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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靈慧一巴掌扇出去, 可算是解了心頭悶氣。

一來她正頂在氣頭上,二來也是壓根沒把劉溪詩當成正經官家小姐看待。劉溪詩之前也曾來邵府送過幾次點心,她心裏總覺得劉溪詩是個下賤人。

但這一巴掌,可謂無禮至極, 縱然邵靈慧平素驕橫跋扈慣了, 依然把衆人全都驚呆了, 打罵下人和打罵別家的千金小姐怎麽能一樣呢。

劉溪詩捂着臉, 難以置信地看着邵靈慧。

邵靈慧出氣之後, 自己也有點後怕了,扇巴掌的手一直擡着,竟忘了放下去。

郭夫人手裏本來抓着一把蜜餞, 瞬間撒了一地, 她站起來将女兒緊緊摟在懷裏, 怒斥邵靈慧道:“你這是做什麽!來者是客, 簡直豈有此理!”

英武侯夫人羅氏雖然護短,但是當着這麽多賓客的面, 女兒掌掴客人終歸不妥,連忙也站起 * 來,語氣略微帶了些責備對邵靈慧道:“靈兒, 你這是做什麽啊, 大家閨秀怎麽可以處事如此沖動呢,劉家姑娘有哪裏做的不對的,你跟她有話好好說就是, 劉姑娘定然會聽的。”

說完還假惺惺地柔聲對劉溪詩說了一句:“是吧, 劉姑娘。”

宋疏桐:“……”

郭夫人和劉溪詩聽完這番話什麽心情她不知道,但是羅夫人這護短的手法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羅夫人屁股是歪的,立場當然不會公正, 自己的女兒打了別人,她不痛不癢地象征性數落了一句,還想着法兒想讓被打的人認錯。

宋疏桐以前不是沒見過護短拉偏架的,但能做到這麽偏的,真是頭一回兒。

邵靈慧豈會聽不出來羅夫人是向着自己說話的,立刻順着杆兒委屈地叫嚷着:“娘,就因為方才吃飯的時候我瞧她初來乍到不懂禮儀,好心提醒了她兩句,她就覺得我是故意讓她出醜,懷恨在心,竟然殘害了一條無辜的性命。一個官家小姐,怎麽能心思如此歹毒呢。”

說着說着就掩面哭了起來:“我的金寶啊,我那麽乖巧可愛的金寶啊,你的命怎麽這麽苦。”

劉溪詩藏在郭夫人懷裏瑟瑟發抖,同時郭夫人緊緊的擁抱又給了她勇氣,她擡起頭,低聲道:“我根本沒見過什麽哈巴狗,你這是誣陷。”

邵靈慧不依不饒:“我怎麽誣陷你了,我的丫鬟們都見着了,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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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疏桐抱着胳膊,仿佛在看熱鬧,自言自語道:“這可真有意思啊,看戲就看戲,竟然看出一場官司來。”

劉溪詩頓時一個激靈,從郭夫人懷裏掙出來,聲音嘶啞卻異常堅定道:“凡事都要講證據,否則你就是血口噴人,我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便是到上京府衙門去見打官司,我也不怕你。”

邵靈慧聽到劉溪詩說要見官,微不可查地退縮了一下,仍是嘴硬道:“去就去,莫非我竟會怕了你。”

旁人可能沒注意,但是一直站在她身邊的羅夫人卻把女兒的這個小動作盡收眼底。

羅夫人還有什麽不懂的,立刻打着哈哈笑道:“哎呀呀,你們這些孩子啊,何苦這麽置氣呢,咱們又不是升鬥小民,咱們可家家都是官,說什麽見官不見官的,回家看見爹不就都見着了。鬧到衙門裏,平白讓底下那些賤民看了笑話。”

她這樣一說,有些喜歡和稀泥的貴婦們便跟着附和了幾句。

郭夫人毫不理會羅夫人和衆人的話,只是抱着閨女輕聲安慰,臉色越來越難看,此事絕無可能善終。

宋疏桐悄悄地往人群裏退了一步,把自己藏了起來。

她原本站在離風暴漩渦眼很近的地方,随時準備着保護她的小嬌嬌女主,但是現在看到郭夫人護女心切,她安心了。

其實宋疏桐還有點酸了,誰不希望擁有一個無條件信任自己,不顧一切保護自己的人呢。

親情也好愛情也好 * ,能被人保護着的感覺可真好啊,太讓人羨慕了。

她知道這書裏每個有名有姓角色的人生走向,唯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遇上一個這樣願意毫無保留對她好的人。

邵靈慧素來是個吃不了虧的嬌脾氣,一見有人向着自己講理,頓時來了底氣,臉一揚又想說話。

羅夫人擡手一揮阻止了她開口,對她使着眼色,語氣重重道:“狗死了就死了吧,靈兒你不要再任性了,何必為了一只狗弄得兩家人都下不來臺!”

羅夫人又客客氣氣地對郭夫人道:“郭夫人呀,依我看這事兒就讓它過去吧,一只狗也不值什麽錢,小孩子們鬧脾氣當不得真,算了算了。”

羅夫人不僅是侯爵夫人,又是皇後的嫡親嫂子,加上兒子又争氣,為人素來高傲,但是此刻衆人都能看出來,她明顯在郭夫人面前放低了身段。

豈料郭夫人聽完羅夫人這番話,不僅沒有消氣,反而怒意更甚:“什麽叫算了,你這話是篤定了我家溪兒弄死了你家的狗啊。我家溪兒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挨了一巴掌,不能白挨,今日這事必須說個清楚!你們英武侯府,必須給我們劉家一個說法!”

衆人聽見郭夫人這樣說,臉色都凝重起來。

這番話,等于将兩個小姑娘之間的矛盾,變成了兩個家族的矛盾。

這兩者的性質和嚴重性可完全不一樣。

羅夫人見郭夫人軟硬不吃,索性不裝了,抱着胳膊冷笑一聲:“那我倒要瞧瞧,人證俱在,你待如何?”

劉家雖然了不得,但是邵家也不是吃素的。

郭夫人沒料到羅夫人竟然會這樣蠻橫不講理,頓時怔住了。

場面一時間劍拔弩張。

舞臺上原本正打得難分難解地兩個武生不知所措地站着,不曉得還要不要接着演。

此刻,臺下比臺上更精彩。

無論是劉家還是邵家,都是京城裏跺跺腳地皮抖三抖的大戶,客人們面面相觑,不知道該幫誰說話,為了避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只好齊齊沉默。

孟氏母女幾個也擠在角落裏,宋碧荷跟這兩人都沒什麽交情,樂得看熱鬧。

李碧蓮念着素日的交情,想替邵靈慧幫幫腔的,還沒開口便被孟氏一個大白眼翻過來,将她扯到身後去了。

邵靈慧見劉溪詩母女二人不再說話,似乎是怕了,她立時又來了勁兒:“郭伯母,今日并不是我無禮取鬧,銀屏她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家劉小姐做的,今日這席間,只有她穿了一身鵝黃,由不得你們不認。”

說來也巧了,今天的小姐們大多穿着淺色衣裳,各色水紅青白藍都有,因為是夏天,白色系尤其多,竟然真的只有劉溪詩一個人穿着鵝黃。

劉溪詩會選這個如今不太時興的顏色,則是因為宋疏桐的建議。

已經自覺地縮在人堆裏當群演的宋疏桐一聽這話,心說,完了,看樣子老娘還得上啊。

宋疏桐上前一步:“容我 * 多一句嘴,若是邵小姐就因為劉小姐穿了一件鵝黃的衣裳,便懷疑是她砸死了你的狗,那我倒是有點不同的看法。”

衆人的目光瞬間全落在宋疏桐身上。

宋疏桐不自在地咬了咬唇,這樣被一群人盯着看,真是怪難受的。

孟氏怕宋疏桐又出幺蛾子,急得儀态全無:“你個鄉下丫頭懂個屁,既然知道多嘴,那就別說了,你快給我滾回來!”

羅夫人也不想橫生枝節,明知故問冷着臉道:“你是誰家的姑娘,這裏哪有你插嘴的地方。”

劉溪詩靠着郭夫人,弱弱道:“娘,就讓桐姐姐說,她一定有辦法證明我是清白的。”

劉溪詩的信任不知從何而來,但她就是信任宋疏桐。

此時,郭夫人已經回過神來,她攙扶着劉溪詩,冷笑一聲揚聲道:“怎麽,不敢讓人說話是嗎?連皇上都廣開言路,設立監察院,任由谏議大夫們各抒己見,羅夫人你這侯爵夫人做得,倒是比天家還有排場。”

宋疏桐聽完簡直佩服至極。

郭夫人一頂僭越的大帽子扣到羅夫人頭上,把問題上綱上線了,迅速占據了主動權。

果然,羅夫人變了臉色:“你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我何曾不讓人說話了,想說便說就是!”

宋疏桐微笑:“那我便不客氣了。”

她問那婢女:“姑娘,你是看見廊下有個姑娘穿着鵝黃色的衣裳跑過去了是嗎?”

婢女跪在地上,十分緊張,擡頭看向邵靈慧,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邵靈慧不耐煩道:“是什麽你就說什麽,不管怎樣,劉溪詩現在穿着一身鵝黃,總歸是大家都看見的。”

婢女反應了過來,連連點頭:“是的,奴婢看得清清楚楚,那個人就是穿着一身鵝黃色,和劉小姐身上的鵝黃一模一樣。”

邵靈慧唇角勾起一個笑,反正只要咬死了這一點,誰還能鑽進這丫鬟的腦子裏不成。

她得意洋洋道:“現在你們無話可說了吧。”

宋疏桐微微一笑:“我還真有。”

邵靈慧:“……”

宋疏桐一指地上跪着的丫頭:“我懷疑她眼瞎,根本看不見顏色。”

邵靈慧大怒:“你才是睜眼說瞎話,她眼睛這麽亮,哪裏瞎?”

婢女也急着解釋:“奴婢不瞎的,奴婢能認清楚顏色。”

羅夫人一直冷眼看着,到這時好笑地冷哼了一聲:“簡直是無理取鬧。”

衆人嘩然,議論聲紛紛而起。

連劉溪詩都紅着眼眶低聲道:“桐姐姐,若是說不通就算了,我跟她們見官去。”

宋疏桐不理會大家,轉身客氣地問羅夫人:“方才我進來貴府的時候,看見府裏一路挂着許多彩燈,各色都有,敢問夫人,我可以借幾盞燈來用一下嗎?”

羅夫人不明所以,但只是燈籠而已,她不信宋疏桐能翻出什麽花樣來,便擡起手,示意管家出去拿了三盞燈進來。

一盞大紅,一盞草綠,一盞鵝黃。

宋疏桐滿意地點點頭 * ,又笑着問邵靈慧:“不知邵小姐可願意将你懷中團扇借我用一用。”

邵靈慧不屑地抛到地上:“拿去拿去。”

宋疏桐毫不介意地撿了起來,招招手對那婢女道:“現在我就來測試一下,你的眼睛到底好不好,到底能不能分清顏色,你可一定要睜大眼睛看着哦。”

邵靈慧立刻對那婢女使了個眼色:“你給我好好看,別眼花了。”

婢女連忙瞪大了眼睛盯着宋疏桐。

衆人不知道宋疏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也都好奇地圍了過來。

宋疏桐也不多說什麽,只是将燈籠一字排開,取出火折子,微微一笑對那婢女道:“我來問,你來答,你可一定要看清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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