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柳臨溪做了個一個很長的夢。
夢到了自己死前的許多往事,也夢到了原主的很多記憶,甚至還夢到了不久前原主去宮裏朝李堰述職的場景……只是很多畫面斷斷續續,他一時也分辨不清……
他夢到自己躺在黑暗中,胸口痛的像是被人用錘猛擊過一般,而他拼盡全力也無法呼吸,最終在絕望和痛苦中死去……
“柳将軍……醒醒。”直到蘇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柳臨溪才悠悠轉醒,整個人像是剛被人從水裏撈上來一般,出了一身冷汗。
“我在哪兒?”柳臨溪一開口,嗓子有些嘶啞。
“這是王爺所居的別苑。”蘇恒道:“您在練武場暈倒了,那邊的大夫不大精細,陛下便命人備了馬車帶着您來了此處。王府裏有原先宮裏的太醫,醫術還是可靠的,方才您睡着的時候已經來看過了。”
柳臨溪點了點頭,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蘇恒端了一碗藥給他,開口道:“您先把藥喝了吧,剛煎好的,趁熱。”
“陛下呢?”柳臨溪問道。
“在和王爺下棋,将軍您先把藥喝了吧。”蘇恒道。
柳臨溪端過藥碗一口氣把藥喝了,起身登上靴子便出了門。蘇恒跟在後頭,忙道:“大夫說了這會兒不能吹風,您這是去哪兒?”
“去見陛下,我有話跟他說。”柳臨溪道。
“什麽話也不急着這一時啊。”蘇恒忙道。
柳臨溪穿堂過院的走了一會兒,被冷風吹得清醒了許多,理智也漸漸回籠了。
李堰既然把他帶來了王府,還請了大夫為他診治,總不至于一翻臉又要打殺了他吧。
“柳将軍,您要去見陛下這走的方向也不對啊。”蘇恒道:“再說,您這好歹是第一場拜見王爺,是不是先把寝衣換了?”
柳臨溪一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穿着寝衣就出來了。
“我睡了多久?”柳臨溪問道。
“一天一夜。”蘇恒道。
柳臨溪:……
一天一夜李堰都沒殺他,應該是不太着急要他的小命。
不對……他那箭射的還行啊,說不定瞞過去了?
柳臨溪不知是受了刺激,又或者是他一次接收的原主記憶太多給身體造成了負擔,總之覺得特別虛弱。
“大夫怎麽說?”柳臨溪問蘇恒。
“奴才也不知,大夫是直接跟陛下說的,陛下只吩咐了老奴給柳将軍喂藥,旁的一概沒說。”蘇恒道。
柳臨溪聞言又松了口氣,李堰還吩咐人給他喂藥,看來自己應該還能再茍活些時日。
書房內,李堰和王爺對坐在桌前,正在對弈。
老王爺看着約莫六十來歲的樣子,慈眉善目的,倒是與李堰這個侄子的氣質截然不同。
“我以為湍河營的事,你暫且已經放下了。”王爺道。
“湍河營距京城只有三十餘裏,朕但凡一日坐在那把龍椅上,就不會放下它。”李堰道。
這湍河營是駐紮在京城外三十裏處的大營,歷來在本朝都有護衛京城之責。不過這大營的帥印并不在李堰這裏,所以真要嚴格說起來,這也是京城的一個巨大威脅,何況這湍河營在先帝駕崩後一直不大安分。
王爺輕咳了一聲,問道:“那你怎麽打算?如今京城的武将,堪當大任的也沒幾個,陸俞铮已經安排在了禁軍之中,總不能舍了禁軍讓他去湍河營吧?”
李堰執了一枚棋子猶豫半晌,卻遲遲不肯落下。
王爺道:“那個柳臨溪,我記得你父皇在世時頗為賞識他。”
李堰道:“先帝曾說過,此人戰功赫赫,卻難得沒有野心,可堪大用。”
王爺看向李堰,問道:“你覺得呢?”
李堰沉吟片刻,開口道:“朕,看不透他。”
李堰落下一枚棋子,王爺跟着落下一枚,瞬間摘了李堰的一小片子。
“身在大位之人,最忌的便是看不透這三個字。”王爺開口道:“尋常百姓看不透頂多是吃點虧受點苦,你若是看不透,跟着動蕩的可是整個大宴江山。”
李堰道:“先帝說的是對的,他并非有野心之人。”
“哦?你不是說看不透麽?”王爺問道。
李堰舉着棋子半晌也沒落下。
王爺見狀不由失笑道:“這盤棋放着明日再下吧,你心不靜。”
王爺說罷起身走了,李堰坐在棋盤前沉默了半晌,心中一片混亂。
柳臨溪沐了浴更了衣,本想來拜見老王爺,卻聽侍從說王爺歇下了,李堰去了後院。他猶豫了片刻,循着侍從指的路去了後院。
別苑後院,氤氲地水汽中,李堰正閉目靠在溫泉的石壁上。
柳臨溪遠遠地看見他,走過去單膝跪下,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麽。
“進來吧,你跪在朕後邊,朕後背發涼。”李堰道。
柳臨溪聞言一怔,卻也沒推辭,脫下外袍便走進去坐在了李堰對面。
這普天之下,能和皇帝一個池子裏泡溫泉的人估計不多,柳臨溪也不知此事該不該感到榮幸。但一想若不出意外,他連孩子都要替李堰生了,一起泡個澡倒也沒什麽稀奇了。
遠處的夕陽落在池水裏,蕩起一池波光。兩人于池中赤/裸相對,李堰目光落在柳臨溪身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問道:“柳将軍還記得你肚子裏這孩子是如何懷上的嗎?”
柳臨溪:……
李堰從前不是一直挺矜持的嗎?怎麽今日問這麽露骨的話?
“今日你我二人赤/裸相對,柳将軍不妨再演示一遍,朕有些記不起來了。”李堰道。
柳臨溪暗道不妙,卻還是老老實實湊到李堰身邊。李堰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卻沒有任何動作,顯然是在等着他動手。柳臨溪心道,不就是男人和男人那點事兒嗎,也沒什麽下不去手的。
他一咬牙,伸手便朝李堰某處握去,卻被李堰伸手拿住了手腕。李堰目光下移,落在柳臨溪身上,見他大傷小傷都數不過來,不禁眉頭一皺,開口問道:“你第一次受傷的時候,多大?”
“十四那年,去西北的第一場仗。”柳臨溪道:“當時還挺怕的,哆哆嗦嗦也不敢往上沖,後來被人一箭紮在了肩膀上,疼得狠了突然就不怕了,以後就再也沒怕過了。”柳臨溪記得在原主的記憶中,那場仗原主被吓得尿了褲子,當然這個細節他可不打算跟李堰說。
“應該就是這裏。”柳臨溪說着指了指左肩的一處傷口,那處的疤痕已經很淡了,在氤氲的水汽中,幾乎看不太清楚。
李堰盯着他的傷口看了一會兒,開口道:“所以,你不想再回西北,是不願厮殺了?”
“我……”柳臨溪一怔,心頓時涼了半截。
李堰怎麽知道他最初謊稱懷孕是不想去西北?
難道在衆人眼中,他不是因為懷孕才回不去戰場的嗎?
“那日述職的時候,你拒絕朕,朕倒是并不意外。”李堰一臉審視地看着柳臨溪道:“可你為何改了主意要留在京城,朕卻不得而知了。接你進宮的時候,本以為你會主動坦白,沒想到你一路裝傻裝到了現在,倒是沉得住氣。”
柳臨溪映着水光看向李堰,一剎那間,突然記起了原主那日述職時與李堰見面的場景……
那日恰逢李堰收了個折子,彈劾湍河營軍士不敬聖上,防務松懈等弊病,共列了十八條罪狀。這十八條罪狀當然大部分都是拿來湊數的罪名,追究起來也無傷大雅,但唯獨不敬聖上這一條犯了李堰的忌諱。
李堰放下折子擡頭一看柳臨溪,随口問道:“柳将軍每次回京述職都是來去匆匆,想必也不是個戀家之人。既然如此,大可找個手底下的人代你前來述職,何必親自跑這一趟呢?”
“臣為陛下守邊,述職乃分內之事,着人代替,未免對陛下不敬。”柳臨溪道。
李堰眉頭一挑,開口道:“哦?這湍河營距京城只有三十餘裏,來回不過半日路程,主帥卻連續數月派屬下之人代為述職,依柳将軍之見,這湍河營主帥是否算是對朕不敬呢?”
柳臨溪沉吟片刻,開口道:“臣不知其中究竟,不敢斷言。”
“朕素聞柳将軍在西北殺伐果決,今日一見倒是個謹慎地性子。”李堰道。
“臣愚鈍,請陛下恕罪。”柳臨溪道。
李堰嘆了口氣,覺得眼前這人未免有些無趣了。
但先帝曾說過,此人勇武卻沒有野心,可堪大用。既是如此,李堰縱然不如何喜歡他,卻也忍不住随口問了一句:“若朕想替湍河營換個主帥,柳将軍可能勝任?”
柳臨溪面露驚訝,忙拱手道:“臣愚鈍,湍河營乃京畿要防,該尋個擅長防衛的武将。臣無能,不堪擔此大任,請陛下恕罪。”
原主倒是直接,不加思考就拒絕了李堰……
溫泉的水倒映着夕陽微微搖曳不停,柳臨溪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感覺自己這個禍闖的有點大了。記憶中,原主壓根沒和李堰有過任何私情,拒絕了李堰之後就出宮了。
柳臨溪:……
他肚子裏根本就沒有李堰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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