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歡喜 他哼她

屋內燈火安恬, 單季秋坐着,陸允站着。

兩兩相望,四目相對, 空氣都快要流不動了。

是。

小時候他們是睡在過一起, 那不都是幾歲,毛都還沒長齊的時候了麽。

現在的他們是二十幾歲的成年男女, 他是怎麽說得出跟她重溫兒時的這話?

單季秋瞧着陸允說完這話後就好整以暇地垂眸瞧着她。

明明說着不着調的話,可她在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到了他的話外之音。

似乎在說:“多年不見, 你居然變成了這種人?”

所以, 他是故意這麽說的。

因為, 他也在順着她的話。

神經病啊!

好端端的你提什麽床?

說什麽睡不睡的?

單季秋你腦子是被驢給踢了麽?

這是陸允, 一個六年沒見的故人。

不是你的那些庭上庭下的對手,你跟他較什麽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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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個玩笑。”

單季秋率先收回視線暗自清了清嗓子, 極其幹的幹笑了兩聲。

幹的,她自己都尴尬的想腳趾摳地。

她擡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沒看着陸允, 像是跟他說,又像是自顧自的說:“這才十點呢, 我等起了藥效緩一下就可以走了, 就不耽誤你休……”

“息”字還沒說出來, 單季秋就因為陸允就着她旁邊的單人椅坐下來的動作而禁了聲。

男人往後虛微靠在靠墊上, 慢條斯理地翹起了二郎腿。

慵懶中莫名添了一層禁欲感。

陸允瞧着單季秋, 扯着一抹哂笑:“怎麽, 怕男朋友查崗?”

“沒有。”單季秋說。

“沒有在怕?還是……”

陸允瞅着單季秋, 打破砂鍋問到底:“沒有男朋友?”

“都沒有。”單季秋耐心道。

“哦,分了?”陸允意味不明地低語道。

單季秋這胃又來湊了下熱鬧,猛地扯了一下。

她沒注意聽陸允剛才說了句什麽。

“什麽?”

單季秋眉心微蹙, 一擡眼便對上陸允的視線。

這次能看見且又聽見,他毫不遮掩地勾唇哼笑了一聲。

他哼她。

這應該是嘲笑吧?

嘲笑她沒男朋友?

“既然不怕,也沒男朋友管,那你在擔心什麽?”

陸允雙手一環胸,往後一仰,整個人倒是更為松弛地瞅着單季秋:“那是,我這兒廟小了,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單季秋發現這人吧雖然多年未見,這嘴貌似是沒有以前那麽狗了,但是卻變異成毒物了。

“你什麽意思?”

“由奢入儉難,我懂。”

你懂個屁!

這是在埋汰她單兆斌女兒的身份吧!

意思是她是千金大小姐,只住最豪華的酒店,看不上這種民宿。

單季秋感覺她的胃好像更痛了,莫不是被眼前這人給氣痛的。

她暗自告訴自己她不生氣。

這人一直就是這樣,只不過是歲數漸長,狗脾氣也變本加厲了而已。

難得遇上了,無仇無怨。

好歹年少無知時,她還暗戀的那麽的深沉,自己的面子總歸還是要給的。

“我沒嫌棄你這兒。”

單季秋表現的很誠心誠意,解釋道:“我這不是怕鸠占鵲巢了麽,總不能讓你這睡木頭沙發吧!”

陸允一笑,随即站起了身來。

他居高臨下地盯着單季秋,對她說:“你是真想多了,我睡隔壁。”

單季秋恍然大悟,所以隔壁還有房間?

不早說,害她當了半天跳梁小醜。

有意思?

陸允見單季秋沒說話,又跟她交代了一句:“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睡得晚,沒換號。”

這後六個字,像是被他刻意壓得緩慢而略重,字字清晰入耳。

說完,他就邁着長腿不再做停留的走了。

聽着門被關上的聲音,屋裏突然間也安靜了下來。

單季秋這才呼了口氣,整個人也才徹底的放松下來。

她望着眼前的一切一切,才方感真實。

以為這輩子都可能見不上的人,居然在這兒遇見了。

以為這輩子不怎麽可能會有交集的人,居然住進了他的房。

單季秋低頭看了看還披在身上的純黑外套,聞着衣服上混着松木薄荷和一絲極其清淡的煙味兒。

是屬于而今堂堂正正作為男人陸允的味道。

她這心情或多或少摻了些複雜。

還喜歡嗎?

可是好像除了一開始他始料未及的出現,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再到現在的平心靜氣。

年少時那種非他不可的濃烈悸動,似乎也變得,并不能再随意去左右她的心了。

是的,過去了。

一切都過去了,苯基乙胺的濃度最長也只能有四年。

他們已經過去了六年,那種暗戀他時的那些刻骨銘心,也應該早就被時間釋放完畢。

單季秋沒由來的一笑,洗腦很成功。

她脫掉身上這寬大的薄外套,起身往廁所走去。

……

戈立把今天的工作做完,剛合上筆電準備起身去填他的五髒廟,門鈴就響了。

他琢磨着這大晚上的誰沒事跑來摁他門鈴,于是趿拉着拖鞋去開門。

一打開門就愣住了:“老大?”

“嗯。”陸允彎唇一笑,徑直走了進去。

戈立原地目送陸允的背影進去,懵逼兩秒。

老大剛才笑得着實詭異?

老大這麽笑,大事可不妙。

他渾身上下一個激靈,趕緊地關上門跟着走了進去。

一走到客廳,陸允已經坐在沙發上伸手在研究這一桌的吃的。

他見戈立屹立不倒地擱對面站着,松開外賣盒子,往後倚靠着,擡頭看向他,說:“我今晚睡你這兒。”

戈立一聽,腦袋上立馬夜間霹靂,電閃雷鳴。

他生怕自己聽錯了,重複問:“老大你說你睡我這兒?”

“我表達能力有問題?”陸允問。

戈立咽了下口水:“不是,老大,我這兒只有一張床。”

陸允摸出手機看:“我知道。”

戈立嘴抖:“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了?”

陸允繼續看手機:“沒有。”

“那老大你放着最好的房間不住,跟我擠?”

戈立一雙眼驀地瞪大,跟了這位大佬多年,他的性向一直成謎,難不成?

他低頭雙手交叉捂住自己的胸口,試探地詢問:“老大,你該不會是……我我我純純純直男,掰不彎的那種。”

陸允瞧着空空如也的手機屏幕,聽到這話,将頭擡起來:“我說,你一天這腦子裏能不能少想些這種沒用有色廢料。”

戈立委屈:“那你這突然……”

陸允擱下手機,彎腰拆着筷子,語調裏染着幾不可聞的笑意:“遇見個朋友,讓她住着。”

“那是……男的還是女的?”

戈立騰地一下就跪到茶幾邊,湊着腦袋看向陸允,狗仔上身。

也難怪他見了鬼的表情。

這幾年上杆子想跟他這帥的變态的大佬有交集的多不勝數,可惜人無情的就像是他研發出來的機器人似的。

啊,不對。

機器人都比他有感情。

要說能成為他老大的朋友,除了公司裏其他幾位大佬。

幾乎就沒見他私底下跟誰有過甚密的交集,更別說什麽朋友了。

工作狂魔到令人發指的程度,經常在實驗室裏熬更守夜不出來。

要麽就是開會,要麽就是去研發部的路上,根本沒啥私生活好不好。

據他所知,除了他那位協和醫學院的發小和投行那位顧總。

他還真就沒見老大還跟公司以外的人有過什麽私下朋友這種交集。

怎麽就突然在這兒,還大晚上的。

來了個朋友?

大家可都是頭一次來,這民宿是他選的,老大過目沒問題才定下來的。

說明他對這兒人生地不熟啊!

怎麽就這麽巧遇上朋友了?

而且打從他一進門,感覺這心情就很不錯的樣子。

哇,他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的燃燒。

不會是豔遇吧?

也不對,豔遇幹嘛把人晾在一邊,來搶他的床?

好奇啊!

“很閑?”陸允撩起眼皮瞧着戈立,“把今天做的程序算法拿給我看看。”

“我已經做好了。”

“……”

“好的,老大。”

于是,戈立一句八卦沒撈着,程序被陸允打回重寫,随後光榮的熬了通宵。

怪他嘴賤,活該沒覺睡。

……

單季秋洗漱好站在洗漱鏡前,鏡子裏的自己素着一張臉,還有些蒼白。

她突然有些後悔自己今天這随便的打扮,萬惡的墨菲定律。

這麽多年沒見,陸允帥的更是人神共憤了。

而她,還是學生時代那樣素面朝天,還一臉病态。

慶幸他們只是老相識,而不是前男女朋友。

不然,輸臉等于輸陣。

單季秋嘆了口氣,便走出了廁所。

她這會兒胃緩和多了,還有一點兒不舒服,倒了杯熱水喝了兩口就往床邊走去。

看着鋪着幹淨整潔的床單被套,她估摸着陸允應該也是今天才來的蘇城吧。

這一夜,單季秋睡得很不踏實,半夢半醒中,意識似乎有,但身體卻又醒不過來。

她夢見了小的時候,夢見了很多以前的人和事。

夢見他們追逐打鬧,卻怎麽也看不清彼此的樣貌,只能聽見他們的聲音。

一路跌跌撞撞瞧不清前路,就像是瞎了似的,什麽都看不見了。

單季秋驀地驚醒,順手抄起手機一看,才淩晨四點多。

她起身去上了個廁所,順便接了杯水坐到沙發上去喝。

一不小心就把擱在扶手上面的外套給碰到地上去了。

單季秋順手拎着外套衣擺撿了起來,剛巧衣領下方的位置,被溢下來的燈光一打,就像是燈火故意為之。

她擱下杯子,湊近了衣領處一看。

雖然是黑色的衣服,但也能看出上面不屬于這衣服本身東西。

她也不曉得為什麽,又鬼使神差地湊近去聞了聞。

破案了。

是還殘留着極淡香精味兒的,有點兒不成形,倒看的出來大概可能是因為擁抱,而不小心印上去的……唇印。

她素面朝天,披着他的衣服,事實加方位都印證着這與她毫無關系。

那麽,照陸允的性子。

合理的真相只有一個——女朋友。

單季秋心下沒由來的一滞,随即幹涸般冷笑了幾聲。

也不知道是笑自己目光如炬,還是笑自己嗅覺靈敏。

總之不知道怎麽的,她這心裏吧,突如其來的冒出一股子不舒服。

也是,能想到住這種民宿的人,又怎麽可能是什麽都沒所謂的陸允呢。

當然得是細心貼心的女朋友所為才是。

那她霸占了陸允的房間,萬一人家女朋友心血來潮跑來查崗,這不有理也變得無理了。

她幹哪行的,女人對這個是極其敏感和小氣且不講道理的。

陸允這個人嘴巴是讨厭了點兒,但是出發點還是好的,還是別給他惹麻煩了。

單季秋琢磨着,不自覺用力抖了抖衣服,順手丢到一邊去。

她瞅着那衣服,越看越礙眼,直接站起身來又往廁所走去。

……

早上,陸允去敲單季秋的房門,敲了半天都沒人應門。

他尋思着這丫頭不會是暈過去了吧,于是按下了密碼鎖直接進了屋。

豈料,找遍了全屋都沒找到單季秋的身影。

床上也被鋪排整齊,就像是沒人睡過一樣。

陸允又走到客廳,這才瞥見了茶幾上被壓在水杯下的字條。

他抽起來,寥寥幾個字,卻叫他看了半天。

身側突然探出一個腦袋,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陸允手裏的字條,還逐字讀了出來。

“我臨時有工作先走了,胃已經不痛了,昨天麻煩你了,謝謝!”

“單、季、秋。”

戈立念完以後,不怕死地笑了起來:“這名兒,女的?”

陸允偏頭看向戈立,一雙深谙的黑眸裏卷着危險氣息,冷冽的眼神就能将你千刀萬剮。

戈立立即倒退着走:“啊,我想起來了。我還有個數據沒算清楚,我再去算一遍。”

話音随着消失的人影,全部消散在了門外。

被晨風一刮,無影無蹤。

陸允立在原地,垂眸重新看向手裏的這張字條。

每一個字,每一個标點符號都透露着她多有禮貌,多客氣。

不多時,那雙修長的手指拈着字條,慢條斯理地将其對折再對折。

男人緩緩地勾起了唇角,淡淡地吐出了幾個字:“小沒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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