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一母同胞
雲硯裏并不相信。
魔龍之所以被稱為惡龍,便是因為他魔化後會變成失去理智只知殺戮的野獸,被心魔操控欲望的人,怎麽可能這麽快恢複神智?
顧從絮看也沒看雲硯裏,沉着臉朝相重鏡走去。
面紗下的相重鏡正枕着小臂,半眯着眼睛看他,不知是還醉着還是已經清醒。
雲硯裏見顧從絮滿身煞氣還沒消散,還以為他要傷相重鏡,快步上前:“住手!”
話音剛落,迷迷糊糊的相重鏡就從那狹窄的軟榻上輕輕一翻身,整個身子摔了下來。
顧從絮速度極快,一把上前接住相重鏡癱軟發燙的身體,眉頭都要擰成一團了。
他心情陰郁,平日裏溫和的眉眼仿佛如刀鋒冰冷,方才雲硯裏的話讓他一時半會緩不過來,但對着相重鏡還是盡量不冷着臉。
将相重鏡抱回軟榻上,顧從絮盡量語調平和問他:“怎麽?”
相重鏡哪怕差點摔下去也不知道害怕,瞧見顧從絮還吃吃笑了起來:“你怎麽不來纏我了?”
顧從絮微愣。
相重鏡應該還是在暈着,手指不自覺地在身下的軟榻上畫圈,看着顧從絮的眼睛裏盈滿了笑意。
顧從絮愣了好一會,耳根有些微紅,輕聲道:“等會纏,我在辦正事。”
他說完後,唯恐相重鏡當着外人的面說出“辦我啊”這種虎狼之詞,一把捂住他的嘴,道:“你就在這裏好好待着,別亂動。”
相重鏡想讓雲硯裏帶他進雲中州,且雲硯裏此人雖可惡但不出意外應該是相重鏡的血親,顧從絮就算再暴怒也沒想将人給一口吞了。
顧從絮見相重鏡乖乖枕着小臂不動了,才将陰鸷的視線看向雲硯裏,眸中全是嗜血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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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鳳凰哆嗦着道:“少尊,你看吧,龍真的生氣了。”
雲硯裏:“……”
顧從絮已經不想聽雲硯裏那張欠撕的嘴說多餘的話,确定相重鏡不會迷迷糊糊自己翻下軟榻後,還未收斂的利爪輕輕一撥,利爪相互摩擦,竟然能發出劍刃相撞的金石聲。
雲硯裏也是個不肯吃一點虧的,見狀握緊手中的劍,挑釁道:“來。”
尾音還未落下,顧從絮已經身形如雷霆般重重沖上前,利爪比劍刃還要鋒利,一聲尖銳的破空聲響徹耳畔。
雲硯裏手中靈劍不甘示弱,運足靈力擡起,锵锵兩聲碰撞,利爪和靈劍相撞,竟碰撞出一簇火花。
短短幾招交手後,兩人錯身而開,一旁書架被直直切成五段,轟的倒塌。
雲硯裏養尊處優,雖然對戰無數卻從未和惡龍交手過,那真龍身上的威壓竟然能讓人類修士也隐隐發憷。
“得速戰速決。”雲硯裏頭一回産生了危機感,握緊靈劍,狠狠一別,打算快些結束,否則對上身軀強悍不知疲倦的真龍,他很吃虧。
好在現在的顧從絮沒有魔化,還好對付一些。
念頭急轉間,兩人渾厚的靈力已經再次交鋒,魔龍的人身雖然高大,但身形卻靈敏如鬼魅,雲硯裏一個失神的機會,竟然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周圍一片死寂,只有相重鏡指甲在軟榻上輕輕畫圈的聲音隐約響起。
雲硯裏警惕地看着周圍,顧從絮已不知什麽時候憑空消失了。
顧從絮也想快些收拾他,等到雲硯裏背對着他的一剎那,真龍再次憑空出現,利爪閃現一抹寒光,冷冷朝着雲硯裏劈下。
雲硯裏反應極快,飛快轉身,但顧從絮的利爪已經到了眼前。
雲硯裏眸中的銜聽法陣倏地瘋狂運轉,在那微縮的瞳孔中,他瞧見魔龍幾乎轉瞬便到他面前,利爪揮下,從他脖頸處直直滑到腰腹,留下五道深可見骨的鮮血。
鮮血留了一身。
銜聽運作只是一瞬間,雲硯裏窺見剎那後的未來,甚至來不及去将觸手可及的靈劍擡起,腦海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一圈結界轉瞬出現在他面前,将他整個身子囫囵裹住。
鳳凰尖嘯一聲,化為翎羽華美的原形,朝着沖過來的顧從絮吐出一口鳳凰火焰。
相重鏡正歪着腦袋迷茫地敲着兩人交鋒,在他颠倒搖晃的世界中,那兩人仿佛是在玩過家家一樣,動作慢吞吞的,仿佛放慢了無數倍,根本見不到任何刀光劍影。
他只看到有一簇火焰似乎要燒到顧從絮了,有些呆呆地想:“不是兩個人打架,怎麽還有外援的?”
相重鏡屈指輕輕一點,兩簇幽火也沖了上去,轟然一聲巨響,攔住了鳳凰火。
火星子碰撞,仿佛流星墜落,簌簌落到地上。
伴随着外面一聲旱天雷,火焰熄滅後,顧從絮長身玉立,黑色寬袖垂下,手中的利爪堪堪穿破那如烏龜殼似的結界。
雲硯裏瞳孔幾乎縮成一個點,怔然看着自己眉心半寸處懸着的龍爪。
這道結界是他的護身禁制,這麽多年雲硯裏還從未遇到過這種被直接戳破禁制的時候。
顧從絮站在他前方,明明利爪還再進一步刺穿他的靈臺,他卻好像算準了距離,半寸不多半寸不少。
仿佛在故意羞辱。
不對,他就是故意羞辱。
雲硯裏瞪着顧從絮,恨得眼圈紅了,他一邊覺得恥辱,一邊又後知後覺冷汗浸濕了後背。
這是天之驕子雲中州少尊主這輩子輸得最慘的一次——連上次對戰相重鏡,他都沒這麽狼狽過。
顧從絮冷冷看着他,道:“你叫我什麽?”
雲硯裏死死咬着牙,他知道顧從絮是在威脅自己服軟,否則那眉心的利爪八成在往前三寸,他都要被穿成串了。
雲硯裏眼圈發紅半晌,才咬着牙說出兩個字。
顧從絮沒聽清,抖了抖爪子:“大點聲。”
雲硯裏狠狠擡起頭,如他所願厲聲道:“我叫你,魔龍!”
顧從絮:“……”
此人,是見了棺材也不落淚,還打算躺進去自己阖棺蓋。
顧從絮神色陰沉地看他半晌,就在雲硯裏覺得這魔龍要殺他的時候,眉心的利爪突然輕輕一動。
雲硯裏眼睛猛地張大,卻見顧從絮慢條斯理仿佛切豆腐似的将他的護體禁制切開,将利爪收回來緩緩化為骨節分明的五指,偏着身子冷淡看他一眼。
那護體禁制散開後,化為道道精純的靈力散在周圍,被顧從絮悄無聲息地用手指勾了過來,吸納入體內。
雲硯裏一愣,根本沒注意自己的靈力如何,怒氣沖沖地上前一步:“你什麽意思?!”
顧從絮匪夷所思看着此人,自己都不殺他了,他還追問是什麽意思,就那麽想死嗎?
雲硯裏将顧從絮這個眼神看成了施舍,當即氣得渾身都在發抖,就要沖上前去找顧從絮理論。
鳳凰驚魂未定,吓得連忙張開翅膀去攔雲硯裏。
“少尊,少尊算了!狗命要緊!”
“什麽算了?!他到底是什麽意思?是在可憐我嗎?!”
“我才不要九州人的施舍!嘔!給我收回去!”
“願賭服輸!你現在就回來一爪子宰了我,本尊主我眉頭皺一下我就不姓雲!”
鳳凰都要急哭了,卻還在糾正:“少尊,少尊,自稱錯了啊!”
也是奇葩到一塊去了。
顧從絮懶得去看雲硯裏的糾纏,慢條斯理走到相重鏡身邊。
若是顧從絮的真身沒被封印,全盛時期一個雲硯裏根本不再話下,但現在他的身體和靈力只由兩節龍骨凝成,方才那雷霆一擊已經用盡了所有的靈力,現在體內一絲能調動的靈力都沒有了。
再熬下去,誰輸誰贏還是個未知數。
再者……
顧從絮看向窗外已經散去的烏雲,嗤笑了一聲。
若是方才他真的用利爪穿透了雲硯裏的眉心,恐怕雲中州那位勢必會瞬間降下雷劫将顧從絮劈成齑粉。
相重鏡還在枕着小臂看他,手指因為畫圈畫了太久,指尖都有些微紅。
顧從絮見他保持這個姿勢許久,手等會定要酸,便擰着眉頭将他手抽出來,讓他在軟榻上躺平。
雲硯裏的靈力果真有用,将那禁制上的靈力吸納入身體後,原本只是動一下的結界竟然緩緩脫離了元嬰,只有半個龍身還纏在上面。
還是差一點。
顧從絮皺了皺眉頭,偏頭看向還在滿臉屈辱瞪他的雲硯裏。
現在不能再薅他靈力了,得耐心等一等。
***
相重鏡一覺睡到了晚上,醒來時自己正躺在寬大的床榻上,身上還蓋着被子。
那藥雖然難喝,但神魂融合的後遺症已經消失殆盡,而且體內的靈力好像還回來了點。
相重鏡起了身将長發挽起來,正要叫顧從絮,就瞧見一個人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正面無表情看着他。
“雲硯裏?”相重鏡奇怪道,“你在我這裏做什麽?”
雲硯裏見他一副什麽都不記得的模樣,更加生氣了,他冷冷翻舊賬:“你不是叫顧三更嗎,相劍尊?”
相重鏡:“……”
差點忘了這一茬。
相重鏡将鞋子穿上,臉皮極厚:“人嘛,行走江湖,多個名字好吃飯。”
雲硯裏都被他氣笑了。
相重鏡見他氣成這樣,疑惑道:“誰招惹你了?”
雲硯裏冷冷瞪他:“你身邊的那條龍,你讓他出來。”
相重鏡:“出來做什麽?”
雲硯裏:“殺我。”
相重鏡:“……”
相重鏡懷疑自己還在醉着,不可置信道:“哈?”
雲硯裏冷冷道:“他不殺我,便是在侮辱我。”
相重鏡滿臉懵,根本不知道他睡着的時候兩人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還鬧上殺啊侮辱啊什麽的了。
一旁的小案上放着滿秋狹不知道什麽時候送過來的藥,還特意用火靈石溫着,相重鏡嘗試着将藥遞給雲硯裏,想讓他補一補腦子。
“你要不……嘗一口?”
雲硯裏:“……”
相重鏡只好自己喝藥,他還以為這藥能讓自己靈力恢複,而且也不想糟蹋滿秋狹的心意,所以這回只抿幾口,省得再失去意識。
雲硯裏見他還傻乎乎地喝藥,氣得腦子嗡嗡的,他努力保持冷靜,怒其不争道:“你知道自己身邊那條龍到底是什麽來歷嗎?”
相重鏡搖頭,他還沒查清楚顧從絮和他主人到底是何人。
“不知道你還敢把他留在身邊?”雲硯裏不知道哪來的老媽子的心,一見到相重鏡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就想多嘴,不記打地又開始揭顧從絮老底,恨恨道,“他可是已入了魔的龍,若是失去神智你那脖子根本不夠他啃一口的。”
“哦。”相重鏡抿了一口就沒再喝了,随意道,“他不啃我。”
雲硯裏罵他:“你心怎麽就這麽大?!”
白日裏雲硯裏瞧見那條黑龍纏在相重鏡身上時,那巨龍森然豎瞳中差點就把“我想吃了他”寫出來了。
相重鏡将藥碗放下:“還好吧。啧,你怎麽這麽啰嗦?”
明明剛開始認識時高傲得恨不得掐死他,現在怎麽盡瞎操那些沒用的心?
雲硯裏一噎,也察覺到自己好像有些不對。
也對,相重鏡愛死不死,關自己何事?
他最好能被巨龍一口吞了,到時候自己也不用帶他去雲中州被父尊責罰了。
雲硯裏沉默好久,才故作不耐道:“所以,你幫我去找那人了嗎?”
相重鏡敷衍他:“在找了在找了。”
雲硯裏幽幽看他:“說實話,你根本沒放在心上對吧?”
相重鏡嘴裏都是藥味,拿了一旁的茶漱口,含糊道:“反正在約定時間內我會将他找到帶到你面前不就成了。若是找不到,你就把我帶雲中州去。”
雲硯裏:“……”
雲硯裏瞥他一眼:“那人可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弟弟,雲中州的二少尊,若是沒被人拐走現在身份尊貴到你見一面都是祖上燒了高香。帶你回去糊弄我父尊?他指不定把我踹到落川永遠不讓我回家。”
相重鏡一僵,臉頰鼓鼓含着口中的茶,愕然看向雲硯裏。
弟……弟弟?
不該是哥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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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