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看着眼前有着東方人獨有神韻的熟悉臉孔,瘦了很多,下巴也留着些許胡渣,眉眼是濃到化不開的郁色。

怎麽會在火車站遇見,從老家回來?他很想知道他的死有沒有讓這個男人後悔,後悔在他活着的時候拒絕他的心。

“我…我其實…我是。是…”何文撓了撓頭,磕磕巴巴了半會,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無論是以前的他,還是現在換了個身份,站在這個男人面前,他依舊是那個圍在對方屁股後面打轉,愛哭鼻子的小屁孩。

他以前總愛問“哥,你是不是太寵我了?”,而沈晟的回答簡單明了“我喜歡寵你。”

何文緊了緊手中的塑料袋,寵久了就上瘾了,只可惜對方給他的,不是他想要的。

見面前的瘦弱男人沉默,沈晟微薄的唇角略微牽動了一下:“三年前,Z市稻香村。”

何文風中淩亂,虧他還以為被叫住,是兄弟間的心靈感應,下一刻他心裏不太舒服了,沈晟從來沒往家裏帶回一個朋友,無論異性還是同性,連小貓小狗都沒,平時忙的要死,連自己生日都不記得,又怎麽會記起三年前的事?

難道說以前的何文跟他哥之間有過往?

啧啧,還真不能看輕以前的何文,惹了一堆麻煩,又是包養,又是病态暗戀,現在還有異鄉邂逅什麽的。

長久的靜默之後,沈晟眉峰一挑,原本只是想答謝那次的幫助,似乎又不太像了,眼前的男人穿的是簡單的藍色襯衫,卻透着雅致,頭發修剪的很利落,清秀的面目多了一絲英挺的帥氣,與記憶裏的文氣腼腆判若兩人,而且,隔太久,本就模糊。

“抱歉,我認錯人了。”細長的眼微微上挑,沈晟重新把墨鏡戴上,四周一些圍觀的異性頓時面露可惜之色。

眼見沈晟要走,何文下意識去拉他的手,卻在這時,背後傳來一個聲音:“何文。”

何文瞬間清醒,即将觸碰的手猛地縮回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強自鎮定的笑笑,站在原地看着沈晟漸漸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來日方長,他安慰自己。

方軍走過來,淡淡的問:“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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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錯人了。”何文看看四周,剛才方軍那麽大聲叫他的名字,雖帶着眼鏡遮了一下,可也不至于人群裏一點反應都沒,果然是已經淡去銀屏的明星。

迎面走來一個老外,似是遇到了難題,對路過的人叽裏呱啦說着什麽,語言不通是致命傷。

何文深有體會,就要過去幫忙,方軍就先一步走過去了,他擡腳跟上去,聽到方軍用純正标準的法語與老外交談,他暗自估摸了下,方軍最少在法國生活過十年以上。

看來他需要花點時間去了解自己的經紀人了。

排隊檢票的時候,何文極度焦慮不安,呼吸都快了幾分,連劇組不太熟悉的人都看出他的不對勁。

過了檢票後,下樓梯往站臺那裏走,何文連腿肚子都在發抖,他抹了把臉上的汗水,火車鳴笛聲更是讓他渾身顫抖了一下。

方軍終于忍不住詢問:“你抖什麽?”現在他可以斷定這個男人對火車有恐懼症,而以前的何文卻享受坐火車,說可以看沿途的風景。

“想撒尿而已。”何文擰眉,嘴硬的回了一句。

方軍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

站在二號車廂門口,周圍的人都上去了,就剩何文跟方軍兩人還站在原地。

何文看着車皮,本就沒有多少血色的臉更是蒼白一片,全身戒備,列車員跟方軍都在看着他,前者在不耐煩的催促,後者正在辛苦的憋着笑。

“火車屬于交通工具裏面比較安全的。”方軍壓低聲音,指望舒緩何文的緊張。

“我們是在一起嗎?”何文咽了口口水。

方軍嗯了一聲,哭笑不得,這人連他們的車票都沒去看,是有多排斥火車?

整個劇組的人零散的分部在三節車廂,何文的鋪位在下鋪,方軍在他上頭中鋪,最上面的是劇組燈光師,老實巴交的中年男人。

對面下鋪坐着一對老夫妻,正低頭用方言交談着什麽,最上面鋪位是空的。

何文舒了口氣,把方軍的包拿過來翻出一瓶水,也不喝,就這樣拿在手裏,攥得緊緊的,感覺攥的是護命符一樣,這一幕弄的方軍啞口無言。

“餓不餓?給你洗個蘋果?”

“不用,你坐這裏別亂跑。”何文抿着唇角,神色極為嚴肅。

方軍額角抽了抽,這人一上火車完全變了樣,他拿出撲克牌洗了一下詢問何文來不來,何文略帶微妙的目光看着方軍,沉默半響,“謝謝。”

“玩什麽?打八十會嗎?”低頭又洗了一遍牌,方軍随口問。

何文放下礦泉水瓶,自信的揚眉:“什麽都會。”

兩人玩了一下午的牌,何文越來越有精神,方軍困的連打哈欠,晚飯是吃的盒飯,軟卧的好處就是能自行熄燈,依照何文的意思,燈開到天亮才好,可對面的老夫妻要求關燈,何文被對方一口一個小夥子叫着,仍他那張厚臉皮也不自在。

最後還是妥協的燈關了,于是何文奔潰了。

後半夜,何文不安的坐在床上,隔一會就打開手機看一下時間,沒等多久他就呆不下去了,起身走到過道抽煙,微微側過臉,擡起眉毛看着從對面車廂走來的宋子昱,眼神透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我打算演完這部電影就退出影壇。”宋子昱靠在車壁上,周遭嗆鼻的煙霧讓他皺了皺眉:“所以這次的角色對我很重要,會是我最後一部戲。”

何文聳肩,彈掉煙灰,漫不經心的笑問:“你想說什麽?”

“上次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何文,別再做出讓我惡心的事。”宋子昱垂下眼簾,眼神太深,看不透裏面飽含的任何情緒:“另外,我沒必要為你的變态感情付出什麽。”

惡心?變态?讓那個愚蠢男人自殺的原因就是這人的當面拒絕?

還是脫了褲子求操卻讓對方覺得惡心?

何文一副啼笑皆非的樣子,叼着煙,神情冰冷:“我他媽以前眼睛糊了屎。”

這種惡俗的話語令宋子昱臉色極為難看,他憤怒的盯着面前嚣張跋扈的男人,冷冷的說:“《破繭》有一場是我們的對手戲,希望你配合一點,別給我惹什麽麻煩。”

原來是為這事才來找他,何文突然皺眉,心底升起的那股悲傷和怨恨不屬于他,真是可憐,他在心裏說,你也看見了,他對你只有厭惡,惡心,該死心了吧。

何文唇邊勾起冰冷邪惡的笑容,鋒芒乍現:“宋子昱,別太看高自己,我們走着瞧。”

被對方淩厲的目光看的莫名心驚,宋子昱眯眼,他在這個男人身上看不出任何懦弱跡象,眼中也沒有以前那種癡迷炙熱的情感,只有危險和冷漠,如果是演戲,那未免也太真了。

“祝你好運。”何文牽起嘴角笑笑,把煙頭扔進垃圾桶,邁着懶散的步子離開。

走到鋪位那裏,何文伸手去拍中間床上熟睡的青年:“方軍。”

方軍睜開眼睛,就見湊到他眼前的人正用黑亮的眼睛注視着他,鼻息全是濃烈的煙味,這人恐怕抽完了一包煙,他無奈的揉了揉眉心:“你怎麽還不睡?”

“我睡不着。”何文無力吐槽。

方軍嘆息一聲,忍住想咆哮的沖動黑着臉下床。

從這個角度看,面前的男人眼角有些濕,眼神不知怎的看起來沒有平時那般鋒利,多了少有的柔和,方軍抿唇:“那你想怎麽着?”

“你上來。”何文說着就把鞋脫了自己躺下鋪裏面,騰出空位。

方軍掃了眼對面熟睡的兩個老人,盤着腿坐在何文身邊,低低的聲音開口:“你這是焦慮症,得治。”

“治不好。”何文嘀咕了一句:“你說點你的事情吧。”

方軍扯扯嘴角,小聲說起了自己的事,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沉默下去,耳邊是男人均勻平穩的呼吸。

他一動不動的坐着,腿麻了就試圖轉移注意力,就這樣一直撐到天亮。

到Y市那一站下車後,何文憔悴了不少,下巴冒出一圈胡渣,眼底充滿血絲,感覺老了好幾歲,那股子張揚的戾氣也沒了,下面兩個極深的黑眼圈,眼鏡都遮不住。

方軍突然調侃:“回去的時候還要坐一次。”

正在喝水的何文臉色一變,嘴裏的水噴在方軍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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