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不知羞恥

滿秋狹帶着雲硯裏進了無盡樓。

對雲硯裏,滿秋狹很有耐心,畢竟這是絕少數主動來無盡樓會自己戴面具的人了,滿秋狹很喜歡他的有眼力勁。

只是剛到了相重鏡等候的房間,那姓雲的熟稔地将面具拿了下來。

滿秋狹:“……”

滿秋狹血淚差點又流滿臉。

雲硯裏看見滿秋狹滿臉痛苦地沖了出去,疑惑地問相重鏡:“他這是怎麽了?”

相重鏡臉上戴着面紗,大概還在因那些畫生悶氣,罕見地沒作聲。

屏風後,顧從絮盤着雙膝,眯着眼睛從屏風縫隙中去看雲硯裏。

果不其然,那張臉和相重鏡長得極像,若是相重鏡将面紗拿下來,兩人肯定能毫不猶豫當場認個親。

雲硯裏見相重鏡不想回答,也沒多問,将一幅畫遞過來,道:“這是……”

“這是我找人畫的畫像”這句話還沒說完,已經對畫留下心理陰影的相重鏡瞳孔一縮,耳飾上好不容易消停的火焰立刻鑽出來,烈烈朝着雲硯裏手中的畫像燒了過去。

雲硯裏:“……”

雲硯裏眼疾手快一把将畫收回來,擰眉道:“你做什麽?”

相重鏡面無表情道:“那是什麽畫?”

雲硯裏:“我不是要找人嗎,自然得有畫像啊,否則你要靠什麽找人?”

相重鏡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才徹底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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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手摸了摸發燙的耳垂,好一會才重重咳了一聲,恢複往日的鎮定。

“這麽說,你是答應帶我去雲中州一趟了?”

“嗯。”雲硯裏一副豁出去的神情,“大不了被我父尊揍一頓,只要能讓我回雲中州。”

相重鏡淡淡笑了:“你不會吃虧的。”

雲硯裏将畫像遞給他,催促道:“那我們什麽時候去找人?”

“不急。”相重鏡接過畫像,道,“半個月後,我定将人帶到你面前。”

雲硯裏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在九州胡亂找了一個月都沒尋到那人一丁點蛛絲馬跡,相重鏡答應的半個月對他來說已是極短。

他點頭應下,道:“你不要騙我。”

相重鏡笑着道:“我從不騙人。”

屏風後的顧從絮聽到這話,冷笑一聲。

從不騙人?

也不知這人哪來的臉面說這句話。

相重鏡道:“這幾日我要動身進中原九州,半個月後你我在此處碰頭,到時我會将人帶來。”

雲硯裏立刻道:“你去哪裏,我跟你一起去。要是你半路跑路了我往哪裏說理去?”

相重鏡古怪看着他:“你既不信任我,為何肯讓我幫你尋人?”

雲硯裏仰着頭冷哼一聲,高傲道:“你是本尊主在九州唯一一個能瞧得上眼的人。”

相重鏡幽幽道:“就因為我捅了你一劍?”

雲硯裏:“……”

雲硯裏惱羞成怒,一把拔出劍,冷冷道:“你來!”

相重鏡悶笑一聲,一點也不怕他鋒利的靈劍,還懶洋洋起身将劍輕輕推開,伸了個懶腰,無所謂道:“既然你想跟來,那就一起吧。”

雲硯裏這才将劍收起來,勉強應了。

相重鏡說這幾日走,送走雲硯裏後便開始回房收拾東西要動身。

顧從絮雙手抱臂靠在門框上,注視着他将這幾日搜羅來的轉運符輕手輕腳地放到心的儲物芥裏,漠然道:“你真的要和那個雲硯裏一起去?”

“嗯。”相重鏡一手拿了一個燈盞,左右看了半天,痛苦地眉頭都要皺成豆豆眉了,随口道,“他身手很好,能當個免費打手。”

顧從絮早就知道他讓雲硯裏跟過去沒安好心,聽到這句話沒好氣道:“你不是找了我護你嗎?還要其他人做什麽?多此一舉。”

“我都說了很多遍了,三更你和旁人不一樣。”相重鏡深情地看他,道,“若是真的到了生死存亡關頭,我定是不會讓你去冒險。”

顧從絮:“……”

哪怕知道相重鏡是在矯情地說騷話逗自己,他心尖還是莫名有些暖流淌過。

相重鏡說完後,将兩個燈盞拎起來給顧從絮看,眼巴巴道:“心肝兒,這兩個燈盞你幫我選一個呗。”

顧從絮:“……”

顧從絮愕然看他,沒想到“心肝兒”這樣的話相重鏡都能面不改色地說出來。

此人真是太不要臉,太可怕了。

顧從絮心裏瑟瑟發抖。

相重鏡還在看他:“心肝兒?”

顧從絮被他叫得臉都紅了,強行繃着:“這兩個沒什麽區別吧?”

“哪裏沒區別?”相重鏡拎着燈沖過來,将細節給顧從絮看,“你看啊,這個邊兒是圓的,這個卻是帶着一點刺兒的,哪裏能一樣?”

顧從絮:“……”

顧從絮匪夷所思,在他看來這倆燈完全一模一樣,根本不知道相重鏡糾結個什麽勁。

“那這個吧。”顧從絮随便點了個。

相重鏡頓時像是解決了人生大事似的,他松了一口氣,笑着朝顧從絮眨了一下左眼:“三更同我還真是心有靈犀,和我想的一樣。”

顧從絮:“……”

相重鏡熟練地說完騷話,在選中的燈上留了個記號。

顧從絮故作鎮定用餘光瞥了一眼,發現上面寫了一行極其漂亮的小楷——「三更給選的」

相重鏡标注完後,擡手想要将燈放回儲物芥裏,但想了想似乎又沒舍得,手指輕輕一點,燈盞直接縮成半個指節大小,被他捏着挂在耳上作為耳飾。

顧從絮看到他這個舉動,不知怎麽臉突然有些紅了。

這人……無意中的一舉一動怎麽也那麽會勾人?

相重鏡将東西收拾的差不多,便去尋滿秋狹,想要問問去中原除了玲珑塔,是否還有更便利的玩意兒。

等他找到滿秋狹的時候,正見他和貼着紙的宋有秋擠在一起叽叽咕咕,也不知在商議什麽。

相重鏡離得近了,隐約聽到兩人的談話。

“……無盡樓若是沒人買,那就不要了。你趕緊把中原的無盡樓給我做好,一點細節都不能差。”

“大人啊,短短幾日會不會有些強人所難了?”

“我再給你加十萬玉石。”

“成交成交!五日之內我必定在中原給你建好一模一樣的無盡樓。”

相重鏡:“……”

相重鏡面色古怪地上前輕輕敲了小案,淡淡道:“有秋你竟然還會建樓?”

他還以為這宋有秋滿腦子只會賣棺材。

宋有秋一見相重鏡,忙行禮道:“見過劍尊。”

相重鏡點頭,随手将瓊廿一的一袋子口糧扔給他,道:“你幫我要回定魂棺的費用,多謝。”

宋有秋眼睛一亮,忙道:“客氣了客氣了!”

雖然宿蠶聲給他賠償相重鏡金絲楠棺材的價格已經足夠買一百口棺材了,但宋有秋還是有一點宰一點,根本不肯放過任何一個賺錢的機會。

相重鏡看到小案上兩人的契紙,詫異地挑眉:“你還真打算在中原建個新的無盡樓?”

“嗯嗯!”宋有秋心情極好,眼睛都眯起來了,身上的小棺材鈴铛铛作響,“建樓和做棺材是一樣的道理,不都是給人安家住的嗎?”

相重鏡:“……”

相重鏡唇角抽動,這兩個能是一樣的嗎?

宋有秋遲早被人打死。

宋有秋大賺了一筆,笑眯眯地拿着簽好字的契紙行禮告辭了。

滿秋狹眼巴巴看着相重鏡的臉,道:“還是你的臉耐看,那人臉和你有點像,但怎麽還是那麽醜?若是我一日瞧不見你,可讓我怎麽活啊?”

相重鏡:“……”

滿秋狹對周圍所有事情都不在意,滿心滿眼只有相重鏡那張臉——哪怕看到和相重鏡十分相像的雲硯裏,他也懶得去追根究底。

不耽誤他看臉就行。

相重鏡瞥他:“所以你就花費這麽多玉石?”

滿秋狹根本不在意:“我有的是玉石。”

相重鏡:“……”

相重鏡根本無法理解,為什麽自己現在窮鬼一個,身邊的人無論滿秋狹還是瓊廿一一個個富得能将玉石當零嘴啃。

好在相重鏡沒什麽買靈物的癖好,平日裏也只是積攢一些轉運符和樣式各異燈盞,花不了多少錢。

顧從絮坐在房間裏的窗棂上懶得聽他們講話,背對着滿秋狹看着外面逐漸下墜的明日。

朝陽晚霞比滿秋狹的顏料還要豐富多彩。

相重鏡将此次來找他的目的給說了。

“去中原的法子啊?”滿秋狹想了想,“玲珑塔你是不能坐,但你不是有真龍嗎?”

相重鏡一歪頭:“嗯?”

滿秋狹道:“真龍一日千裏,比平常一些靈器要快得多,且比玲珑塔安全的多。”

相重鏡若有所思。

他倒是沒想過還能乘着顧從絮去中原。

相重鏡在思考時,滿秋狹似乎也靈光一閃,眼睛都開始發亮,他随手拿起旁邊的筆,用着還沒幹的墨在剛簽完的契紙上随手畫了幾筆草圖。

相重鏡無意中低頭看了一眼,臉立刻綠了。

禦龍圖。

相重鏡差點一把火連滿秋狹也給一起燒了,最後怒氣沖沖地一把拽住都要看夕陽看睡着的顧從絮回了房。

顧從絮見他這麽生氣,還以為什麽沒談妥,疑惑道:“怎麽了?”

相重鏡哪怕臉皮再厚也沒好意思将方才看到的圖說出來,只好悶悶地“嗯”了一聲,沒說話。

顧從絮不知道他“嗯”是什麽意思,只好追問:“知道要如何去中原了嗎?玲珑塔還能坐嗎?”

相重鏡深吸幾口氣,将臉上的熱意強行壓下去後,才淡淡開口:“玲珑塔不能坐了。”

“哦。”顧從絮道,“那要如何去?”

相重鏡本來不打算和顧從絮說這個,畢竟真龍的高傲尊嚴,肯定是不會允許人類騎在他身上把他當靈獸來用的。

但認認真真沒有半分陰霾的真龍這麽一本正經地問自己時,相重鏡內心中一直死死壓抑住的惡趣終于還是破土而出。

“這個啊。”相重鏡沖他一笑,勾着顧從絮的衣襟,狡黠道,“那就得看真龍大人願不願意了?”

顧從絮一看到他這個笑容和輕佻的舉動就知道他下一句肯定不說人話,立刻道:“我不願意!當我沒問。”

相重鏡:“……”

三更竟然有所長進!

見顧從絮這麽排斥,相重鏡更期待他的反應了,笑着拉下顧從絮捂着耳朵的手,湊到他耳畔輕輕呢喃了一句。

顧從絮渾身一僵,保持着捂耳朵的姿勢呆了許久,額前的亂發間突然憑空冒出兩個小小的龍角。

相重鏡眼睛一眨。

顧從絮滿臉通紅,豎瞳都在劇烈顫抖着,看起來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你你你!”顧從絮指着他的手在發抖,匪夷所思地瞪着相重鏡,“你!不知羞恥!”

相重鏡:“……”

相重鏡看到顧從絮這個反應,覺得他好像誤會了什麽。

“三更你冷靜聽我說。”這個誤會并非相重鏡的本意,也徹底超出了他的掌控,相重鏡不想讓顧從絮誤會,盡量解釋道,“我那個‘騎’不是你想的……唔,你龍角露出來了。”

顧從絮臉頰發紅地慌忙去捂龍角。

“啊,臉上的龍鱗也露出來了。”

顧從絮:“……”

顧從絮幾乎是羞憤欲死地“嗚”了一聲,直接原地化為一縷青煙,瞬間消散,回到相重鏡的識海中,不肯露面了。

相重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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