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惡龍魔化

整個去意宗的弟子依然在四處找尋曲行,宗門上下惶惶不安。

雲硯裏帶着面具大搖大擺地從去意宗山下的小鎮溜達回來,瞧見滿臉驚慌的弟子,分給鳳凰一顆山楂,嗤笑道:“一個蠢貨而已,丢了就丢了,值得花這麽大功夫嗎?”

小鳳凰啐出兩顆山楂籽,奶聲奶氣道:“他們應該想開點,指不定那宗主是死了呢。”

雲硯裏将最後一顆山楂咬掉,手中拿着小木簽:“說的也是。”

這三日來,雲硯裏閑着無事幾乎将去意宗山下的小鎮都逛了個遍,新鮮的東西熟悉了後,越發無趣。

雲硯裏估摸着相重鏡也該醒了,也不規規矩矩走山路,反而仗着修為直接踩着樹枝從半山腰一路掠了上去。

小鳳凰撲扇着翅膀跟在他旁邊飛,半路上不知瞧見了什麽,突然“啾”地一聲噴出一簇小火苗,差點把雲硯裏的頭發給燎着。

雲硯裏早已習慣了,輕飄飄腳尖點在樹枝上,順着小鳳凰的視線看了過去。

去意宗在深山之巅,北邊是一座斷崖,雲硯裏不怎麽認路一門心思往上飛,無意中闖入了斷崖之下的荒石空地旁。

空地之上亂草從生,因背着光陰涼一片,仿佛黃泉地獄入口似的。

此時,那荒草亂石交織的空地上,一個身穿白色僧袍的男人正雙手合十,純澈至極的靈力萦繞在他周遭,将手腕上的佛珠都拂得輕輕飄起。

在他面前,一個身形古怪的東西正躺在地上,看着像人卻又不像人,像兇獸卻能隐約瞧見垂在荒草中的人手。

那奇怪的東西已經不動彈了,察覺不到絲毫聲息。

僧人閉眸念佛,應當是在超度。

雲硯裏修為高深,将身形隐藏在茂密的樹枝中,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小木簽。

那僧人雲硯裏記得,好像叫什麽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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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一超度完後,站在那沉默了許久,才起身離開。

在他轉身的那剎那,雲硯裏似乎瞧見那僧人那仿佛開着三瓣花蕊的瞳孔。

雲硯裏等到溯一離開後,才和鳳凰一起縱身越到亂石空地,垂眸看着那地上不知什麽的東西。

那應當是個血肉之軀,好像被什麽腐蝕了似的,手腳大小不一,還有漆黑的黑霧在上飛竄,好像萦繞屍體的蒼蠅,讓人倒胃口。

雲硯裏擰着眉看了一眼,那身體上散發的惡臭差點把他熏到了,沒一會腫脹的身體便化為了一攤血水,滲入亂石中。

小鳳凰落地,站在那一縷髒亂的頭發旁示意雲硯裏看。

雲硯裏擰眉:“白發?”

他記性不錯,三日前好像有一個白發人正在賓客中,也是那人提到了九州罪人之事。

想起當時那白發人勉強算英俊的臉,雲硯裏又看了看腳下這一灘髒泥似的屍體,怎麽也無法将兩人聯想到一起去。

雲硯裏沒多留,讓鳳凰吐了個火将屍首燒掉,再次操控靈力往去意宗趕。

片刻後,雲硯裏回到去意宗,溜達着去找相重鏡。

相重鏡那一直緊閉的房門半掩着,應該是已醒了,雲硯裏也不和他客氣,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九州人怎麽比紙還薄,不過去個禁地……”雲硯裏一邊奚落一邊走進去,話還沒說完就瞧見躺在軟榻上被一條黑龍亂七八糟纏着的相重鏡。

雲硯裏:“……”

相重鏡側躺在軟榻上,披散的墨發擋住他半張臉,隐約能瞧見他貼着冰涼的龍鱗,迷迷瞪瞪地蹭着。

那黑龍身子九曲十八彎,幾乎将相重鏡半個身子纏滿,惡龍的腦袋剛好搭在相重鏡的脖頸處,只消輕輕一咬就能讓這人頃刻斃命。

察覺到有人進來,黑龍倏地擡起眸,豎瞳森然看向他。

雲硯裏看到這一幕不知怎麽心頭一股無名怒火燒了起來,他手中一直捏着玩的木簽被一簇火苗裹挾,被他随手一震,凝成鋒利的劍意。

“魔龍,從他身上離開。”雲硯裏冷冷看着他。

顧從絮好不容易将鬧個不停的相重鏡哄好,雲硯裏這句話出口,相重鏡被驚醒,迷迷糊糊地說了句什麽,想要擡頭看看是誰。

顧從絮還記得相重鏡不想讓雲硯裏看到自己的臉,轉瞬化為人身,将相重鏡的臉按在自己懷裏不讓他起身,冷淡地看向雲硯裏:“我若不離開,你待如何?”

他這個姿勢占有欲十足,幾乎将渾身發軟的相重鏡抱在懷裏,俊美無俦臉上全是冷傲。

世間所有人對真龍來說皆是蝼蟻,就連雲中州之人也不例外,這是真龍自骨子裏帶出來的傲氣,睥睨桀骜。

能讓真龍另眼相待之人,只有千年前将自己養大的主人,以及朝夕相處六十年的相重鏡。

雖然相重鏡此人可惡至極,但對顧從絮來說,總歸是不一樣的。

雲硯裏心高氣傲,自小到大哪裏被這個眼神注視過,手指猛地一緊,沉着臉二話不說朝着顧從絮一劍劈了過去。

顧從絮冷笑一聲,根本沒把這道靈力放在眼裏,他擡手将相重鏡的面紗招來,飛快戴在相重鏡臉上,而那帶着火焰的劍意堪堪到他面門。

真龍的身體便是最堅硬的兵刃,若說顧從絮在之前還只有一顆龍骨時或許對上雲硯裏有些吃力,但他這三日将另外一塊還殘留主人靈力的龍骨煉化後,被壓制住的修為回來了一半。

顧從絮眼睛眨都不眨地擡手,用骨節分明的五指一把抓住那帶火的劍意,草草束起的長發被沖勢帶起來的狂風吹得往後漂浮。

雲硯裏沒想到他竟然能接住,手指一動,冷然看他。

顧從絮輕飄飄接住那抹劍意後,手指一絲損傷都沒有,還垂着眸看了半晌,似笑非笑看向雲硯裏:“你們雲中州的靈力果然和九州地脈不同。”

他閉着眸将掌心的雲中州靈力吸納入身體中,之前在禦獸大典中松動過一次的元嬰封印竟然又有動的架勢。

顧從絮這才終于确定了,雲中州的靈力的确能解開相重鏡的封印。

想到這一茬,顧從絮将相重鏡輕輕放在軟榻上,瞥向雲硯裏。

他要想辦法多弄些雲硯裏的靈力來破除封印,否則兩塊龍骨的身體束手束腳着實難受。

雲硯裏冷冷看向顧從絮,眸光倏地在眼睛中轉了一圈,他似乎瞧到了什麽東西,竟然笑了起來:“沒想到九州這種貧瘠的破地方竟然還有魔龍存在,且還是一條被封印的困龍。”

顧從絮對其他人就沒有對相重鏡那麽客氣了,他一垂手,五指化為鋒利的龍爪,盯着雲硯裏的眼神幾乎像是在看一盤菜。

雲硯裏有恃無恐,他擡起兩只手指輕輕放在眼睛上,細看下能隐約瞧見那只瞳孔仿佛覆蓋着一層薄薄的水膜片。

那似乎是件靈器,上面皆是密密麻麻的法陣,運作時連瞳孔都有些泛紅。

“我父尊怕我折在九州,特将「銜聽」交給我。”雲硯裏淡淡道,“銜聽不光能為我規避未來片刻的危機,也能讓我看清某些……你并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東西。”

“是嗎?”顧從絮眼尾全是冰冷的寒意,陰冷道,“那你瞧見片刻後我将你的頭削下來的危機了嗎?”

雲硯裏大概覺得這句話極其可笑,縱聲笑了起來:“就憑你兩顆龍骨凝成的身體也想殺我?癡心妄想。”

顧從絮的爪子一僵,漠然看他。

那叫銜聽的靈器,果然有些用。

雲硯裏突然露出一個狡黠的笑,慢悠悠道:“我不光能看出你現在是用兩顆龍骨凝成的軀體,我還能瞧見你身上……那用神魂強行固定住的一半生死契。”

顧從絮瞳孔劇縮,再也聽不下去,整個身子宛如離弦的箭驟然沖向雲硯裏,真龍的利爪狠狠一滑,直接将雲硯裏那化為劍的小木簽直接擊成粉末。

雲硯裏倒退數步,見這條龍竟然真的打算殺了他,狠狠一甩手将靈劍召出,嘲諷道:“喲,惱羞成怒了?你主人都已死了,你還耗費神魂留下那無用的生死契做什麽,當花兒看嗎?難道你還妄想着他能起死回生不成?”

顧從絮耳畔傳來陣陣嗡鳴,雲硯裏那尖酸刻薄的挖苦卻像一道驚雷似的往他耳朵裏鑽。

主人已死了……

無用的生死契。

起死……回生?

惡龍死死咬着牙,一直安安靜靜的漆黑瞳孔此時已蒙上了一層血霧,魔瞳森然冷厲,就連那俊美的臉上也逐漸浮現一片片漆黑的龍鱗。

殺意盈滿周遭。

小鳳凰吓得毛都炸了,作為同宗靈獸,能結結實實感覺到真龍身上那讓人窒息的威壓和憤怒,若是他這個不着調的少尊真的将魔龍惹怒了,恐怕沒有好果子吃。

“少尊!少尊啊,您可閉嘴吧!”小鳳凰站在他肩上蹦來蹦去,焦急道,“你沒看到他馬上要魔化了嗎?!把他惹怒了你有什麽好處?!”

雲硯裏太過自負傲慢,方才被顧從絮挑釁得夠嗆,能出一口氣是一口氣,根本不計較後果是什麽。

他雙手環臂,冷笑道:“本尊主我高興,我愉悅,這就夠了。”

鳳凰:“……”

鳳凰差點叼他耳朵狠狠晃他的腦袋,看能不能晃出水來。

那惡龍已經到了暴怒的邊緣,若是化為龍身翻江倒海,整個去意宗八成都能被他壓塌,更何況是一條失去神智被心魔操控的魔龍了。

鳳凰焦急得要死。

就在這時,一直安安靜靜躺在軟榻上的相重鏡小聲嘟囔了句什麽,聲音細若微聞,顧從絮卻聽到了。

他在說:“三更。”

本來已在魔化邊緣的顧從絮身體一顫,瞳孔中的血霧飛快散去,臉頰上的龍鱗也重新化為光滑的皮膚,殺意頓散。

正等着顧從絮發飙的雲硯裏微微挑眉,詫異地看着。

魔化的龍這麽容易恢複神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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