反而伸出手指向不遠處的天邊。

有一只孔雀慢悠悠從空中飛過,華美的翎羽極其灼眼。

顧從絮瞥了一眼,哼道:“一只小小的孔雀而已,有什麽可看的?”

“那是去意宗的鎮山靈獸。”相重鏡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只孔雀,“我若問了曲危弦不該問的,那孔雀只要看上曲危弦一眼,就能窺見我們說了什麽。”

顧從絮蹙眉:“它會攝魂?”

相重鏡點頭。

去意宗孔雀的攝魂既能窺探人的記憶,還能操控神魂下各種無解的暗示,當年相重鏡便是被孔雀下了攝魂,才會無法叛出去意宗。

相重鏡回無盡樓的路上滿腦子都在想這件事,最後還破天荒地主動去尋滿秋狹。

“我身上還有攝魂嗎?”

滿秋狹正在畫美人圖,身邊散落得全是相重鏡的畫像,他咬着筆,眼睛發光地看着相重鏡:“想讓我為你診治?好啊,讓我畫。”

相重鏡瞥他:“你不是正在畫嗎?”

滿秋狹道:“憑記憶畫哪裏比得上真人在側畫出來的好啊。”

相重鏡沒辦法,只好答應他。

滿秋狹前所未有地振奮,讓相重鏡換了無數衣裳,才滿意地點頭。

相重鏡坐在軟榻上讓他畫,提醒他:“攝魂。”

滿秋狹滿腦子都是美人圖,十分心不在焉:“你六十年前留在秘境後,送葬閣的本命燈熄滅,就連瓊廿一都以為你已殒落,孔雀的攝魂自然也散了。”

他說着,瞥了相重鏡一眼,突然眸子一眯。

相重鏡一見他這個神情就知道肯定有“但是”,便耐着性子等。

很快,滿秋狹繼續下筆,道:“但是,你身上似乎還有其他人下的攝魂。”

相重鏡也隐約猜到了,并不慌張:“能知道是誰下的嗎?”

滿秋狹:“難。”

相重鏡若有所思。

滿秋狹畫了數十張草圖,直到深夜才心滿意足地放相重鏡走了。

相重鏡只是躺在榻上小憩了一會,也很想知道滿秋狹到底畫了他何種模樣,饒有興致地走上前拿起美人圖看了看,臉登時綠了。

那數十張草圖像是一整套的劍招似的,皆是相重鏡持劍拈花的各種姿勢,每張都不同,相重鏡忍着要揍人的沖動耐着性子翻到了最後,終于翻到了他方才的姿勢。

——只是那畫上,卻是一只帶着雙火耳飾、慵懶趴在軟榻上的白貓。

相重鏡:“……”

相重鏡面無表情,幽火猛地飛出來,将手中的美人畫直接燒成灰燼。

滿秋狹:“……”

滿秋狹慘叫:“啊啊啊!”

相重鏡唇角一勾,還以為滿秋狹被自己震懾住了,就看到他突然沖上來,滿臉慌張地拿着袖子去擦相重鏡的臉。

“灰!”滿秋狹恨鐵不成鋼,“那飄起來的灰都把你臉弄髒了!你就不能小心點嗎?!不喜歡這畫我幫你燒!”

相重鏡:“……”

顧從絮:“……”

噗嗤。

相重鏡拂袖而去。

一直回了房,顧從絮還在笑,一點情面都不留。

相重鏡也不覺得丢人,他将外袍脫下來随手一扔,道:“三更,我們再做個交易吧。”

顧從絮難得見相重鏡吃癟,心情很好:“嗯?說說看。”

“我當年被封秘境絕非表面上那般簡單,也許和我身上另外一道攝魂有關。”相重鏡托着下颌,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敲着臉側,“你幫我找出真相,我幫你找到龍骨和你主人。”

顧從絮嗤笑:“你只是打不過那只孔雀,想借我保護你吧?”

相重鏡詫異道:“你竟然聽出來了?不愧是三更。”

顧從絮:“……”

顧從絮冷冷道:“我在你心裏到底有多蠢?”

相重鏡笑着道:“怎麽樣?成交嗎?”

顧從絮冷哼一聲:“我不護你,那孔雀肯定能輕而易舉給你下攝魂;但你不幫我,龍骨我自己就能去找。這樣明顯是我吃虧了,既然不公平,算什麽交易?”

相重鏡也不急:“那真龍大人想一想呗。”

顧從絮當然得好好想一想,他還打算多考慮一段時間,最後等相重鏡着急的時候再慢悠悠地說出來自己的條件一二三四,到時心急如焚的相重鏡肯定一口就應下了。

甚好甚好。

真龍大人設想得極其完美,腦海裏都要浮現出相重鏡恭敬喚他真龍大人的畫面了。

是夜,三更天後。

相重鏡紅衣淩亂,将被子緊緊抱着,睡得正熟。

顧從絮悄無聲息地化為人形,踮着腳尖下了塌,鬼鬼祟祟活像是來偷情的。

相重鏡不許顧從絮殺了曲危弦,真龍大人只能自己一個偷偷摸摸去,反正只是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修士,用不了太多時間。

順便把那孔雀宰了算了。

顧從絮撩開床幔,輕手輕腳地往外走,省得驚動相重鏡耽誤時間。

只是他越往外走,身上一股莫名的桎梏就越來越緊,好不容易艱難走到了外室,卻再也進不了一步。

顧從絮有些詫異。

他難道不能随便離開相重鏡身邊?!

就在這時,萬籁寂靜中,內室的床幔上傳來相重鏡一聲含糊地嘟囔。

“三更?”

顧從絮立刻屏住了呼吸,在識海裏傳音:“什麽?”

相重鏡迷迷瞪瞪的,見他還在,便蹭了蹭枕頭,打算繼續睡覺:“沒什麽,我還以為你會趁我睡覺去殺曲危弦。”

顧從絮:“……”

被、被看破心思了!

顧從絮莫名心虛,但很快就堅定了信念。

害他主人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顧從絮再次蓄了點力,掙紮着想要沖破身上的桎梏,但努力了好一會,非但沒有往前一步,身後反而有一股力道使勁拉着他往後拽。

真龍猝不及防,還是敗給了那封印的桎梏,一個松懈就被那股力道拖着拼命後退,身子不受控制地重重穿過珠簾和床幔,直接砸回了床榻上。

顧從絮:“……”

顧從絮狼狽飛了回來,踉跄着摔到榻上,一時間沒注意,本能抱住一個溫軟的東西往床榻裏滾了好幾圈,才終于後背撞牆,堪堪停住。

那半邊床榻被他撞得一聲聲木頭斷裂聲。

轟的一聲,塌了。

顧從絮驚魂未定,就聽到耳畔傳來一聲低笑聲。

惡龍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定睛一看,就發現相重鏡正被自己壓在身下,因為方才的翻滾,兩人衣擺交纏,相重鏡的右手還勾着他的脖子,眸裏全是促狹的笑意。

顧從絮:“……”

兩人挨得極近,顧從絮盯着那張絕豔昳麗的臉,不知怎麽臉突然紅了。

相重鏡墨發淩亂,被困在顧從絮的雙臂間,眸子微微半阖着,似笑非笑道:“三更,你是打算大半夜對我圖謀不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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