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思念
趙聞筝深吸一口氣,俯身把杯子的碎片撿了起來,因神思恍惚,食指不小心被劃了道口子,鮮血登時滲了出來,他卻感覺不到疼似的,兀自呆板地把碎片放在桌角,又重新倒了杯水放到游昭跟前,一顆心砰砰狂跳着,好一會兒,才艱澀地開口:“游昭,你,你是開玩笑的吧?”
他有聽取別人心音這種本事,怎麽書裏沒見提過?而且假若真是這樣,那他早晨又為何……
不,不對,或許真是因為如此,知道他趙聞筝并非原來的趙聞筝,所以他才會在許淩到來時,說出“害我的人并不是他”這種話。
想到此節,趙聞筝竟覺得,游昭能聽人心音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那他之前是如何看他的?他……
游昭端起茶杯,倏爾眉頭一皺,語氣微凝:“你流血了?”
趙聞筝心一跳,白着一張臉擡頭一看,便見游昭那幾乎與白瓷茶杯同色的指尖上,沾着一塊鮮明得刺目的血色。
他瞬間清醒過來,忙掏出手帕為他拭去血跡,口中道:“對不起。”
游昭神情古怪:“受傷的人分明是你,你為何要跟我說對不起?”
“剛剛吓到你了吧。”趙聞筝不欲一直僵持下去,故意開玩笑,“不然我跟我自己說聲對不起?”
游昭靜了片刻,忽道:“你對誰都這樣嗎?”
“自然不是。”趙聞筝給他仔細擦幹淨,又胡亂給自己擦了兩把,眼神微微閃爍,過了片刻,終是下定了決心,正色道,“游昭。”
游昭卻在同一時間開口叫他:“三哥。”
兩人的聲音撞在一處,又不約而同地停下。趙聞筝怔了怔,心情忽然好轉了些,溫聲道:“你先說。”
游昭抿了抿唇,小聲說:“其實我方才說的,是假的。”
趙聞筝張了張嘴:“……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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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假的。”游昭仿佛有些歉疚,低着頭,聲音又輕了些,“我并不知道三哥你在想什麽,方才那麽說,只是想與你開個玩笑,沒想到……”
他愧疚道:“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趙聞筝:“……”
趙聞筝壓下心頭無端的失落:“沒有的事,我是自己不小心。”
“真的嗎?”
他稍稍擡起眼簾,一副想信又不敢信的情态,趙聞筝哪裏還能說別的話,只好肯定道:“是真的。”
游昭輕舒了一口氣,神态放松下來:“那三哥你方才叫我,是也有事跟我說嗎?”
趙聞筝突然一噎:“……”
他剛剛是下定了決心要和游昭坦白,可那是建立在游昭知曉他所思所想的基礎上,不得已而為之。現在游昭都說了那是假的,他要是還上趕着剖白自己的心意,那可就太傻了。
自然是要徐徐圖之。
他詞窮道:“沒,我就是想叫叫你。”
游昭便對他露出了一個我見猶憐的微笑。
傍晚下山時,趙聞筝看到山腳夜市開了起來,小販在吆喝着,大多數都是賣紅線玉佩之類的,也有馄饨湯圓等吃食。他從中間穿過去,看到有小夫妻買了紅線,甜蜜地給彼此纏上,心裏竟有些後悔,方才沒順勢承認。
等以後吧,他想。
來這個世界後的最大危機莫名其妙地被游昭輕飄飄一句話給解決了,傍晚打道回府,和趙父趙母一起吃了個飯,再把游昭送回房間,趙聞筝獨處的時候,便不得不開始考慮,以後的生活。
他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朝一日,他又會毫無征兆地穿回去,他也總不能因為這個或許有的将來,而敷衍在這個世界的日子。
且游昭身體不好,趙家能力有限,不說別的,單只是想讓游昭痊愈起來,他就要努力地往上爬。
而在這個以武為尊的修行世界,往上爬的最佳途徑,毫無疑問便是修煉。
看來,他要早日把游昭帶回歸一宗了。
只有把游昭治好了,他才真的有資格向對方挑明心意,也才能真正坦然地,去追求對方。
到那時……
想到把游昭治好之後的情景,趙聞筝忍不住心口微熱。他竭力壓制住這過于洶湧的情感,想來想去,認為自己不該繼續沉溺在這想象中,便強迫自己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是徒勞的。
他起來喝了一杯涼茶,又在屋子裏來回踱了兩圈,心跳仍兀自急促着,像是密集的鼓點,在催促着他,慫恿着他。
如此渴切地想見一個人的心情,他兩輩子都沒有過。這對他而言,是陌生的,也因此,他毫無抵抗力。
一個時辰後,他終是按捺不住,提了燈,悄悄地去了游昭的房間。
夜色已深,游昭房裏的燈已經熄了。他給守門的小厮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自己輕手輕腳地摸了進去。
拔步床上,游昭睡得正熟,臉朝着門這邊,透窗而入的月光灑在他臉上,神情看起來恬淡而安寧。
房間裏熏着安神的香,趙聞筝作為一個現代人,上輩子并沒有熏香的習慣,穿過來之後也不太聞得慣,這一刻卻覺得那袅袅的香突然沁人心脾了起來,芬芳,甜美,還帶着若有若無的撩撥。
——仿佛那不是安神香,而是別的什麽不正經的香。
他靜靜看着游昭,一瞬間錯覺自己是在欣賞一副世界名畫,呼吸不自覺地放輕了,眼睛也不舍得眨,就這麽一動不動地,看了許久。
然後他伸出手,似乎是想碰觸一下游昭的面頰,指尖快要觸到的瞬間,卻又改了方向。
最終他只是輕輕給游昭掖了掖被角,用氣聲說了一句:“晚安。”
便心滿意足地退了出去。
在他轉身的一瞬,游昭睜開了眼睛,臉沖着他的背影,看起來像是在“目送”他離去,眉宇間神色模糊,讓人辨不分明他在想什麽。
外面月色正好,趙聞筝走在月色中,沒來由地想起,剛穿來的那一天,他對游昭說的那些話。
他那時說,我娶你是因為我喜歡你。
雖然那時說“喜歡”只是為了保命,可如果只是遲了七天,也不算晚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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