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 一場戲就領盒飯的群演 3

臨近城隍廟的樹林裏,乞丐漸漸多起來,這些無家可歸的人在這裏找到一棵樹靠着,便可當做栖身之所。

宋疏桐在這些蓬頭垢 * 面的人裏費力地找着岑子昂,她一張一張臉看過去,偶爾會有一兩個沒睡的,好奇地擡頭看她一眼。

宋疏桐雖然是個撲街作者,卻一直立志寫出一本經天緯地的巨著,并且頑強地致力于塑造群像、探讨人性。

在這本文中,她寫了五百多個形形色色的角色,每個人物恨不得都掰開揉碎寫明白,後來被讀者吐槽才明白,這種行為通常被稱為水文。

岑子昂是書裏一位重要的男配,因為精明能幹,他硬是從一個衣衫褴褛的底層乞丐奮鬥成了大魏朝首富。

不過,此時岑子昂還沒有發跡,宋疏桐打算搭他的順風車給錢包增個肥,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有錢才有話語權。

她首先來找岑子昂,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是,這書裏其他的正面角色身份地位都太高,宋疏桐暫時高攀不上。

一直走到城隍廟大門旁邊,宋疏桐看見石頭獅子旁靠着一個精壯利落的青年,她立刻喜出望外,走到他身邊叫道:“岑子昂,我可找到你了。”

盡管她從未真正見過岑子昂,但只要看見他,她就能認出他來,因為他存在于她的心裏。

岑子昂睜開了眼睛,他臉上雖然也有黑乎乎的污泥,眼神卻出奇的幹淨明亮:“我就是岑子昂,姑娘找我有事?”

他是城西這片地界的花子頭,叫花子要飯也是有規矩的,不是想去哪裏乞讨就去哪裏乞讨的,各自有固定的區域混口飯吃,撈過界是會挨打的,這時候花子頭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

“有點事。”宋疏桐壓低了聲音,将攥在拳頭裏的金瓜子露出點顏色給他看,壓低聲音道:“朋友,咱們借一步說話。”

岑子昂見錢眼開,本能地站了起來。

周邊的乞丐一見老大站起來了,也跟着警覺地站起來。

“你別慌,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不能把你怎麽樣的,你先讓你手下這些人坐下。”

宋疏桐仰頭看岑子昂,發覺他跟書裏寫的一樣身強體壯,頓時深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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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子昂俯視着宋疏桐,在他看起來,她比一只小雞崽兒大不了多少,确實手無縛雞之力,她可能還幹不過一只大公雞,于是放松了警惕,揮揮手讓同伴們繼續睡覺,帶着宋疏桐走到一邊的僻靜角落裏。

妙菱知道小姐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自覺地站在遠處放風。

岑子昂道:“姑娘有什麽事,直說吧。”

宋疏桐本來也沒打算拐彎抹角,單刀直入道:“你剛到京城來的時候,常常在一家劉記糕餅店附近乞讨,他家有個閨女叫劉溪詩,常常接濟你,晚上把賣不完的糕餅拿給你吃,所以你很喜歡她,你一直想娶她,對不對?”

岑子昂一怔,他不明白這個陌生的姑娘怎麽會知道這些事情,但是他立刻争辯道:“你說的不對,我沒想娶她,我只是把她當妹子,當恩人!”

宋疏桐揮揮手:“行了乖崽兒 * ,別嘴硬了,麻麻還不知道你。”

“麻麻知道我,麻麻是誰?”

“麻麻是……”宋疏桐哭笑不得,總不能直說這是網絡用語“媽媽”的意思,讓他曉得被占了便宜吧,只得胡謅了一句:“那是我的小名。”

岑子昂的臉忽然莫名地紅了一下,喃喃道:“姑娘家不該随便把閨名告訴別人的。”

“嗐,你不用跟我那麽見外,以後咱倆一起發財,往好聽了說就是合作夥伴,往難聽了說就是一條賊船上的螞蚱,大家都是自己人。”

岑子昂一頭霧水道:“跟我一個乞丐一起發財?姑娘你說什麽胡話。”

說到正事,宋疏桐不開玩笑了,嚴肅道:“我今天來,是想讓你同我一起做生意,你這樣當乞丐出不了頭的,一輩子都娶不到劉溪詩,人家是小康人家的閨女,她願意她爹娘都不會同意的。我看好你,你不如跟我一起幹一番事業,你一定可以青雲直上、飛黃騰達的。”

宋疏桐說得認真,岑子昂聽完卻哈哈大笑起來:“做生意,姑娘你在開玩笑嗎?你不要這樣耍弄我了,我一個住在破廟裏的乞丐,實在沒什麽是能被你騙走的。”

“我不騙你錢,我還會給你大筆銀子做本錢。”

“本錢呢?”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宋疏桐有點尴尬道:“暫時還沒有,不過很快會有的。”

岑子昂搖搖頭,他到現在已經完完全全确認自己被戲弄了:“姑娘,我要回去睡了,你自便吧。”說完轉身走了。

宋疏桐急了,拉着他的胳膊不讓他走,連珠炮一樣把他的生平報了出來。

“岑子昂,你爹本是個舉人,進京趕考的時候遇到了水鬼打劫,滿船人慘死,江面漂得全是箱子和屍體,有一只箱子比較輕,随着水漂遠了。箱子裏藏着一個四五歲的小娃娃,脖子上挂了一枚玉扳指,那孩子就是你。木箱順流而下,被一個老乞丐撿到,這老丐原是少林寺的武僧,因為吃肉破戒被趕下山,他會些拳腳棍棒,靠賣藝為生把你養大,後來老了耍不動拳腳,看見京城乞讨也能吃飽肚子,就在京城住了下來。你因為長得人高馬大,跟着老武僧學了拳腳,如今在城西這一片已經混成了個乞丐小頭目。我說的對不對!”

岑子昂轉身看向宋疏桐,眼神裏全是疑惑和不解。

他被義父救起來的時候已經四五歲,隐約記事了,比如他記得自己叫岑子昂,他爹确實是個讀書人,他會寫自己的名字,就是小時候他爹拿着他的手一筆筆教的。

他也記得自己跟着父母一起從老家出發坐船,祖父祖母站在一塊刻着字的大石頭旁邊送他們,後來在睡夢中聽見奶娘哭喊有水賊,然後他被放進了箱子裏繼續睡。

但是他那時候太小了,所有的記憶都是模糊的碎片,沒頭沒腦的,比如他們從哪裏來,為什麽要坐船,這些他都記不清了。

宋 * 疏桐知道他不會走了,便誠懇道:“我想告訴你的是,你爹娘雖然已經死了,玉扳指你當初為了給老丐治病抓藥也賣掉了,但是只要掙了錢,你就能把它贖回來,贖回來上面也許會有找到你親生爹娘的線索。”

岑子昂終于開口:“你到底是誰,什麽來頭?”

“我叫宋疏桐,暫時算是右丞相宋家的閨女,我這麽坦誠相待,是希望咱倆合作愉快。放心吧,我絕不虧待你,本錢我出,生意你做,掙了錢,咱倆五五分成。”

岑子昂:“我一分錢沒有,還能分一半利潤,你圖個啥?”

宋疏桐擲地有聲:“我圖你忠厚老實、善良正直,義薄雲天!你就放心吧,麻麻不會坑你的。”

岑子昂心頭一漾,反問道:“你就不怕我坑你嗎?”

“不怕,我信得過你。”

其實主要是信得過自己。

宋疏桐對自己塑造出來的深情男配有信心,她知道他是個好人。

岑子昂眸光微動,他當乞丐這麽多年,從來沒被人當成人看過,更別提被人信得過。

宋疏桐把手裏的幾粒金瓜子送給了岑子昂:“我過幾天拿錢給你,現下這些你先拿去,去把頭洗洗臉光光,再買幾身像樣的衣裳,總不能現在這個樣子去談生意。”

謝初靜立在高高的樹冠裏,借着枝葉隐藏身形,到這時終于忍不住分開樹葉多看了宋疏桐幾眼。

原來她就是右丞相宋和光家那個從鄉下尋回來的二閨女,回京有幾個月了吧。聽說因為相貌醜陋,所以一直沒有帶出去給旁人見過。

謝初靜覺得此女模樣甚好,眼睛尤其出衆,微微一笑眼梢斜飛的模樣很是魅惑,一看就是個心機玲珑之人,遂詫異她相貌醜陋的流言因何而起。

待看見宋疏桐毫不吝啬的把金瓜子送給了一個年輕的乞丐,謝初靜心裏沒來由一陣不開心:“借花獻佛,也要問問花盆願不願意,遲早跟她連本帶利算回來。”

謝初靜也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好奇心作祟,他沒有去計劃中的目的地,反而一路跟着這個姑娘。

直到看見她平安回到右丞相宋和光的府邸,鑽進了一條不起眼的小巷,然後像一只敏捷的小野貓爬着繩梯翻進牆裏,過了片刻,那條繩梯又倏地一下被拽進了牆裏,夜色歸于平靜,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謝初靜還是不想離去,他躍上樹梢,隔着窗戶看見她在解扣子,一粒兩粒三粒……他倏地明白過來她怕是要沐浴,頓時鬧了個大紅臉,飛身消失在黑暗裏。

已經是暮春的天氣,一趟折騰回來,主仆二人累得滿身臭汗,宋疏桐雖然名義上是相府千金,卻并沒有古裝劇裏小姐們泡在香噴噴的花瓣裏洗仙女澡的待遇。妙菱找出一只小木盆,又去井裏打了水,她只能簡單擦洗了一番。

宋疏桐看見妙菱拎回來的井水清澈無比,忍不住拿葫蘆瓢舀起嘗了一口,由衷 * 地贊嘆道:“真甜。”

妙菱卻紅了眼眶,她從衣櫃裏幫宋疏桐拿了幾件半舊不新的歡喜衣裳出來:“老爺夫人苛待小姐,小姐連身像樣的衣裳都沒有,這些都是大小姐那裏退下來的舊衣裳。”

宋疏桐并不十分在意,接過來穿上:“沒關系,将來都會有的,而且咱們還會有更好的。”

她去床上躺下,雖然身體十分疲憊,可是精神莫名地亢奮,睡不着。

這是她穿越過來的第一個晚上,現實世界的親人不知道該有多傷心,他們肯定想不到她的生命以另外一種方式在延續,但她依然要好好活下去,不辜負自己。

雖然是書中的世界,但是她既然來到了這裏,對她來說,這就是真實的生活。

這樣想着,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困意襲來,半睡半醒之中,宋疏桐想起了晚上救她那個武林俠客,又清醒了。

真的好奇怪,衆所周知,現在武俠題材涼的不行,她書裏雜七雜八寫了很多人物,但唯獨沒有武林人士,那這個救她的人會是誰呢?

迷迷糊糊的潛意識裏,身為作者的本能又幫她把邏輯圓了回來,她沒寫過,不代表這個世界沒有武林和江湖。

今天救自己的人,八成就是這書裏芸芸衆生之類背景板般的存在,而且那家夥十有八九長得很醜,他要是個翩翩佳公子,怎麽會不敢露臉。

俗話說的好,有顏才能得天下,假如真是個英俊的大俠,肯定早就名動武林,一堆江湖兒女芳心暗許了,怎麽可能到現在還是無名小卒。

他這樣的人擱在現代,也就是個橫店一場戲就領盒飯的群演。

宋疏桐瞎琢磨了半天,再次困了,她打了個哈欠,心說,哎呦喂,姑娘,你現在怎麽還有心情想男人啊。

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光明正大地離開宋府,避開反派的眼線,找到藏寶洞,刨出金條做發家致富的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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