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 一只團子 開始
關河冷落,霜風凄緊。
午時過後,忽地狂風四起,天際黑雲滾滾,直有壓城之勢。約莫一刻鐘,伴随着雷聲轟鳴,電光熠熠,如豆大的雨點傾灑而下,須臾便雨勢轉急,将繁盛的汴京城籠罩在重重雨幕中。
開寶寺的客舍禪房內,薛碧微尚在夢境中就聽得雨聲,稀裏嘩啦,擾得人心煩意亂。她蹙着遠山似的長眉,眼皮動了動,便睜開那雙含着秋水般的眼。
雕花格窗未關嚴實,因而有雨點從縫隙中跳入,在石青色的被褥上氤氲開點點水漬。
她忍着額角突突跳動帶來的疼痛,将擡起身想要關窗,那來勢洶洶的暴雨乍然停歇,只餘下屋檐滴落的水珠證明它存在過的痕跡。
“這天兒好生奇怪。”薛碧微自語道。
方才從一場光怪陸離的幻境中脫身,而今又見這詭異多變的天象,她心下莫名凄惶,頓時睡意全消。
北地的氣候幹而冷,薛碧微裹緊了被褥就這麽屈膝坐在床炕上,透過窗望着室外的方寸景象愣愣出神。
風停雨住,如晦的黑雲漸漸散開,新出的日光從雲層間鑽出,形成一道道光束,投射下來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映出蒼白淺淡的影子。
今日是每月一次的大相國寺廟會,因而前來開寶寺進香的香客便少了些,往時來往不斷的偌大寺廟才顯露出它莊嚴靜谧的一面,帶着焚香袅袅的禪意。
客舍的院牆外有兩株高大的柿子樹,來時碩果挂滿枝頭,此時卻因遭了風雨吹打,只餘零星兩個搖搖晃晃,好不凄涼。
這邊薛碧微的侍女喻杏步履匆匆自角門邁上臺階往禪房而來,推門就見自家姑娘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樣。
十四歲的少女身形單薄,滿頭青絲如瀑,加之屋內鋪陳簡樸,愈發襯得人楚楚可憐。
“姑娘,”喻杏走近,探手拉了拉自薛碧微肩上滑落的被褥,“您才将将爽利了些,若再着了風該如何是好?”
薛碧微聞聲回神,對着喻杏彎彎唇,頰上便印出兩個可人的梨渦來。她笑道:“有行事妥帖的喻杏姐姐在,我自是不用擔心自個兒的身子。”
喻杏不過是二八年華,生的清麗秀氣,兩人有着自小長大的情誼,相處時便少了些拘謹。她睨眼嗔道:“您就會打趣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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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可有傳話說動身回府?”薛碧微說着話時雙腳下地,趿上繡鞋,又由着喻杏給她披上外衣。
喻杏搖頭,“方才奴婢為姑娘去取藥方子,中途被暴雨攔在後殿,偶遇老太君院裏的莺歌,她道是老太君正與主持大師辯經,申時才會返程。”
“好罷。”
姑娘瞅着恹恹兒的,全無平日裏的靈動,喻杏唯恐她有恙,又道:“姑娘先時暈了一遭,也不曾進食,眼下可是餓了?”
平遠侯府的二爺薛弘傑,也就是薛碧微的父親在仲夏之時殁了。薛碧微孤身在蜀中沒了倚仗,老太君崔氏憐其幼年怙恃盡失,便做主将她接回汴京。半月來,她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正巧趕上黃道吉日,崔氏便領着府中女眷前來開寶寺參禪拜佛,也為的是讓薛碧微能散散心。
誰知薛碧微踏入大雄寶殿,雙膝剛落在蒲團上,她就跟中了邪似的,兩眼一翻當即暈倒在地。
衆人一通忙亂,将她安置在客舍內,再請了會歧黃之術的僧人探看,卻只說是水土不服之故。
熬了一劑藥給她喂下,果然應了僧人之說醒了過來。
錯過了寺裏的素齋,薛碧微此時已是饑腸辘辘,她摸摸憋下去的肚子道:“現下這個時辰,齋堂還有吃食嗎?”
姑娘正在孝中,自是不能穿紅戴綠。因而喻杏只簡單的給她挽了個雙鬟髻,又将珠花插上,而後才道:“奴婢提前叮囑齋堂裏的小僧人留了一菜一湯,眼下正在爐竈上溫着呢,姑娘過去正好喝一碗熱湯。”
開寶寺的素齋遠近聞名,薛碧微在蜀中時常常聽父親提起,哪怕心裏揣着事,可念及鮮香可口的吃食,也難免口齒生津了。
主仆二人踏出禪房,直往院外走去。
喻杏在前,她一手推開院門,那不知何時坐在門檻上團子似的小人兒便“咕溜溜”滾落在地。當即吓得她幾步上去查看究竟,“呀!這是誰家小郎君?”
約莫三尺高的小團子這會兒已經煞白着臉橫躺在地上,他肉嘟嘟的小臉皺成一團,似是難受得緊。
“姑娘!這...”喻杏心底一片駭然,以為是小團子這般模樣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莫不是奴婢害的小郎君?!”
薛碧微矮着身子,湊近小團子去看他,又伸手捏捏他的四肢,沒再見他露出更痛苦的表情,應當是無礙。不過他興許是淋了先前那場大雨,因而眼下渾身濕透,瞧着衣裳都能擰出水來。
“喻杏,去拿條毯子來。”
喻杏正為自己闖了禍惶恐不已,見姑娘發話,自然毫不猶豫的小跑着進屋飛快尋了一條絨毯。
薛碧微接在手裏,将它抖開,“咱們先将他抱進屋裏去。”小童年幼體弱,若是染上風寒就麻煩大了。
“嗯。”喻杏提着心幫她把小團子扶起來,正好方便薛碧微将絨毯包在小團子身上。
饒是小團子意識模糊,他出于本能也帶着對外界的警惕。薛碧微已經放輕手腳去抱他,他都排斥的微微掙紮,眼角還蹦出連串的淚花。
“不怕啊,”她柔聲安撫,還像對待自己的小貓兒似的去拍他的背,“姐姐是在幫你呢。”
許是她身上的氣息溫柔又安定,小團子漸漸的不再抗拒,老老實實的讓薛碧微一把抱起,甚至還将軟乎乎的小手圈在她的脖子上。
他的動作讓薛碧微的心都化成了一灘水,不自覺的拿臉頰去碰碰小團子冰冰冷冷的小臉蛋,“喻杏,稍後你着人四處打聽,是否有人家丢了小童。”
小團子頭戴做工精湛的金鑲玉冠,穿的也是用料上乘的錦衣,出身定然非富即貴。喻杏附和的點點頭,“應當是哪家勳貴走失的小郎君。”
兩人抱着小童折身返回,将走上廊下臺階,就見西廂卧房的的門被打開,從裏出來個面容驕橫的貌美姑娘來。她往前走了幾步,杏眸一掃薛碧微,便問:“微姐兒,你何時醒的?抱的又是誰家小郎?”
“怎的在你手裏?你外出為何不叫着我一起?”說話人正是薛碧微的五堂姐,侯夫人許氏的嫡長女薛妙雲。
她連珠炮似的發問,只讓人難以招架。
若是往常,薛碧微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念及自己在夢境裏所見,她一時間卻不知當如何面對昔日情分甚篤的姐妹。
她抿唇垂眸,竟是未發一言的轉身進了自己的屋子。
薛妙雲何曾被這般冷待過?她當即撅了嘴,氣惱的跺跺腳,又朝着薛碧微的背影狠瞪一眼便轉身回去。
“先将他的衣裳脫了,再放進被褥裏。”薛碧微将小團子暫時放在圈椅上,又對喻杏道,“被褥應當還暖着罷?”
喻杏拿了帕子給小團子擦身上的雨水,“奴婢這就放一只湯婆子進去。”
直到将人放進暖和的被褥裏,薛碧微才得空細細打量小團子相貌。
他的圓臉瓷白,下巴有尖尖的弧度,嘴唇小而圓,睫毛濃密又長而卷翹,哪怕閉着眼,也能猜到他定然有一雙大而黑亮的眼睛。
“這湯圓似的軟糯模樣,當真像是年畫裏的福娃娃哩。”她越看越喜歡,不禁贊嘆道,轉而又吩咐喻杏,“勞煩你走一趟,請那位會看診的僧人過來為小團子把把脈。”
“姑娘跟奴婢想到一處了,”喻杏道,“正好也可以去問問寺裏的小僧人有誰家在尋人。”
薛碧微點點頭,“嗯。”
小團子的嘴裏一直咕咕哝哝的說着胡話,然而湊近了聽也分辨不出具體內容。因在溫暖的環境裏待了些時候,他很快恢複了體溫。
薛碧微擔心這麽小的人兒淋了大雨會發熱,不時的試探他的額頭卻半分異常都沒發現,便是請來診脈的僧人也只道:“未見病症。”
“小郎君當真有福氣呢,”喻杏輕松道,“若是已經及冠的成年男子淋了雨,也難保不感染風寒。”
“姑娘,方才奴婢各處問了問,并未聽說有幼童走失,而且今日前來上香的人家在京裏排得上名號的也就咱們府上,旁的卻是不值一提。”
“興許是拐子從別處拐來的,”薛碧微猜測道,“若寺裏得不到消息,那只得到坊間打聽了。”
“姑娘難道想将小郎君帶回侯府去?若是惹了老太君和大夫人不喜...”喻杏擔憂道。
薛碧微自然知道她的言下之意,可當真将可憐巴巴的小團子棄之不顧,以她的心性斷然做不到這般無情,“祖母常年禮佛,菩薩心腸,想來不會拒絕。”
話雖是這麽說,實則她心虛的緊。
正讨論着小團子的去處呢,屋外就響起老太君崔氏跟前侯嬷嬷的聲音,“六姑娘可起了?老太君聽聞姑娘大好了,心下挂念,特意命奴婢來請您前去敘話。”
薛碧微聽她說話,下意識捏緊雙手,随即揚聲對侯嬷嬷道:“勞煩嬷嬷稍等片刻,容碧微整理一番。”話音落,她又輕聲囑咐喻杏,“照顧好小團子。”
“他若是醒了,好生安撫着等我回來。”
平遠候府自本朝開國迄今,屹立汴京百年不倒。先祖立下豐功偉業,掙來這鐵帽子爵位,奈何後輩不才,使得侯府每況愈下。雪上加霜的是,薛碧微的伯父、現任平遠侯薛文博資質平平卻好鑽營,在奪嫡之争中押錯了賭注,因而今上登基後對侯府更是不喜。
一等名門淪為末流貴族,還一度成為京中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哪怕侯府昔日榮光不再,老太君崔氏作為有诰命在身的老封君,行事做派仍是嚴謹講究,時刻維持着高門大戶的體面。
簡樸的禪房裏,檀香幽幽。
崔氏靠在炕上的小幾上似在想着心事,手裏無意識的撚着沉香木制成的十八子手串。
薛碧微随着侯嬷嬷身後進屋,對着她矮身福了一福,“祖母。”
崔氏聞聲擡眼,向下方的小孫女招招手,“過來祖母瞧瞧。”
薛碧微心下踟蹰,倒也依言過去。
崔氏拉着她的手,對着她的臉好一陣打量,面白如玉無甚血色,便問道:“現下身子可好些了?先時你驀然暈倒,祖母這三魂七魄都吓飛了一半!”
老太君眼裏的關切濃厚,不似作假,然而卻也讓薛碧微将信将疑的去判斷她慈愛面目下的真實用心。
薛碧微原是現代社會的人。
高一那年暑假,她外出旅游卻不幸遭遇車禍罹難。再次醒來時,眼前的一切皆是古色古香,而她自己也變成了牙牙學語的奶娃娃。
雖然身處陌生的異時空,但由于這輩子的父親常年外放為官,沒了宗族長輩的約束,加之父母又對唯一的女兒格外溺愛,因而薛碧微過的自由自在,全無煩惱。
在蜀中的幾年間,她先是經厲喪母之痛,不久前又送走父親,後來帶着彷徨不安的心回到侯府。本以為她一介孤女,在兒女衆多的大家族裏會舉步維艱,卻不想祖母慈祥,伯母關切,便是與同齡的堂姐妹也相處甚歡。
薛碧微只道自己命好,在現代時萬千寵愛集于一身,到了階級森嚴的封建社會也不曾遭遇小說裏寫的那些後宅女子間的勾心鬥角。
其實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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