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2)
姜俏打起精神,“皇後娘娘知道了,不做任何處置嗎?花枝那可是兩條命啊。”
“處置什麽?”李八娘一臉奇怪,“姑姑怎麽可能因為一個通房得罪齊太後?你啊,是窩在這院子太久了,不知道宮內狀況,齊太後可巴不得有機會跟姑姑吵架呢,你想,齊家李家不管在朝掌上、在後宮,都是水火不容的關系,姑姑要是為了一個通房想辦齊玉軒,且不論證據是否确鑿,惹得太後生氣,太後只要裝暈裝病,那都是姑姑不孝,說穿了,花枝沒那個命怪不得別人,表哥賞她昭訓葬儀,又給家人一萬兩銀子,也算厚待她了。”
所以姜俏真心讨厭這地方。
她也不是責怪李八娘,畢竟她就是那樣被養大的,會說出這種話一點也不奇怪,她只是覺得整個後宮太有病了,人命好像都不是人命。
“說來這齊玉軒也真膽大,明知道太後如此期待表哥的孩子,居然敢動手,也或者她以為西域的藥物稀少,太醫無法分辨,卻是沒想到我東瑞太醫居然知天下,一聞就知道是西域甜香,粉末細白,散在果子裏根本毫無痕跡,一般人吃了無害,孕婦卻會早産,就算有人試食,也是查不出的。”
可惡,就算自己跟花枝沒交情,但也看不慣齊玉軒這樣草菅人命,花枝何辜,孩子何辜?
自己将來也會遇上這些事情嗎?
東宮很大,公孫玥還很年輕,以後會有很多女人,就像後宮女人争寵一樣,東宮也不例處。
她現在是過得很好,但将來如果有另一個承徽進來,自己是否還能平心靜氣,當每天要去跟太子妃請安,見到良娣得行禮,她是不是還覺得過得很舒服?
“說來也奇怪,明知道齊玉軒那小賤人陰毒,但我居然也懂她,你出身不高,大抵是不明白,可是我跟她不同,我們從小就是為了入宮而準備,除了嫁給表哥,沒想過要嫁給別人,争的當然是正妃,正妃生下嫡子,再給嫡子娶個娘家女子,讓李家富貴綿長,我們被賦予的任務就是維持家族興盛,不騙你,我這輩子沒想過第二件事情。”
可是太子妃之位明明要拈阄啊,李八娘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能上位,但相對的,也有百分之五十不行,機率是一半一半啊。
是說李家跟齊家的人是怎麽搞的,想要富貴綿長應該是敦促子弟讀書,報效國家争取功名,怎麽會都想到讓女兒進宮啊。
“當然,我也想過萬一自己是良娣怎麽辦,那就得看命了,齊梅當年當了太子妃,生了太孫照,之後被立為齊皇後,風光無限,但是誰想到照王會為了争花魁打死人,進而失去自己的太子之位,齊後又不堪打擊,居然就病倒,無法再整頓後宮,讓姑姑上了位,當正妃是個好開頭,但不見得能笑到最後,當年膝下無子的李承徽,現在是鳳儀宮的主人,還生了五個孩子,榮寵至極,可是當年的太子妃呢,在靜安宮數日子,兒子去了封地,恐怕再難見面。”
唉,自己将來不知道會怎麽樣,姜俏也不求榮華富貴,只希望孩子能平安長大,身為天家子女,就算蠢笨些,只要不為非作歹,還是能不愁吃穿,找個貼心人一起生兒育女,她求的也就是這樣了
“我今日來這花開院,你可知道為什麽?”
姜俏搖搖頭,“我不明白。”
Advertisement
“想讓你知道齊玉軒有多狠毒,若她成了這榮華院的主人,你的孩子若是女兒也就罷了,若是兒子,肯定養不大,齊玉軒多的是手段讓他生病,出意外,讓你明知道誰是兇手卻無能為力,可我不同,我不争短期,我也有把握自己能生出最優秀的孩子讓表哥喜歡,我不會為難于你,無論你生兒生女,我都不會理會。”
李八娘頓了頓,“我知道太子表哥對你另眼相看,為了你跟孩子的将來,你得替我多說好适,我得到我想要的,然後保住你想要的。”
“殿工已經說了拈阄,我可沒辦法。”
“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像,拈阄不過是一個說法而已,如果真的如此便好,我跟齊玉軒何必住到宮裏來,求的不就是太子表哥的心意嗎,表哥不願偏少這才說要拈阄,可一旦表哥內心有人選,自然不會用那種荒謬的方式決定,若是知道齊玉軒狠毒,加上你在一旁推波助瀾,表哥會選我的,表哥自小脾氣執拗,說一不二,若是決定選我,即便齊太後不滿,可也沒辦法。”
李八娘站起身,“我話就說到這裏了,你好好想一想吧。”
“白蘇,送李姑娘出去。”
白蘇送李八娘出去後,公孫玥便叢屏風後面走此來——姜俏肚子漸大,他有空便會過來看看她。
今日下午無事,兩人一起畫畫,倒頗有琴瑟和鳴的模樣,突然聽得李八娘來,他實在不想見,這便轉到屏風後躲起來,于是把李八娘的話都聽得一清二楚了。
姜俏看他神色不好,故做輕松的說:“你都聽到啦,那有覺得李八娘比較好嗎?”
“若你沒出現,她當然是人選之一,不過有了你,我不想娶別人了。”他身邊的女人,個個都急于表現得讓他想逃離,只有姜俏永遠那樣氣定神閑,她可以跟他侃侃而談,而當他煩心沉默,她也不會焦急,就是自顧自的看書,等到他心情回複再說,“我現在想要的太子妃,是你。”
姜俏臉一紅,覺得這人真奇怪,明明臉很臭,還能一本正經說情話,但她自己也好三八,一聽竟覺得高興得快飛起來。
他說要立她為太子妃耶,那就是正妻了,在東瑞國,名分很重要,代表男人對女人重視的程度,她不希罕太子妃的權勢,但希罕太子妃在他心中代表的地位。
不過大概是剛剛李八娘說的話太驚人,公孫玥現在的臉還是很臭。
“我之前有聽過壽康宮召見芽枝,再結合李八娘說的話,聽起來真是齊五娘搞的鬼,可事情真有這樣簡單嗎?”
公孫玥沉吟,“五娘個性沖動,凡事不考慮後果,讓芽枝餓到面容憔悴再吩咐她做事情,實在不像五娘有本事做得出來的。”
姜俏認同,“記不記得賞玉茗花那次,她當着衆人的面就跟堂妹吵起來,感覺是一點氣都不願意受的性子。”
“有段話我總覺得有點介意,‘我東瑞太醫居然知天下,一聞就知道是西域甜香,粉末細白,散在果子裏根本毫無痕跡,一般人吃了無害,孕婦卻會早産,就算有人試食,也是查不出的’。”
“這是太醫說的沒錯,當時在風儀宮便這樣講了,李八娘也在,或許是聽到了。”
公孫玥皺眉,“粉末細白……粉末細白……太醫當時并沒有形容那粉末何等模樣,她怎會知道粉末細白?”
姜俏心中一凜,對啊,她這個當事人都只見過藥包跟混入泥土的樣子,李八娘是怎麽知道粉末細白的?
公孫玥沉聲,“除非她見過。”
沒錯,警方沒公布兇器,卻有人知道兇器是把水果刀,那麽那個人就只會是兇手了。
李八娘居然是這一場人命官司的主導者。
因為認知翻覆,姜俏十分錯愕,“她、她——”,然後她不出來了。
李八娘會來跟她說這番話理由也很簡單,縱火的人之八九會回到火場看,她也想來看看自己的成果,太得意了,太完美了,忍不住炫耀,是啊,來自西域的藥,平常人想要都沒門路,偏偏齊五娘的母舅就剛剛好從西域回來,還帶了個大夫,這局設得太完美,她需要觀衆。
“你好好歇着,我要去禦書房禀告父王。”
“這會不會讓太後找到借口發揮?”李皇後雖然受皇帝寵愛,但卻有個一天到晚想找她錯誤的惡婆婆。
姜俏也很矛盾,想要給花枝跟孩子一個公道,但又不想李皇後被連累,畢竟她對自己也真的很親切。
“這不是小事,但也不會鬧大,齊五娘惹出的事情不比李八娘少,皇祖母若揪着李家不放,母後自然有辦法整治齊家。”看她一臉擔心,公孫玥憋着臉,比了兩根拇指——不用擔心,我沒事。
姜俏噗嗤一笑,“快去,我等你。”
是夜,皇帝身邊的親信邵公公跟潘公公領頭,帶了四十名宮人悄悄的到了城東的李将軍宅邸,徹底搜宅,在李大太太的梳妝臺夾層中,搜到了那西域藥物,并且知道,李家大房最近流年不利,連續死了四個妾室,都是懷孕時散血而亡,李老太爺還覺得是自己年輕時擔任武将,殺戮過盛的報應,最近打算換住處。
李大太太以及陪房嬷嬷都被關入天牢,由潘公公親自審問,李家本就是官家,加上這二十年李皇後受寵,過得是如魚得水,哪有吃過這種苦頭,不必用刑就招了。
李大太太姓牛,出身勤州,父親是松木縣縣官,松木縣就在國界,故西域人士往來頻繁,牛氏從小便在街上見過西域人,至于那些奇門醫術,自然由牛太太教會這女兒不少。
牛氏逐漸長大,生得端正秀麗,一次随父入京,竟讓李小将軍看上,當時李嫔已經入宮,李家不可同日而語,本該娶個門當戶對的姑娘,但李小将軍犯了拗,就是要娶這小縣官之女,李家争不過這大兒子,只好讓他娶了。
牛氏的日子也過得不錯,丈夫雖然有妾室姨娘,但對她始終尊重,自己也生了二子一女,日子算美滿了。
就這樣年過一年,兒子長大了,女兒長大了,姑奶奶李賢妃成了李貴妃,然後成了李皇後,一時間李家門庭若市,達官貴人争相結交,好不熱鬧。
有一天,李皇後派人把才九歲的螢兒接入,說将來要給太子當正妃,牛氏既不舍,但又替女兒高興,太子妃就是将來的皇後,她不過一個縣官之女,沒想過女兒能到那頂天的地位。
但老天也許就不想讓她痛快,李家高升後,丈夫開始對她冷淡了,新人一個一個入門,一個比一個年輕,每天看着銅鏡中自己三七幾歲的容顏,真恨極那些青春年華的小賤人,都是她們勾引了夫君。
太恨了,吃不下,睡不着,陪嫁的奶娘忍不住給松木縣的牛太太寫信,牛太太一聽閨女受了小浪蹄子的委屈,哪還能忍,立刻趕到京城,還給牛氏帶來好東西,說這西域藥物啊,聞起來甜膩,吃起來順口,做點心最好。
最得李将軍寵愛的妾室就這樣死了,懷着七個月的身孕,散血而亡。
牛氏痛快極了,誰讓你這賤人跟我争奪夫君的寵愛。
後來當女兒螢兒委屈的跟她說,太子殿下有個承徽已經懷孕,有個通房也有喜,牛氏想到的就是這好藥。
可螢兒才十三歲哪,根本不懂這些事情,于是她把自己的嬷嬷送入宮中,那老嬷嬷是個人精,知道要怎麽布局才好,不但得除掉姜承徽跟花枝,還得陷害五娘一把。
李螢兒畢竟年紀小,沉不住氣,事情成功後忍不住炫耀,竟被公孫玥聽出異處,把事情揪了出來。
皇上知道事情原委後,牛氏、李螢兒、陪嫁嬷嬷都關入天牢,遠在松木縣的牛太太也要提到京城受審,李家罰俸三年。
齊太後知道的時候,皇上已經處置完畢,皇上罰了,她就不能二罰,太後只能怪自己手腳慢,兒子要操煩天下蒼生大事,總不能為了後官這種小事情再去煩兒子。
至于姜俏身邊的壽康宮奸細,也循着線抓出來了,原本抓的是李家埋在姜俏身邊的棋子,卻沒想到那棋子為了争取輕罰,說她知道壽康宮的棋子是誰。
收李家好處的是如意,收齊家好處的是蘭卉。
姜俏聽了簡直大受打擊,自己對那兩丫頭真的不錯的,她們居然……後宮真是太深了。
她知道出賣她的人不會是粗使官女,因為一般人無法離她的屋子那樣近,但竟然是這兩丫丫頭,從服侍尚食的宮女到服侍承徽的宮女,這是多大的提拔,吃的住的都提升好幾個檔次,但——
公孫玥見她一副蔫狀,安慰道:“下次防着點也就是了。”
“不,我還是要這樣,不能因為別人錯了,我就改變自己,我沒做錯事,這輩子絕不疑神疑鬼的過日子。”
公孫玥笑道:“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