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求藥
在聽清游昭那句話的那一刻,趙聞筝的表情短暫地空白了一瞬,旋即,心狂跳了起來。
那是人被揭穿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時的本能反應,他緊張得手心冒汗。
幸好游昭還沒恢複視力,否則,他就會看到,趙聞筝簡直整個人都寫滿了“心虛”二字。
陡然僵直的身體,微微躲閃的眼神,不自覺攥緊的手……
但是趙聞筝畢竟不是一點也不經吓的小學生了,最初的震驚過後,理智很快回籠。他鎮定道:“怎麽突然說這個?”
話音裏含着笑意,讓人幾乎聽不出異樣。
游昭也笑着說:“嗯……只是随便問問。”
他仰着頭,蒼白的臉在柔和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的無害,語氣裏帶着歉意:“抱歉,我不該這麽問你,是不是冒犯到你了?”
趙聞筝原本也并不覺得被冒犯到——他只是下意識地驚慌而已,游昭這麽說,他就更不可能去責怪他什麽了,哭笑不得道:“這算什麽冒犯,我都沒放在心上,你不用道歉。”
“那就好。”游昭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繞回正題,“你也不用給我道歉,我相信你不是言而無信的人。”
“那就都別道歉了。”趙聞筝結束這個話題,“總之你先在這兒好好養傷,我父母都是很好的人,他們不會為難你的。”
“他們不會為難我,那別人呢?”游昭問。
畢竟趙家那麽大。
趙聞筝怔了怔,随即意會過來,篤定道:“我也不會讓別人為難你的。”
游昭便又抿嘴一笑,誠懇道:“多謝你,你真好。”
趙聞筝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時間不早了,你以後就在這裏睡吧,我讓下人來服侍你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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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他以為今天的談話到此結束,轉身向外走去的時候,游昭卻毫無預兆地來了一句:“我方才,是不是真的吓到你了?”
趙聞筝本就還沒完全平靜下來,聞言腳步猛地一頓,心髒都差點給他吓得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游昭擔憂地叫他:“聞筝?”
“啊……”趙聞筝硬着頭皮說,“沒有,你不要瞎想。”
游昭便說那就好。
又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煩我。
趙聞筝自知都是自己的問題,哪裏會煩他,好脾氣地安撫了他一番,才終于,真的走了出去。
直到掩上門,被撲面而來的夜風吹冷了發熱的頭腦,他才後知後覺地輕皺起眉來。
怎麽……感覺怪怪的。
好像被戲弄了。
他心中浮現這個念頭,但緊跟着,又想起了游昭的臉。
那麽孱弱的身軀,那樣黯淡的眼睛。
處于那樣困頓的景況下,任誰都不可能再有心思去戲弄別人吧?
而他居然還在這裏揣度人家。
趙聞筝自責于自己的小人之心,轉念一想,如果真的能讓游昭不沉溺于身心的傷痛之中,就是他被戲弄一下,又算得了什麽?
又不會少幾斤肉。
這一天忙活下來,趙聞筝躺到床上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
身體毫無疑問是疲憊的,精神上卻感覺不到絲毫睡意。
他枕着胳膊,瞪着眼睛看夜色裏家具的模糊輪廓,默默計算着時間。
撇開最初那晚不提,他來這個世界,也已經過去了三天。
也就是說,他最多還有不到四天的時間。
算完剩餘的時間,他又開始複盤,自己在這三天裏做了什麽。
結論是:好像也并沒有做什麽有意義的事。
這種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死期臨頭的感覺并不好。盡管已經跟自己說好了不去想,然而死生亦大矣,哪能說看淡就看淡呢。
白天神經緊繃忙這忙那的,倒是能不想,一閑下來,各種念頭就控制不住地冒出來了。
他覺得自己現在這心态有點像上輩子考研那會兒,老覺得自己什麽都沒準備好,考研時間就到了。可考研失敗了,大不了去找工作,實在不行還能二戰。
可在游昭這兒的考試,哪有重來的機會。
就這麽翻來覆去地,直到了天快亮的時候才睡着。
勉強眯了會兒,又強打起精神起床,洗了個冷水臉清醒一下就出門了。
找醫修商量有沒有更好的法子,又被趙母抓去談話。談完了向趙母借人,派出去打聽那幾味稀缺的靈藥都哪兒有。
不過還好,趙家還是能說上點話的。沒過多久,就有了第一個消息,只不過對方說,要趙聞筝親自去談,才肯把那株藥賣給他。
就在這時候,服侍游昭的小厮跑來告訴他,游昭醒了。
趙聞筝在跑去游昭跟前說花言巧語刷好感度和去見不知道什麽人之間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後者。
雖然晚點去也不一定會有什麽後果,雖然就這幾天,他也不一定能集齊缺的那幾味藥,但不管怎麽說,總得盡心。
而且他面對游昭的時候,總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
那神秘人約他在趙家不遠處的茶樓見面,趙聞筝到了一看,居然是她在這個世界為數不多的認識的人。
是徐峰。
徐峰一改上回見面的不忿,手裏捏着一個玉盒,饒有興致地看着他,道:“我一回來就聽說趙家在四處打聽這個東西,還在想是誰呢,原來真的是你。”
他語氣十分輕佻,目光也讓人不舒服。趙聞筝自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心就沉了下去。他情知對方來者不善,聞言便單刀直入道:“有什麽條件,你就直說吧。”
徐峰偏不遂他的願,翹着唇角道:
“如果我沒猜錯,你要這東西,是為了給游昭治病吧?你是怎麽想的,當初可是你親自設計害他的,怎麽現在又要救他了?”
趙聞筝:“因為我覺得我做得太過分了。”
徐峰一下子樂出了聲:“所以你就良心不安,決定贖罪?”
趙聞筝平靜地:“嗯。”
他一副躺平任嘲的态度,徐峰反而覺得沒趣,笑容收了起來,身體往後一靠,話鋒一轉:“你知道,許淩從歸一宗出來了嗎?”
許淩,就是那個或将在幾天後上門取他小命的許師兄。
“大概知道。”
徐峰顯然對他的反應不滿意,惡意道:“你就是為了許淩才設計游昭的吧。你說,要是許淩知道,你就是那個把游昭害成這樣的人,他會怎麽對你?”
趙聞筝敷衍道:“可能會千刀萬剮吧。”
“你這是什麽态度?”徐峰眯了眯眼睛,“你不是喜歡他嗎?”
趙聞筝:“現在不了。”
“……”
他答得過于流暢,以至于徐峰都噎了一下,好一會兒才說:“說得跟真的似的,我差點就信了。”
趙聞筝不是很想和他讨論什麽許淩,也對從徐峰手裏拿到東西這件事不抱什麽希望,正要開口道別,卻聽徐峰道:“你說你不喜歡許淩了,那你倒是說說,那天沒接住杯子的人要是許淩,你也會把他趕出去?”
趙聞筝簡直不明白他在說什麽:“這跟是誰有什麽關系?”
“……”徐峰盯了他一眼,“行吧,我開始相信你是真的不喜歡他了。”
他的心情莫名其妙就好了起來,笑道:“東西倒也可以給你,不過我有個要求。”
趙聞筝一頓,把已經往外探的腿又收了回去,正色道:“你說。”
徐峰咧嘴笑:“不要緊張,一個小要求而已。”
“我把東西給你,但是你要告訴游昭,當初害他的人是你,怎麽樣?”
趙聞筝微微睜大了眼睛。
徐峰恍若未覺,繼續惡劣地道:“那天你那麽冒犯我,我提一個小要求,不過分吧?”
“再說了,說要贖罪的人,可是你自己啊。贖罪的時候還欺騙人家,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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