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溫吞伏在蘇子漠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把蘇子漠哭得也是手足無措,只笨拙地撫拍着她的後背,口裏喃喃道:“乖啊,不哭了。”

溫吞剛才真被吓得不輕,即使被暖暖地擁在懷裏,身體也止不住地顫抖起來,蘇子漠聽得心痛,愈發慌亂起來。

哭到最後,溫吞都不記得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哭,只覺得心裏憋悶,要大哭出來才好過,她終于抽抽噎噎止住了哭聲後,才發現自己已經揪着蘇子漠的前襟把他的衣服哭濕了一大片。

蘇子漠倒無所察覺,只見她終于順過氣來,伸手輕輕抹掉她臉上的淚珠,他低聲勸哄道:“跟我回家吧?嗯?~”

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好聽悅耳,溫吞卻沒有回答,只淡淡點了點頭,聽話地随着蘇子漠走回他停車的地方。

蘇子漠看她坐好,抽出紙巾來卻并沒有遞給她,反而拿着紙巾擦上她的臉頰。

溫吞低着頭正在擺弄摔到地上的手機,這是她上一個生日時溫柔送給她的禮物,說見不得她一部破手機用了好幾年,不知道的還以為溫家不給她零花錢。

斜剌裏伸過來的大手捏着一張幹淨的紙巾湊上去,溫吞還未回神,下巴已經被另一只手輕輕捏住,溫吞被迫半轉過頭來,眼中所見是蘇子漠專注的模樣,幹爽的紙巾輕柔撫上自己的臉頰,一點點将她臉上的淚痕抹去。

其實蘇子漠手勁很小,動作又輕柔,可是握在自己下巴上的大手還是令溫吞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那一天。

“……我自己來。”溫吞聲音有些生硬地擡手隔開蘇子漠,自己接過紙巾來胡亂抹了一通。

她皮膚本就白嫩,再加上哭了半天又用紙巾沒輕沒重擦了一遍,臉頰上立刻浮起了青青紅紅的痕跡。

蘇子漠看得出神,想到自己那天下了比今天不知道重多少倍的手,疼痛似乎連着心尖狠狠地糾結起來,不能呼吸。

他默默收回手掌,發動汽車朝着家的方向開過去。

屏幕一直不亮,溫吞沮喪地将手機裝回兜裏,心想大姐送的東西跟她的人一樣嬌貴,摔一下就壞了。

蘇子漠用餘光掃了她一眼,沒有再開口。

沉默着回到家裏,溫吞想要去衛生間洗漱,卻被蘇子漠一把抓住胳膊,溫吞擡頭,直直盯上蘇子漠的眼睛,表情淡漠:“幹什麽?”

蘇子漠讷讷地收回手,人生第一次嘗到了尴尬的滋味,他不自在地指了指沙發,說:“能不能談一談。”

溫吞從善如流點點頭,并沒有出現蘇子漠預期的任何不配合,他心裏裝了一肚子的話,突然派不上用場了。

蘇子漠有些無措。

溫吞坐在沙發上,随手拿了個抱枕抱在懷裏,她的舊習慣,看電視時懷裏一定要抱着東西才覺得踏實。

“蘇子漠。”溫吞輕輕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不顧他欲言又止的表情,自顧自說下去。“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這麽多天沒來見我,一定是後悔那天……那天那樣對我了,是不是?”

溫吞直直盯着茶幾上的一小灘水漬,唇邊勾出淡淡的笑來:“李可可來找過我,被我打發掉了,這種不入流的小伎倆還瞞不過我,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你那天氣成那樣還肯花心思替我擋風險,我就知道你不會扔下我。”

“可是我一點都不感激你。”

“蘇子漠,你忘了這一切都是誰帶給我的了?如果沒有你,我本可以過得平淡又幸福,家裏人不重視我又怎樣,我知道他們把我放在心底,這就足夠了。”

“可是你呢?你的眼裏除了複仇,還有什麽?最開始對我好是因為爸爸的囑托,我知道你不情不願,可沒想到你會以為這是陰謀!你以為跟我在一起今後就沒有幸福可言了是不是?既然在一起這麽叫你痛苦,你何必對我虛與委蛇!”

溫吞說着,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下來。“蘇子漠,你以為你死去的爸爸媽媽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嗎?既然報仇要付出的代價這麽大,你為什麽不肯放下仇恨向前看呢?難道他們不希望你幸福嗎?如今你事業有成,想要什麽樣的生活不是召之即來,何苦要抱着那一點執着念念不忘?!”

“沒有我也會有別人,你早晚都會結婚,所以就可以這樣輕慢自己了嗎?蘇子漠,你明明比誰都渴望得到幸福!”

“我知道你後悔,也看見你的難過和傷心,可是我呢?誰又來體貼一次我的感受?我不是木頭人,好吃好喝就能滿足一切,我也有心,有喜怒哀樂,為什麽你們都不肯把我放在同樣的位置上考慮下我的感受!”

蘇子漠被質問得無話可說。

“你不必覺得歉疚。”溫吞抹了一把臉上淚水,真沒出息,一天哭了兩次。“那天的事情過去就算了,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你不願說我也不問,如果溫家有虧欠你的地方,我也已經拿我自己、拿爸爸的計劃還你了。”

溫吞說完,扭頭跑進卧室裏。

蘇子漠靜靜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麽。

溫吞很快從卧室裏走出來,拿着當初跟蘇子漠簽好的協議。

有淚水滴在上面,洇開了淡淡的墨漬。

“現在我們互不相欠,協議本來就說是假結婚為了幫你拿到爸爸的首肯——”說着,溫吞自嘲地笑,淚水像是失了閘門的洪水奔湧而出。“我真是不孝,竟然跟着外人算計他。好在現在他已經答應了你,我的使命也完成了,蘇子漠,今後我們再沒什麽瓜葛了。”

溫吞将平攤在腿上的協議拿起來,毫不留情地撕了粉碎。

蘇子漠的面容隐在她的淚眼之外,溫吞看不到他的表情,卻清晰感覺到室內他隐隐上升的怒火。

“互不相欠?”蘇子漠輕輕反問,聲音低得不辨喜怒。“我一句話沒說,溫吞,你單方面解除協議算怎麽回事?”

“協議說得已經完成,解除了不正合你的心意?蘇子漠,從今往後再沒人幹涉你的幸福,報過了仇,你就離開吧,走得遠遠的,帶着你的幸福從此不要再跟我相見。”

“怎麽,嘗過了滋味就想甩手把我扔了?溫吞,你以為我是任你搓扁揉圓的人?”

溫吞忍不住對他颠倒黑白的話起了膩,她剛剛那一番話已經鼓足了勇氣,現在被蘇子漠厲聲質問立馬卸掉了一半的力,弱弱地無力反問他:“那你想怎麽樣?”

蘇子漠的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青筋一根根地暴立起來,整個人充斥着難言的美感,令人望之生畏。“我想怎麽辦?”她竟然問自己他想怎麽辦,走到今天這一步,她以為感情這回事是收放自如說走就能放下的麽?蘇子漠眼中滲出淡淡的紅色血絲來,用盡平生最大的自制力叫自己不要再傷害她。

“溫吞,你不能這樣對我。”

溫吞揉了揉耳朵,想是自己一定出現了幻聽,蘇子漠怎麽會出現這哀哀懇切的語氣對着自己?她将撕成幾片廢紙的協議随手扔進垃圾桶裏,起身準備離開:“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

蘇子漠在她錯身經過自己身前時,終于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

緊抿下唇的下颚弧線緊緊繃着,他的側臉一如既往的瘦削英俊,帶着好聞的薄荷香味。

“……放手。”溫吞的語氣有些顫抖,卻強自挺直了脊背反問道:“怎麽,還想再強/暴我一次?蘇子漠,你以為我是有多沒心沒肺,經過那件事後還能跟你共處一室?我說忘了那天的事,不代表它真的就沒有發生過!你給我的傷害,就是死也彌補不來!”溫吞口不擇言,恨恨地揪緊了衣領努力叫自己不要失态。

不要在他面前失态。

已經夠委曲求全地為他了,她不能連最後一點尊嚴都喪失。

蘇子漠失神地松開手,看着溫吞決絕地背影,心神大恸。

溫吞回到自己的房間反鎖上房門,落鎖的聲音清晰傳到蘇子漠耳中,他自嘲地勾起嘴角,原來自己在她眼中,連這樣一點信譽都沒有了。

還能夠怪誰,是他自己親手毀了這一切。

沈洺說得對,他還能逃避一輩子麽?明知道韓曉的話是陷阱又漏洞百出,只為了引誘他萬劫不複,可是牽扯上溫吞,他還是失去了理智。

身下的沙發軟/綿舒适,那一夜他就是在這裏強要了溫吞。

她有多痛,他就有多痛。

多希望她不是溫家人,或者他不必為了報仇犧牲自己,他們能夠在沒有任何負擔的情況下相遇,也許事情就不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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